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花好·月圆
“你胡说什么？”
“哪个大家？”
司恬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轻易被他抢去，顿时感觉心里被人剜去了一块。
她想到这里，立刻牵着司尚去了店铺，打算和母亲商量离开之事。刚走到大街上，突然迎面来了一个老头儿，举着算命测字的招牌，见到她和司尚就迎了过来，“哎呀，小公子真是龙章风姿，相貌不凡。老夫相面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贵气天成的小娃娃。小公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你为什么离开我？”他凝望着她，终于开口问出藏在心里三年的疑问。他的声音喑哑低沉，短短七个字，带着岁月沉淀出的思念，简单平实，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惊心动魄。
他眼中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但又多了成熟的妩媚，眉宇间有着坚定倔强之色；她眼中的他，比三年前更加的稳重成熟，眉目间一股王者浩气，越发的刚毅果敢。
“你不信去问齐扬。”
她含泪而笑，“性情极像，又挑剔又霸道。”
他看着她，坦然道：“我抱一抱自己的儿子。”
到了晚上，商雨躺在司恬的床上却激起了司尚的极大不满。这里一向都是他和母亲的地盘，现在居然冒出个爹爹，长腿长手地占了一大半床铺，将他挤到了角落里。最关键的是，他睡觉的时候都要躺在娘亲怀里，摸着母亲的脸，腿要搭到母亲的腰上才可以入睡。然而现在，这个姿势屡次被爹爹破坏，一会儿将他的小手拿开，一会儿将他的小腿放下来。他恼了，从被子里跳起来扑到商雨的身上，一顿“拳打脚踢”，想将这个人侵者赶走。
她紧紧握着司尚的手不放，然后对商雨道：“你……你要干什么？”
她默默点头，思绪翩跹。两个人之间，无论是亲人、朋友或是夫妻，那一个“信”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知道有多难。最难的是，不光他信她，她也要信他，若有一个人不够全心全意，不够破釜沉舟，便会心生赚隙，成为小小的隐患，总有一时或是一事，将那小小的嫌隙扩大至鸿沟。想到此，她往他怀里更贴紧了些，他也更紧地拥着她，再不想分开。
“他还不到三岁。”
“回了仓澜可不能这么惯他，这样缠着你，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窗外隐隐有花香随风轻送，月色温柔，安稳静好，正是一个花好月圆之夜。
商雨一手揽过司恬，低头在她脸上亲了过去。司恬心神一荡，软软的任由他。
其实她已经信了，心里百感交集，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他如此为她着想，她竟是误会他至此。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眼泪潸然而下，迷糊了视线。
“谁说我要娶她？”
“你会一直找我么？”
“我想让表哥给你封个公主的封号，这样你以后在仓澜也会被人敬重，上回你不是说蒙里海棠对你不敬么？我一片好心，可你居然不辞而别，害我几年寻找，你该当何罪？”
好不容易将司尚哄睡着，商雨将他的小胖手小胖腿从司恬身上拿下来，叹气道：“明明是我的女人，却被别的男人霸占了，我还要忍气吞声。”
商雨横她一眼，用意不言而喻，司恬的脸便红透了。
这个声音她无法忘却，不管是三年还是三生。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抖了起来。他，终于还是找栗了。
他只亲了一口，还没等唇挪到她的唇上，横空伸过来一只小胖手捂住了他的嘴。
司恬好气又好笑，“哪有这么说儿子的？”
“我的，娘亲，是我的。”司尚非常生气，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亲他的母亲，一向只有他才可以。
司恬自齐扬走后，心里莫名的不安，眼皮总跳。这几天安稳无事，她还以为齐扬早就离开了县城，不料齐扬竟然一直没走。难道齐扬是给商雨通了信，然后等他来？她有点慌张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一直觉得商雨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娶云意，自己离开也已经三年了，即便他曾对自己有过那么些情意，过了这几年，恐怕也已经淡化得不起波澜。即便他知道自己的下落，听说自己已经嫁人生子，恐怕也就是一笑置之、云淡风轻而已。可是齐扬来探听司尚的生辰，却让她警觉起来。即便他对自己早已忘怀，可是他是否能任由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她有点后悔起来，自己应该一见到齐扬就马上离开这里的。
她哽咽着道：“你呢，你为何总是自作主张，从不和我商量？”
“因为你要娶裴云意。”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想从他胳膊里挣脱出束，却没有成功。
司恬脸色一红，商雨呵呵一笑，“儿子，往后你亲那边，我亲这边。”司尚勉强点头。商雨再次继续，终于一亲芳泽。
司恬忙道：“那个不能让他玩。”
“阿恬，齐扬说他长得不像我，我看眉毛和耳朵很像。”
“爹爹。”
司尚看了看司恬。司恬心里一动，“爹爹”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自然，莫非是他已经当了别人的爹爹？她心里一恼，顿时就要把司尚从他怀里抢下来。不料他用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紧接着义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离开我？”
她气道：“谁说他是你的儿子？”
商雨恍然，“原来你为的是这个。你知道不知道，我说的那个公主就是你。”
“自然。”
他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时光仿佛停滞，两人默立凝望。彼此视线纠结缠绕，凝结了过往时光，凝结了疑问思念，干丝万缕再不可分。
“我不信。”
“叫爹爹。”
“大家都这样说。”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司恬，你一个人是怎么生出儿子的，我倒想知道。”
“是么？”他朗声笑起来。凭空当了父亲，这份惊喜简直让他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么讨好这位小人儿，才能让他叫自己一声“爹爹”。
他伸过臂膀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幽幽叹了口气，“司恬，你这般傲气，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司尚对他靴子里的匕首产生了兴趣，指着想要。他把匕首抽出来，递给司尚，笑道：“叫爹爹。”
司尚又指指院里的大马，道：“那个，也要。”
她硬着心扉不去回答，拉着司尚的手就要走。他的目光下移，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人儿。小人儿正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如齐扬所说，小人儿长得并不像自己，但是那眉毛浓黑上扬，带着一股傲气，和他如出一辙。他似乎能感到一股血脉相连的气息，透过小人儿的眼眸径直到达他的心底。他一伸胳膊将司尚抱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搂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爱如掌上明珠。
司尚一向没被陌生人抱过，但是在他的怀里竟然不哭不闹，而是好奇地看着他，还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那胖胖的小手在他心里点燃，暖暖软软的一片柔情，他笑眯眯道：“儿子，叫爹爹。”
一行清泪潸然流下，她幽幽道：“你知道么，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两人之间再情深似海，也抵不过一个‘疑’字。我终究是不够信你，才会如此。”
他笑着叹气，“好，都是我的错，可你罚得也太狠了些。你可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有多忧心！”
司恬笑着将儿子抱过来，对商雨道：“你去齐扬那里吧。”
他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指顿了顿，轻声道：“的确如此。夫妻之间，一个‘信’字至关重要。以后我事事与你商议，你自然不会再起疑心。”
回到司家的庭院，司恬仍旧像是在梦里一般，商雨带来的人等候在庭院外，齐扬将他们领去安置，庭院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他似乎怕她再次丢失一般，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司尚一直被他抱在怀里。他看着爱人娇子，欢喜不已。
司恬道：“林西燕说你在皇上耳边说了，仓澜王一向娶的都是公主，你也不例外。清平召见我，让我放弃你，师父也说要我大度一些。所以我不挡你的路，自己离开，省得被人厌恶。”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怨恨一吐而快，司恬觉得心里骤然轻松。眼前这个人，怨也好、恨也好，就当是年少的一场绮梦，两两相忘最好。
良久之后，她躺在他的怀里，秀发散在他的肩膀之上。商雨抚摩着她的头发，悠然叹道：“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总想着什么事都替你安排好了，却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如此做法，才有了这样的误会。幸好我们重逢，不然何其遗憾。”
他不再多说，忍了许久的渴望迫切需要爆发。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司尚，他却力道惊人，将她卷入滔天巨浪一般。
他看着她，凝神屏气，目光如潮，似要吞没她。她觉得呼吸急促，心慌意乱，想要逃离，他一如三年前，让她情不自禁地“怕”。他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而来，带着风霜和强悍，为了什么？一想到他的霸道和蛮横，一想到他将要夺走司尚，她无法镇定从容，心慌得似乎要脱离胸腔。一时间她忘记了怨恨，只有忧心。
商雨无所谓地一笑，“他是个男人，怕什么？再说以他的力气还抽不出来。”
司恬顿时气恼起来，齐扬这小子倒有心眼了，用这法子来打听。她提高了声调，对那算命先生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别再费心思变着法儿地来打探他的生辰。”说着，她牵起司尚的手就走。
风从耳边拂过，似乎带过来他的气息，前尘往事潮涌而至，形成快如闪电般的漩涡，将她拖了进去。她惶恐、埋怨、后悔，自己不该大意，不该以为他早已放下。即便他放下了她，也不会放下自己的儿子吧？她陷在后悔和惊慌中，竟没有勇气回头，怕一回头见到他就会失措，会将三年的伪装平静淡然撕碎，会将涵养抛至脑后，质问泪流，毫无尊严。
他桀骜地挑了挑眉，“我说是他就是。”他一向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他手上，干着急。
商雨狠狠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两口，司尚很不耐烦地皱皱眉头，然后拿手擦了擦脸蛋。司恬扑哧一笑，商雨也笑。这小人儿的确很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