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蓁宁呼吸仿佛被死死扼住,整个世界都在拼命地旋转。
蓁宁浑身轻轻地一颤,头皮一阵发麻,心头的炙热血液仿佛瞬间流过结满冰凌的河流。
想来在最后倒下之前,他已不知奋力支撑了多久。
蓁宁脚下未停,仍然在奋力地奔跑。
但怎料到炮火打破了宁静的生活,人们纷纷收拾细软逃离了家乡。
车子在转入一条小径时,耳边忽然传来剧烈的枪击声,那是战场中的轻型机枪猛烈开火的声音,伴随着断续的爆炸声,蓁宁朝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看到远处的一个雪覆满的山坡上,有两队士兵在交火。
蓁宁慌忙爬起来,咬着牙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他的厚外套,将杜柏钦裹着严严实实,他必须保持体温,不然在这个冰天雪地之中,他会被冻死。
按照父亲行动的计划和速度,那么她差不多应该收到消息了。
山坡上忽然又跃出一小队武装士兵,约莫有五六个人,他们踏过散落在半山上同伴的尸体,发狂一般地朝着倒下的人追过去,一路上大声地嘶吼着,带着某种兴奋到了极点的语气,他们用的是图姆族的方言,蓁宁听不懂。
他血流得如此之快,可能背部还有别的伤口。
她看到地平线的远处低空有直升飞机正在向着这里飞来。
果然,手上的皮肤忽然轻轻一震,随后是一个信号灯微微一闪,蓁宁心头猛地一个激灵,红色光闪过,那是他们已经找到目标人物,一分钟之后,有一个信号,绿光闪亮了一下,伴随着滴地一声细微声响,蓁宁耳内的震感器也跳动了一下,那是一切安全,人员即将撤退。
师傅认定她可以出师的那一年,她刚刚满十八岁。
忽然脑后一阵凉意,然后是一阵轻微的呼啸声,蓁宁在意识反应过来就已经迅速扑到,反手就是一颗子弹射出。
蓁宁沿着隐蔽的山石匍匐前进,悄悄地接近山坡的底部,她手中的枪已经瞄准。
她似乎是从她的毕生热爱野外摄影的父亲身上遗传了优异的野外活动基因,她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力,非凡的忍耐力,和极端冷静的危机处理能力,另外一方面又由于她姣好的容貌有着很高的伪装性,所以风家一般不轻易让她曝露在敌人的视线内。
杜柏钦究竟是执行何种任务,导致侍卫队竟然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全部保镖都已经阵亡,她刚刚已经看过一遍,其中似乎不见伊奢,伊奢作为他的随行侍卫总长,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下一刻,她已经迅速挂倒挡,踩下油门,大力扭转方向盘,然后踩下刹车拿起枪支跳下去,沿着滚落到了一个山沟处。
下一刻蓁宁原地打滚,躲过一梭子弹,利落地反手回击。
蓁宁脱掉外套,解下身上的一件薄衫,她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棉布衬衣,她抖开手上用力一撕,手法利落准确,布料应声而裂,她将布条包扎住他胸前和腰部的伤口,流血的速度被暂时止住了。
蓁宁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她奋力地扒开他的外衣,然后从口袋中抽出军刀,剪开了他的衣服,高强度的重型机枪击穿透了防弹背心,她看到他胸腹间的弹孔,正汩汩地流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她漫不经心地从后视镜再次回望了一眼,心头突然猛烈惊跳,几乎是同一刻,她一脚重重地踩下了刹车。
几个身着迷彩军服的人影沿着狭隘坎坷布满荆棘的山丘小道撤退,山坡顶端的炮火不断亮起,蓁宁看清楚了,似乎是一个小分队在追击几个人。
她摸索他的手腕上的表,这个难不倒她,她察看了一眼,然后就按动了右侧的一个小按钮。
今早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他们昨夜居住的这个临时地点是一间独立的平房,同墨撒兰南部的其他房子一样,原来也是一个小小的美丽家园,屋前的花园和车库还看得出原来主人精心打理的痕迹。
蓁宁坐在房内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腕上的表。
机枪扫射的突突声不断响起,明显是一方人占据了制高点,正在围追堵截的对方的几个士兵,山道上的几个人架起机枪拼死回击,猛烈的炮火压制着对方无法跑下山坡,但由于人数悬殊,这一小分队的人纷纷中弹倒下。
蓁宁在机器上回按了一下,然后迅速站起身,飞快地拖出藏在床底的一个黑色袋子,拎起来向着屋外跑去。
蓁宁非常的平静。
她将车开得又快又稳。
雪地上都是刺鼻的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寡不敌众,看来又是一场屠戮即将结束。
杜柏钦躺在肮脏的雪地中,浑身是血。
蓁宁站起来,朝着雪地中的那个人影跑去,她的心脏跳得剧烈无比,几乎要撕裂胸膛。
这是一个设备精密的腕表,能够抵抗两百度的炙热高温和百米高压水压环境,内部设一个直径为零点五毫米的传感器,并通过风家私人的卫星设备,就能随时接受和散发总部的各种加密讯息。
父亲还等着她去接应。
蓁宁瞪大双眼,看到山道上的一个缩小的模糊人影,穿着褐绿色的陆地作战服,手上提着一把机枪正在回击,下一刻,他的身体痉挛地停顿了几秒,手上仍然顽强地举枪扫射,直到山顶几个人翻滚着倒下,人影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扑到在了雪地上。
这几年来虽然她执行的任务并不多,但风家没有人会小觑她的能力。
那张脸庞,英俊冷酷的,坚毅刚硬的那张脸庞,此刻眼睫低垂,昏迷中依然是紧紧抿着的嘴角,皮肤透出一股微冷的苍白。
她一直很有自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她的袭击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叛军士兵一举歼灭。
出来之后才真正看到昨夜的雪有多么的大,大雪覆盖了苍茫的田野和公路,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白茫茫,沿途不见一个人。
首先应该最快通知他的随扈卫队。
她认出了那是叛军的武装。
她刚刚已经在存磉弯看到了父亲丢弃的车辆,他们就是在那里下车,然后沿着山野步行潜入了营区后的一座仓库,她要做的是从另外一条道路折过去,转到的仓库的后方,接应上撤退出来的亲人。
蓁宁缓缓调整呼吸,将手撑住地面,稳住身体,手下的扳机毫不犹豫地扣动。
蓁宁手插入冰冷的雪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已经开始飞速地思考。
隔着遥远的天际略微辨认了一下,似乎是是墨撒兰的空军标志。
这一次若不是她苦苦哀求,父亲也不会舍得让她来吃苦。
然后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然一声巨响,冲向坑坑洼洼的城际公路。
她的手重新把持住方向盘,手上都是血,黏腻的,透着甜腥的死亡气息,满满一手,都是杜柏钦的血液。
他不是空军高级将领吗,他不是高贵的王室家族的继承人吗,他不是有着最精密的护卫队伍吗?!
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地跳动。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
蓁宁专心致志地驾车,沿着早已经在地图上看得烂熟于心的曲折公路,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着目标地点冲去。
山丘上的最后一个截击士兵挣扎着滚下了山。
蓁宁松了一口气,这时方才觉察到耳蜗中的感应器一直在拼命地震动,她浑身忽然冷泠泠地打了一个颤栗。
蓁宁一手捡起地上自己的外套,一手拿起枪械,朝车子狂奔而去。
蓁宁抬头观察了一遍他突围的方向,他随行的约有十多个侍卫和保镖,已经全部死去,尸体混合鲜血散落了一地。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她迅速站起身子,却不料刚刚跪得太久,膝盖一阵发麻,竟然一头栽进了雪中。
耳中震感更剧烈了。
她就知道是他,她就知道是他!
蓁宁专心看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父亲他们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出发。
蓁宁的心脏扑扑地跳得无法控制,雪光刺痛出满眼的泪水。
事情已经毫无转圜之地,她一脚踩到底油门,车子喷射而去。
雪太大了,蓬松的积雪覆盖了土地,也掩盖了地上的坑洼和石砾,蓁宁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好几次,才跌跌撞撞地冲到那个人的身前。
从屋外看起来似乎已经废弃的车库,拉开门,里面泊着一辆巨大的越野汽车,蓁宁拉开车门,跳上了驾驶座。
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挟带雷霆万钧之势,沿着山路跑下来的士兵惨叫着一个一个倒下。
如果说有人在某一些才能上天赋异禀,那么蓁宁的确算是其中的一个。
这时有男人用宗密语大叫着:“在那里!”
她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扒开男人脸上的积雪,终于看到男人的脸孔。
她身负任务,居然在路上耽搁了时间,这是大忌之中的大忌。
昨夜一场大雪,屋内供暖设备早已中断,蓁宁在身上穿了一件浅灰色外套,这种特殊材质的外套轻薄保暖,她测了测自己的脉搏,81次/分,一切都非常正常。
这是一辆经过改装的防弹越野,有着的轮胎和强壮的玻璃,哪怕是遭遇袭击,也能抵挡四公斤以上的爆炸物装置。
蓁宁飞快地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腹部到肺部有数个弹孔,但没有正击中心脏,纵然是那样艰险的射击之下,他都尽力用技巧避开了心脏。
他怎么可以该死的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地!
蓁宁迅速检查了一遍汽车,然后拉开袋子,取出里边的枪械,她随身携带了两支枪,一支ar-15型自动步枪和一支m1911a1式11.43mm自动手枪。
她熟练地拉开了保险栓。
她试着呼唤了几声,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蓁宁目不斜视地打转方向盘,飞速地穿过眼前的一小片灌木丛。
蓁宁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