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柏钦心头闪过一丝烦躁：“你也是要我停手？”
十楼的士兵向他敬礼：“上将阁下。”
杜柏钦无畏无惧地望着他：“将维伯伯，不。”
警卫依次放行。
杜柏钦沉沉地一句：“他过世那一刻为何你不在国内？”
肯辛顿花园公寓灯火远远可见。
杜柏钦一愣，他的情绪又怎么瞒得过她的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他是他的部下，他的学生，他半世老友的儿子，更是他们这一辈的子孙中，最杰出的一位继任者。
那端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柏钦。”
杜柏钦起身朝储物柜走去：“我给您泡茶。”
杜柏钦低醇声线有些沙哑：“将我电话拿过来。”
不是没有想过未来。
杜柏钦出言阻止：“不用了。”
杜柏钦嗅到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怎么还没睡？”
将维上将大笑：“我昨天刚刚回国，听说你最近心情不错？”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爸爸最后些年已经看开，你们三个都长大，他离去时候很放心。”
将维上将头发须皆白，精神矍铄，戎装笔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杜柏钦同他握手，神色恭敬：“将维伯伯。”
伊奢趋前一步：“殿下……”
将维上将说：“梅杰怎么处理的？”
她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她在康铎已经呆了近两个月，临近传统农历春节，她也该回家探望双亲，她知道，她要和父亲谈一谈这件事。
杜柏钦应：“妈妈。”
杜柏钦面无表情一张脸，对他略一摇头。
伊奢拉开了一边的车，迅速指挥着随扈警卫驱车跟上。
杜柏钦牵牵嘴角，没有做声。
蓁宁想了想：“你们各自坚持立场？”
冬天的日光淡淡地从露天的高耸玻璃窗中照入。
杜柏钦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动手推开了车门。
一位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子闻言立刻从桌子后站起来，他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疾步上前及时地替老人拉开了门。
蓁宁陪着他在花房餐厅，在灯下细细看他，英挺眉目略有倦怠之色。
恍然一种不真切的幸福感。
杜柏钦扯嘴角笑笑：“我看您是退休之后太闲了。”
这一日，是墨撒兰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天，历史上称为血色的十一月。
蓁宁手交叠在身前，行了一个优雅的宫廷式礼节，然后才笑嘻嘻地瞧着他，她模仿传说中那位爱德华七世的终身情妇，用了几分浪荡的腔调：“我所要做的是先屈膝行礼，然后宽衣跳到床上。”
将维上将猛地一拍桌子：“臭脾气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
杜柏钦心头复杂难陈。
杜柏钦洗了澡坐在床边擦头发，看到房间里没有人，低声唤她：“蓁宁。”
杜沃尔公爵夫人轻轻地说：“你爸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伊奢抬手阻止了身后的侍卫，立体车库的大风呼啸着吹过，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高挑孤独的身影大步穿过通道，黑色风衣的一角消失在了转角的电梯处。
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那端忽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杜沃尔公爵夫人才细声问：“柏钦，你恨妈妈是不是？”
杜柏钦侧着脸有些谨慎地开口：“关于在雷岛屿的部署，军方有些争执。”
杜柏钦有些郁郁地说：“关于这件事情，您不能阻止我。”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妈妈希望你好。”
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生物科学，一直对植物有着出类拔萃的触觉和敏感，杜柏钦丝毫不意外她毕业后会从事调香师的工作，墨撒兰有着丰富的植物资源，即使是肯辛顿一个公寓的花园后院，也种植了大量的珍稀花草。
杜柏钦将头埋入她的发丝间，轻声一句：“蓁宁，你真是我最大宽慰。”
杜柏钦答：“议会持保守意见，但尚在包容范围之内。”
网页上显示的是那一段她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历史，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一日，下午三点四十分，国王在伏空军事基地观看军事演习之后，乘飞机返回康铎，飞机在起飞十五分钟之后在空中起火爆炸，国王拓摩杜沃尔三世以及二十三名随从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将维上将磕了磕烟斗的灰：“正因为我是你父亲的至交，我才不希望你太过执着，柏钦，你尚年轻，仕途大有作为，我们一班老臣跟随你父亲多年，对你期望甚大，我们不能乱了大谋，你定当一路升迁，直至统领三军，但是现在听我说，放弃调查。”
将维上将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
将维上将赞许地点点头，慢慢地吸了一口烟。
蓁宁大赞：“好好好，带上鲁伊，我们开发一个桃源。”
蓁宁正在外面起居室替他收拾散落在沙发上的衬衣领带，闻言俏声应了一句：“是，殿下。”
而后墨撒兰政坛剧变，墨撒兰第二豪门的家族一夜之间凋零衰落，除却世袭的家族尊贵姓氏得以保存，杜沃尔公爵被削去爵位，而后被军方软禁，由妻儿陪着在泛鹿庄园过了十多年，直至医院骤然病逝，这段历史才算真正地画上了一个充满谜团的句号。
蓁宁握着他的手，终于还是问了：“那么，为什么不高兴？”
杜柏钦迅捷地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个人笑着滚到了被单中。
蓁宁吁出口气：“那不要紧。”
将维上将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取过烟斗，口气依然是闲谈式的：“柏钦，下个月的军事演练非常重要，听我说，你手下必须训练一支精良的飞行队伍，目标是十分钟之内摧毁贝兹武装组织的所有重要基础设施。”
掸光大楼十层的空军少将办公室，绝不是他的成就的终点。
杜柏钦有些倔强的语气：“您明明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杜柏钦那位美艳的女秘书引着他来到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殿下，将维上将来访。”
将维上将语气是平和的，但的的确确的带了谨慎：“i hate to say，但是柏钦，听我的建议，放弃你的调查。”
她尖叫了一声扑到床上。
杜柏钦轻笑一声。
黑色的轿车驶入车库。
蓁宁看着那些风云诡谲的历史资料一页一页地从眼前翻过去，眼前有些晕眩，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广，她无法把握，她知道，她需要和父亲谈一谈。
这般利落直接，出人意表，果然是杜柏钦的风格。
“挺好。”
枕边好像还留着他的吻，他一早起来开会去了。
佣人轻轻地合上大门。
伊奢见他面有倦色：“我安排司机过来。”
他同她诉苦：“正在做的一件事情，遭到至亲长辈的反对。”
杜柏钦答：“挺好。”
杜柏钦看到厅外年轻的女子回头来，晶莹脸孔有一种熠熠生辉的神采。
将维上将说：“有一阵子没见，母亲最近可好？”
将维上将大力地拍了怕他的肩膀，露出笑容：“柏钦！”
杜柏钦答：“至多不能升迁。”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家族有家族的尊严，妈妈，我无法让他这般不清不白地过去。”
“弟弟妹妹呢？”
蓁宁早上起来看到窗台的光线。
杜沃尔公爵夫人低柔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柏钦，妈妈已经失去了你爸爸，余下的三个孩子，我不想你们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杜柏钦点点头：“我体谅他们，但却无法说服我自己。”
为首的那辆黑色的大车前灯一照，未见一丝减速，飞快地通过了警卫岗，卫兵甚至未来得及敬一个礼。
将维上将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我这次回来，听到一些风声。”
他坐入自己的车中。
杜柏钦抱住她的脑袋，他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颗殊为可爱的脑袋。
将维上将问：“你怎么看？”
将维上将看着他带了冷峻的面容，忽然就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怕：“你先考虑一下，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
杜柏钦点点头：“也好。”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今天——将先生致电给我。”
杜沃尔公爵夫人的声音一贯的优雅：“身体还好？”
蓁宁笑着说：“唔，我今天在花园采了几株花，正在研究植物特性。”
杜沃尔公爵夫人声音透出一丝怅惘：“你秉性脾气真是最像他，怪不得他这么疼你……”
杜柏钦面容镇定，他没有说话。
“你呢？”
一位穿着深蓝军装的老人，昂首阔步地穿过宽敞的走廊。
蓁宁笑着走到他的跟前，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湿的凌乱头发，日间总是不假辞色的冷漠的面容终于有些许松懈，显出这个年龄的一丝柔软的稚气。
杜柏钦毫无转圜：“不。”
杜柏钦说：“改日约设计师来，将一楼的偏厅给你做工作室。”
杜柏钦蹙着眉头静静地听着。
杜柏钦笑了笑：“可能会被贬去驻守荒野边疆。”
杜柏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电话带上耳机。
蓁宁下楼吃了早餐，回到二楼的起居室，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并没有启用风家的信息库，而是使用了网络搜索引擎。
杜柏钦答：“好。”
沸腾的水倾注而下，水底一抹绿色氤氲开来，两人开始谈公事。
工作到此时方才有空喝碗汤，强度和压力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
杜柏钦点点了桌面上的作战地图：“我已经将东海沿岸的军事力量调配过来，包括在外沙海的部署，贝兹领导着武装反对派盘踞在南方多年，根基深到我们或许都没有办法估算，国会那群人过于盲目乐观了，我三年前与他打过交道，此人不可小觑，是个真正阴谋家。”
两个人昨晚在泛鹿山庄的露台对着夜色喝光了两支香槟，后来还是司机将他们送回了城中。
杜柏钦默默忍耐着低声答：“没有。”
蓁宁躺在床上，想起他的话：“蓁宁，如果我现在求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将维上将说：“梅杰跟我谈过此事，放弃吧。”
伊奢返身指挥着侍卫的交接工作。
他服役的期限已业十年，如果做得小心一点，从国家机构中退下来，还可以带着她去个偏远宁静的小岛定居。
卡拉宫殿内的王储，也就是后来的平策公主的父亲，下令内阁立刻成立事故调查委员会，由首相亲自签署的密令，军方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秘密逮捕了今钦杜沃尔。
杜柏钦的父亲今钦杜沃尔公爵，时任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参谋长，本来的行程是随机陪同国王回到首都，不知何种缘故，在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刻，却没有登机。
房子的大门半敞开，伊奢将车停在车道上，看到门口奔出一个女子，漆黑长发，白衫外套了一件风衣，笑吟吟地迎面拥抱住了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
将维上将声若洪钟：“你再说一次！”
蓁宁想了想说：“现在有点赶，等我回来先吧。”
杜柏钦冷笑一声：“旁人已经淡忘就算了，您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被迫放弃他钟爱一生的事业，甚至包括四年前在医院的病发——”
蓁宁略有担忧：“是不是会对你有不好影响？”
杜柏钦抬眸望她：“怎么了？”
“也挺好。”
鲁伊是杜柏钦养的那只柯利犬的名字。
伊奢站在车旁，默默地看着黑漆漆的车窗。
杜柏钦站在国会厅大厦，伊奢陪同着他走出，低声禀报：“殿下，接到巴黎来电。”
男人的一身的戾气淡去，一整天的郁郁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康铎城北区，掸光大楼，墨撒兰国防部所在地。
杜柏钦神色一震，随即静静地点了点头。
车子驰骋在深夜的康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