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沈文耀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说夏天如果到了，他跟他的正妹要去花东玩，不介意跟我三p。而我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眼泪涌了出来，我用最快的速度擦掉，深怕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我转头。
我摇摇头，“你做得够多了。我会过得很好，真的。”
写得入迷，并没有发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沈文耀他们停下打球的动作。
晚上我彻夜未眠。
“夏天回来了，谁没有回来？”
在沈文耀的强迫下，我勉强跟他去了球场几次，而果然，孙力扬一直没有出现，只有把嘴巴张成o型的吴孟鸿迎接我。
对不起。
这样子你在那里，也不会落伍了吧？
偶而听沈文耀说，他好像身边多个女的，关系不明。我只是笑了笑，这样才好。即使想到心会疼，我却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因为我欠他的、给不起他的，他终于能在别的地方全找得到。而那些，是他应该得到的。
那次他送我回家，在我家门口，我们对立站了很久。
我转头，看着阿桃笑得好可爱的相片挂在那青玉色的坛子上。
画完，我才又转头，泪眼模糊地露出微笑。
沈文耀终究没有把到正妹，我们也玩不了三p去不了台东。为了弥补他心中的恨意，他开始拉着我去球场看他打球，把满肚子的怨念发泄在球场上。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深怕会看到什么人。
“阿桃，我来看你了喔。”我才笑着说出这句话，眼泪就止不住地滑落。
“等我一下。”然后我说。
“没有，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然后，我用快递，把那本笔记本，跟这封短短的信寄还给他。
我变得越来越暴躁，变得很任性，动不动就对林宇杰发脾气。他不懂我的改变，只是奇怪当初那个温驯的恺君去哪了。
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拿出那本好久没有动过的笔记本，那本林宇杰送我的notebook。
我看了一眼挤满人的球场，有沈文耀、有吴孟鸿……然后就想到那个不见踪影的人。
怎么开始呢？
这些就是我所能还你的了。谢谢你的帮助，这是我是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永远不会从那个疗养院走出来。不打紧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身红衣，一如当年出现时的模样。宇杰，谢谢你。
天气开始回暖，我发现一学年又要过了，我快要有两届的学妹了。
三月多的时候，我在阿桃忌日的隔天，邀着沈文耀，捧了一束花去了观音山的灵骨塔。
然后我开始那冗长的叙诉。
我去了几次孙力扬跟沈文耀常常去打球的球场，偷偷摸摸地。也不是想要跟他怎样，只是想看看他，如果可以，我还想跟他说声抱歉。但是几次都扑了个空，我没有见过孙力扬，只是有次居然看到了吴孟鸿，就在我第一次与孙力扬重逢的球场上。
他欲言又止，我只是对他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等我走出灵骨塔，早就哭得不成人样。沈文耀只是拍着我，告诉我别哭了，不然别人会以为他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
因此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听着任何有关那些夏天的歌曲，任由那股酸到快坏掉的感觉淹没我。
我楞住。
夏天回来了，他却没有。
我现在觉得什么事情都不要计较了，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最重要。你还记得孙力扬吧？那个总是在四楼偷看我的那个啊。呵，其实你说对了，我跟他还有你跟吴孟鸿都是一样的。他是真的喜欢我的，但是我却深深伤害了他，好几次，数不清，所以他离我而去了。
日子怎么快得这么快呀？
“喔，是吗？”他笑。
他们的斗牛开始，我乖乖坐在场边，拿出笔，还有两本笔记本。一本写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本则是全新空白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把那些片段写下来，如今要串起来。
“是我耐心不够，如果我多花点时间去……”他有些内疚。
没有眼泪，没有心碎，只是觉得好累。
“别担心啦，他没再来过那个球场了。”沈文耀这样跟我保证。
因此我深呼吸，压了压眼角。
在我全新的笔记本第一行写下这样一句话：
有点失落，有点松口气。说不明白的情绪。
还有阿桃，我一直忘记跟你说的。
阿桃你现在一定给我气死了吧？不盖你喔，连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我自己了。好几次就想从我家七楼跳下来，去陪你泡茶。但是我总是拉住我自己，怕死也好，没那个胆子也好，最重要的是，我总是会忽然想到，阿桃你永远十五岁，我却会越来越老。所以我得补偿你这些没经历过的岁数，所以我不可以死喔，我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每年回来，跟你说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就在这刻，我深深觉得我欠林宇杰一句谢谢。不带男女私情，由衷的谢谢。
我想起林宇杰走之前那带着抱歉内疚，还有痛苦的神情，紧接着，我便想起我伤害的所有人。间接地，直接地，我伤害了林宇杰，用最沉默最直接的方法。我想起在疗养院的日子，他那身红衣、他的笑，还有他像太阳一样的能量。
沈文耀还是有跟我联络，他看我越来越像只鬼，于是很有义气地问我想不想见孙力扬。我只是笑笑说不了。我不想再伤害人。
是的，夏天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我翻身，从床上起来。
接着我飞快地拿起笔，用一条线画掉了那句话。
七月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了。
“那些都是场面话。我知道，不重要了。”
“恺君对不起。”林宇杰忽然开口跟我道歉。
感觉有点讽刺就是了。
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几次下来，林宇杰跟我提了分手两个字，在他最后一次来高雄找我吃饭时。
如我说的，每当天气开始转热，我就会想到那些往事。来来去去的人，停停留留的人，一切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有时候脑袋开始装不住事情。那些过去虽然痛苦，但是也有快乐的啊。我深怕我自己忘记，因此暑假空空两个月，我决定开始记事。
我跟林宇杰后来当然是不得善终。其实打从那日跟他在一起开始，我就知道这感情走不了多久。牺牲还有践踏在别人头上才得来的东西怎么可能长久？不要痴心妄想。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临。
“我说过要陪着你走的，是我……”他说。
我几乎没有多考虑，便跟他说好，速度之快，让他楞了一下。
是他帮助我站起来。我清楚知道，是我吸收了他的能源，才站了起来。但是我想我说得不够清楚、不够明白，因此他要离开时，眼里只有抱歉。
然后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后来问沈文耀，他才跟我说吴孟鸿也常常在那打球，他跟孙力扬还有连络，他们感情还是很好。
阿桃，你过得好不好？好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以前的我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不通，因此不敢来。现在的我虽然还是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至少稍微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阿桃你过得好不好啊？我帮你看过吴孟鸿喔，他变得好帅，听说也改了性子，这几年都没交女朋友，就连学妹倒贴他都不要喔。阿桃你原谅他了好不好？那时候我们年纪都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你原谅他了好不好？
因此我拿出另外一张信纸。
我知道她去哪了，那日他把我载走时，就把那个恺君丢在高雄市的某条街上了。或许是每次看着林宇杰，我就会想起对不起的人，而越是羞愧，我就越想把这个责任负担丢给别人。就像我以前常做那样，因此我总是对林宇杰发脾气。
沈文耀简单地跟阿桃说了些话后，就说他要到外面等我。我点点头。
但是也因为从来没有碰过他，我开始放心地跟沈文耀去打球。这次我决定拎着我的笔记本跟我去。我打算边看他们打球，边开始说那个关于夏天的往事。
我终于知道那天跟孙力扬重逢，他眼看我要进球场，却忽然拉住我的原因了。原来他是担心我看到吴孟鸿会想起什么伤心的回忆啊。
或许是孙力扬做过太多了，因此即使我再发觉另一件他为我着想的事情，我的心却已经麻木到无法感动，只觉得更是被掏空了。
沈文耀似乎常来，他领着我，熟门熟路地走到阿桃安息的位子，师父说她亲属昨天才来看过，问我怎么没一起来。我只好撒谎说我在外地，昨天赶不回来。其实，我是害怕遇到阿桃的爸妈。
“啊？”我讶异。
后来，我跟林宇杰就从此没有再连络。
我始终没有见到孙力扬，也不愿意去见他。
我翻开它，花了几乎一整晚的时间，去端详过去那个残缺不全的我。抬起头时，看见昏黄的灯光在窗户上照出我模糊的样子。我仔细看着。即使还不完整，现在的我，是比那时候好多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