第六十六章
“才不是咧。”
那双已经变成浅灰色的眸子，重新凝聚了光芒，重新变成了漂亮的浅咖色。
“啊，我已经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对面的廊台边，劳伦斯又在给顾怀璧拍照，顾怀璧伸手挡住了镜头，说清净之地不许乱拍。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盒薯条直接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知道啊。”劳伦斯继续对焦。
“谁让你跟着来凑热闹。”
“他自己就是个小崽子！”
“哼，你也是个小娃娃。”
边边也连忙向她颔首回礼。
劳伦斯看着脸色铁青的长老严嘉树，哈哈大笑，不过他也不能幸免，哗啦啦被浇了一头可乐。
“要是你现在醒过来呢，我就把以后尾巴尖儿上的所有月光，都送给你哦。”
“严爷爷，你放心吧，我会盯着他们的。”边边对严嘉树说：“不会闯祸。”
孙嘉平：“边边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差点就一跤踩空摔下阶梯，幸好云景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扶助她。”
顾怀璧绝对不能忍，于是两个人在后排打打闹闹地“练”了一路。
而她面前的男人依旧沉睡着，不知何时能够苏醒，许崎跳上了病床，像小猫咪一般靠在他的身侧，将脑袋拱进他的胸膛边。
边边蓦然坐起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怀璧。
他不会去了。
群狼攀峰的场面前所未见，壮观极了。
“睡吧，我抱着你。”
劳伦斯：“干嘛啊！”
“你、你又改行当医生啦？这都能未卜先知。”
“得了吧，就是瞎凑热闹。”
边边明白了，如果是纯种狼族的血，或许会让血族孱弱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可是许崎是半狼，她的身体里还有一半人类的血液，而陆衍又是初代的身体，本身体能就比一般血族强悍许多。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养陆衍的身体，还真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误打误撞地居然成功了。
“他来了。”
“你又不是我的王，你就是我的大狗！”
年轻的狼崽们没有他们这么强的适应力，整天睡在帐篷里，别说登珠峰，连走路腿都在发抖，也只能作罢了。
群狼们停驻在半山腰，纷纷回头望向他们的王，发出长长的鸣叫，似乎在催促顾怀璧一起登顶。
劳伦斯一边开车，一边煽风点火：“老大，这还能忍？”
许崎在医院照顾陆衍，不便过来，只能云景他们几个发群里的视频，感受当时热闹的气氛。
边边对他说：“如果是你顾怀璧躺在那里，别说三年，三十年我都养……”
边边看着周围的营业员嘴角都快笑烂了。
“他们爸妈不会带他们出去玩么，一定要你带。”
而事实上，陈边边才是那个被他安放在童话故事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甭勉强了，自己好好休养吧。”
严嘉树捂住了眼睛，绝望地摇头。
她和顾怀璧年少相识，绝大部分时候，她都像懂事的小姐姐一样在包容和照顾他。
前提是他能够醒过来。
“欢迎你们。”女修士面含和蔼的微笑，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许崎：“没有后续了吗？”
顾怀璧坐起身，捏着边边的小脸，捏出了一个笑脸：“热闹不好吗？”
狼族们无论做任何事都是组团行动，尤其是他们的老大顾怀璧要蜜月旅行，旅行目的地还是他们最最向往的珠峰，怎么可能错过！
孙嘉平：“不然怎么说你就是串儿呢。”
许崎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晴雯说，之前顾怀柔在密室做实验，给血族注射狼血，经过稀释的狼血注入血族体内，一定程度而言的确能够让他们心脏疯狂跳动，体温提升，表现出人类的部分特征，但是这些实验全都失败了，无一例成功，我……我看着陆衍的身体慢慢开始腐化，我想留住他，所以……”
女修士目光低垂，又望了望边边的腹部，柔声说：“也欢迎你。”
他知道边边不开心，所以想方设法讨她开心。
严嘉树的老年团也算是忧国忧民了，生怕族里的狼崽子们出点什么事，哪怕一路颠簸也要跟着过来。
他目光下垂，看着身畔蜷缩安睡的女孩，迷茫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严嘉树挥手拒绝：“当年老头子风光的时候，你这小子还没出生呢，这会儿笑话我们了。”
狼族是被蓝天与大地祝福的种族，他们热忱而开朗，家庭观念极重，信任并且深爱着自己的家人。
旁边专业摄影的劳伦斯看不下去了，用自己相机给边边闪了几张照片，边边特别满意，总夸劳伦斯技术好。
当然不只是他们这一辆车，整列车队都快闹翻了，狼狼们天性如此，激动、多动、不受拘束……只要两只狼凑在一起，就能热热闹闹地搞事情。
劳伦斯倚在门边，笑着说：“要不各位叔叔伯伯们就在康定玩几天得了，再往上走，到时候晕车加高反，更严重。”
边边穿着小裙子，阳光下，她的皮肤宛如茉莉般纯白，嘴角抿着羞涩而美好的浅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才好。
“甭担心，精神着呢！”
“哼！我已经、已经快好了！再等我两天。”
“哎，我晕车，想吐了。”
“我真的好想你……”
孙嘉平：“送花啊戒指啊宝石什么的，真的太虚伪了，只有把嘴边的肉让给配偶吃，这才是真心真意，我们狼狼的浪漫啊，人类不懂。”
老狼们经历了一路的颠簸和高反，到了珠峰大本营，反而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还海拔，高反的症状也消失了。
“哎哎，叔，别这样！带上我啊，我来都来了……”
很奇怪，边边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好了很多，到珠峰大本营以后，许多年轻的狼崽们都歇菜了，高反严重。
边边严肃地问许崎：“你怎么知道用狼的心头血，能把他养活。”
云景继续道：“劳伦斯之前劝老大，说十克拉的钻戒虽然虚伪，比不上盆栽生机勃勃，富有寓意，但是吧……顺便送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边边是人类女人，有些事总得要按照人类的规矩来办。
领头的吉普车上，靠窗的边边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
他低头，在女孩湿润的眼角印下一记浅吻。
“他们喜欢我，想跟我一起。”
他重新拱进边边的怀中，手护住了她的腹部，柔声说：“我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哎！我跟你们出来遭什么洋罪呢。”
他的高山河流、他的尘世人间、他心尖的每一寸月光……都是身边的女孩。
“我困了。”
顾怀璧睡着了，边边眼睛微阖着，却也能听到严嘉树的话。
严嘉树抱着手臂倚在帐篷门前，看着正在输液的劳伦斯，笑眯眯说：“现在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吧。”
她心底其实也能够理解顾怀璧。
边边曾经答应过顾怀璧，要带他去看看世界上最巍峨的高山与壮阔的河流。
“所以老大随后又送了一枚闪闪的鸽子蛋钻戒，亲手将它带在边边的无名指上，这下边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答应了老大的求婚呢。”
于是边边把顾怀璧拉出去，顾怀璧叨叨说：“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从来没有狼做过这样的事，用狼血把尸体救活，这件事一旦让血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顾怀璧对边边说：“族人平日里在城市住太久了，大家都想出去玩。”
石俊：“反正当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在看到那株盆栽之后，脸色变得跟那株盆栽一样颜色。”
顾怀璧拧着眉头，时而喂给她一个果冻，时而又扯扯她的头发，最后直接躺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睁着一双漂亮的榛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边边别开脸看窗外，不理他。
“……”
“呵，能不能理性点。”
顾怀璧拿着相机，一路上都在给边边拍照。
劳伦斯偏要拍，还故意偷|拍，给他拍各种丑爆的黑历史照片，顾怀璧只能原地把他揍一顿。
“休战！”边边体力不支，使劲儿按着顾怀璧的脸：“休战休战！”
“嗯。”
边边托起他英俊的脸庞，笑着问他：“你乱闻什么啊。”
两个大男人推推搡搡打打闹闹，边边懒得理他们，独自一人走到了寺庙角落的房檐下，身边有一排铜色的转经筒。
两人在病房里差点打起来了，边边单方面攻击，顾怀璧只能一个劲儿往边上闪躲，毫无还手之力。
顾怀璧忽然她的腹部印下虔诚的一吻，柔声说：“边边，你要当妈妈了。”
云景：“老大把边边塞进车里带回家了，剩下的事情自行脑补。”
顾怀璧冷眼看着他，总给他捣乱，在他按快门的时候，推他一下。
许崎：“omg，求婚送挂肉，太可怕了。”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一个为了爱，一个为了恨。”
边边所理解的蜜月，就是她和顾怀璧两个人，在浪漫的山坡上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狼王的头是你能拍的？”
边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也应该和他一样，爱他所爱。
顾怀璧还没打算放过她，扑过来挠她痒痒，边边赶紧躲到严嘉树身后，攥着严嘉树的后衣领跟他告状：“严爷爷，你看他！他欺负人，还有没有当王的样子啦！”
“我们可等不了你了，待会儿吃了早饭就去攀珠峰，你就在下面好好看着吧。”
石俊：“我们老大打扮得人模狗样，还穿了高定的西服，手里捧着盆栽茉莉花，谁都没有料到，边边刚从礼堂出来，他哐啷一下，直接跪了下去！”
“这次许崎干的事情，没有办法原谅，她竟然用血养了那个血族男人三年……”
那头深棕色的巨狼不为所动，它站在女孩的身边，寸步未移，晶蓝色的眸子射出坚毅而沉稳的光。
边边伸手拨过转经筒，一直走到红檐的长廊尽头，路过转角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檐下风铃哗啦作响。
天知道多少血族渴望能够变成人累，渴望像人类一样真真正正地活着，渴望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吹草动。
边边不明其意，也只能向她道了声：“叨扰。”
……
现在陆衍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和人类别无二致，这副身体将不再永生，他会像正常的人类一样那样进行新陈代谢，慢慢地老去。
小辈狼可算遭殃了，原本宽敞的车内空间现在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保健品，他们怨声载道又不敢直说，一个个哭丧着脸。
她已经预感到，她的浪漫蜜月已经成了狼族老中青三代的包车组团购物游。
边边被顾怀璧按在爪子下面，只能连声求饶。
许崎：“掀桌！【怒！”
而就在她入梦的那一刻，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劳伦斯承担了边边的私人摄影师，乐呵呵地给她拍照。
“哎，你注意点，这是医院，老子不要面子啊。”
顾怀璧转身将她按在墙边，抬起她的下颌，想要更多。
顾怀璧闹得累了，抱洋娃娃似的把边边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亲亲热热地嗅着她，和她亲昵。
“边边都要结婚了，你再不醒过来，我真的会很伤心。”
她听着胸腔里那颗活跃跳动的心脏，安心睡去。
他们谨守着这个秘密，等待着陆衍的苏醒。
劳伦斯是中年团导游，严嘉树是夕阳红导游，狼狼社则组成了青年团，由石俊、孙嘉平和云景领导，大家拎着零食袋，开开心心上了车，跟着老大一起去度蜜月。
许崎：“然后呢？”
可是边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不适，恰恰相反，她还很精神呢。
边边环住了顾怀璧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不过顾怀璧说可能要带几个族人一起，保护边边的安全，边边特么还真的天真地以为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许崎阖上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绽开微笑，她真心为边边感到高兴。
边边不太会找镜头，总有种憨态的呆气，照片拍得傻傻的。
严嘉树吞了一颗晕车药，叹息道：“这么多小狼出动，万一闯祸怎么办，我必须看着！”
许崎：“我……我也不是很懂。”
这时，身旁路过的一位女修士双手合十，对边边点了点头。
顾怀璧依旧一本正经地强调：“不是你老婆。”
“你也去啊。”边边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爬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早上，边边跟顾怀璧去了金刚寺。
那天早上，狼族们从珠峰北坡的崎岖地带攀登，边边还张罗着给他们准备齐全的登山装备和牵引绳索。却没想到，这些家伙们撒了欢儿似的奔向雪地，直接在雪地里兽化成了狼的形态，朝着峰顶攀登而去。
他们的确精神，第二天去逛购物中心，这些爷爷辈的老狼们可算拿出了年轻时候的雄风，买什么牦牛肉干啊藏香啊还有所谓的虫草保健品，几乎都快要把人家的购物中心搬空了。
“你说什么。”边边踹他：“再讲一遍，啊，你再讲一遍，我怎么不理性了。”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顾怀璧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于是出发那天，当她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列吉普车队外加两辆大巴车停在自家门口的的时候，傻眼了。
许崎：“比如拥抱，拥吻什么的？”
“你的男人，你找我干什么！自己管。”
边边重新回到病房，许崎担忧地看着她，又望了望门边，见顾怀璧没有进来，才松了口气。
“师兄，你喜欢月亮吗。”
云景：“什么然后？”
她眼底含着泪花，梦呓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严嘉树真是年纪大了，被这一帮小家伙闹得筋疲力竭，哪里还管得住精力旺盛的顾怀璧。
副驾座的严嘉树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两个人，轻咳一声，缓缓道：“当王就该有王的样子，王妃也要端庄持重，给小辈们做好榜样……”
“阿怀。”
严嘉树：……
老年狼们酒足饭饱，总算是恢复精力了，大家伙儿排排坐在严嘉树的房间床上，遥想当年，他们算是叱诧风云戎马一生了，没想到这会儿反倒让小辈们看笑话了。
边边踮脚，封住了顾怀璧的唇，她舌尖柔软，细细地咬噬着他，耳鬓厮磨，辗转缠绵。
“别别别！”劳伦斯嘴角都哆嗦了：“口袋，你不是带了口袋吗！”
顾怀璧孤独了太久了，他喜欢家族里的这份闹哄哄的感觉，这能让他安心。
顾怀璧说她怀孕了，边边自己却没有感觉，连呕吐的反应都没有，整个人精神十足，如果不是顾怀璧极力反对，她甚至都想跟他一起去攀珠峰了。
而特护病房里，许崎安静平和地握着陆衍的手，回头冲他们“嘘”了一下。
“小劳，有没有厕所啊，”半路上，严嘉树对劳伦斯说：“我要上厕所。”
晚上，顾怀璧趴在边边的腹部，嗅了半晌。
顾怀璧认真地说：“她是我老婆。”
“老大……老大不会真的放逐我吧。”她忐忑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们，但是如果我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你也不会同意。”
顾怀璧眸子里划过一丝波澜，沉默了片刻，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边边有些诧异，不知道她说的“你们”，是否意有所指。
所以蜜月假期，边边定下了川西大环线的行程，最后再转国道318直接入藏，去看看珠穆朗玛峰。
孙嘉平：“幸好是送盆栽，劳伦斯说本来老大是想送一挂边边最喜欢吃的熏肉火腿的，被他竭力劝住。”
阿怀却并没有离开，他站在边边身畔，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边边扯开了顾怀璧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好好。”
她睁眼看了看老头子，他软绵绵地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边边研究生毕业的那天，从礼堂出来，顾怀璧向边边求婚了，非常正式地单膝跪地，捧上戒指的那一刻，树梢间的茉莉花全部盛放，葱葱笼笼，纯白乖巧。
但我好像更喜欢你。
“谁来了？”
“我喜欢月亮。”
车队里的长辈们一个个晕车歇菜，筋疲力竭。
狼族的集体出动总归不算小事，而且这一次是老老小小都带着，所以必须保证安全。
傍晚时分抵达康定，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入了酒店停车场。
边边和族里的小辈们一起将长辈们送回房间休息，又给他们点了清淡的餐食送到房间里，而顾怀璧跟劳伦斯他们去周边探查情况。
不要吵着她师兄睡觉了。
“我哪敢啊！这不是担心你们的身体吗。”
“上什么厕所啊，这是高速呢！”
待女修士离开以后，边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觉有股温暖力量，漫遍了全身。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
云景：“都答应求婚了，你还想听什么后续。”
“有老大盯着呢。”
寺里香火鼎盛，蓝天白云与金瓦白墙组合成炽烈鲜明的色调，拍照格外好看。
“她现在所做的，和当初顾怀柔做的那些实验有什么区别！”
这件事，目前只有许崎、边边和顾怀璧知道，就连晴雯，许崎都没有讲。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血族和狼族之间，势必有一场大乱。
他是真的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脑子里在想什么，也看不得他们腻腻歪歪。
没许崎什么事，边边和顾怀璧反而争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