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只是为了老太太而已是么？”楚寔道，“所以你当初宁愿死也不声张，为保全我的名声，也为保全二弟的名声。”
谁知楚寔这一去就是四个月，到衙门腊月二十封了印都没回来，前三个月却还有信道一声平安，最后这一个月可能是雪太大道路封阻，竟然就没了消息。
楚寔轻笑，“你刚才在想什么？又是看又是拉衣服的，觉得我肯定会趁着你喝醉的时候做什么是不是？”
季泠被说得无法只能喝了，亏得这酒杯小，但喝得这么急，她也是头晕。
“好好，那行，就来最寻常的吧，谁输了谁喝一杯酒如何？”楚寔问。
“你已经空腹喝了两杯了，先吃点菜吧。”楚寔夹了一筷子菜到季泠面前的碟子里，她吃了之后两人才再开始。
“有酒无令，却也无趣，要不我们行令如何？”楚寔又问。
“想什么呢？”
“这却也不必, 官宦人家如果都不出门了, 只会让百姓更恐慌。你依旧是该赴宴的赴宴, 该看戏的看戏。让百姓觉得一切正常才好。”楚寔说着话, 很自然地季泠理了理零碎的额发，然后低头亲了亲。
王婆婆等人倒是来了，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跟季泠一桌，都说尊卑有序，尤其是芊眠和长歌，更是不肯。
“我不在家，你连岁都不守了么？”楚寔斜靠在屏风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泠再次手忙脚乱地解腰带、系腰带，然后受不了地往前走了两步，替季泠拉了拉衣襟，帮她将璎珞系好。
“去吧，你与采薇她们一起玩儿也热闹些，这府里太静了。今儿是年三十大家都不要拘束。”季泠再三劝道，到她都要发怒了，长歌这才出了门。
这话又把季泠给堵住了，她自知有愧，“可是我也不不知道写什么呀。”
季泠却又急着道：“这天儿太冷了，咱们晚上吃饭，片刻就凉了，却也不舒服。去厨房让他们煮一口一品锅来，再暖一壶酒送进来。”
楚寔道：“有人每次回信都是一句，家中安，勿念，我写信还有什么意思？”
“说是，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吞。”楚寔道，然后把酒杯倒置，给季泠看看他已经干了。
“就摆在榻上吧。”楚寔说道，“温酒的炉子也放在榻边，我自己动手，你们且下去吧，叫你们时再进来。”
楚寔将季泠的手挪开, 笑了笑, “我还以为阿泠心里是盼着我回不来才好的。”
这下季泠就不好再拒绝了，否则一而再再而三就很扫兴了，她只能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顿饭季泠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吃过饭也没留她们就这么散了。
季泠心想这人可真是成精了，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长歌在屋子里伺候季泠，季泠道：“你且出去和姐妹们玩儿吧，也不用陪着我了，我在床上看看书就睡了。”
长歌立即应下了。
季泠气结，只能冷哼。
直到楚寔骑上马背走了之后，季泠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尾，心想自己是不是真伤他的心了？若是他得以安全回来，她，她……
“啊。”季泠低呼一声，胡乱地把腰带一系，“表哥，你怎么，怎么……”
……
季泠摇摇头。
这番之后屋子里就又只剩下楚寔与季泠两人了，他坐在榻上先给季泠斟了一杯酒，“你今晚怕也是没吃什么东西吧？”
“因为你的心结一直解不开，我……”楚寔苦笑一声，“终究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么？”
“我怎么会……”季泠急道。
这一晚上，季泠的记性可没帮她多少，几乎次次都在喝酒，她是喝得头晕眼花，心里却门儿清，楚寔打的什么鬼主意，就是要把她灌醉而已。
“南安放在你身边用, 他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出门时一定要带着他。阿泠，这可不是玩笑话，我此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楚寔又道。
如此几次后，最先接不起诗句的却还是季泠。她只能仰头喝了一杯酒，待要再行令，却被楚寔阻止了。
“你还有理了？”楚寔道。
再接着就没了声音，季泠衣裳穿了一半，侧耳听着屏风外的话，见突然没了声音，越发地探过头去，依旧是安静无声。
“是呢，刚从大门进来，我想着你肯定着急呢，就先跑进来了。”长歌喘着气儿道。
季泠的脸上添了喜色，“你去厨房让婆子赶紧把水烧伤，表哥爱洁，肯定一进来就要洗澡。”
楚寔抬手捏了捏季泠的脸颊，“小脾气渐长啊。”
季泠立即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道：“真的吗？”
季泠喃喃。想起当初的事儿，楚宿和楚寔都是酒后无德呢, 只是一个是她生了贪念而心甘情愿罢了，她被楚寔说得脸红，“不管如何，我一直都是盼着表哥好好的。”
“表哥这许久，怎么也不派人送封信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担心吗？”季泠的衣带终于系好了。
“把这个喝了吧，这是偏方，专治宿醉之后头晕脑胀的。”楚寔把碗递给季泠。
季泠道：“我可不敢跟状元公行令，这不是老寿星茅厕里打灯笼么？”
正好这时候一品锅也送了进来。大年夜里厨房本就是熬了高汤的，所以上菜上得快。
楚寔朝季泠举了举杯，季泠本是不愿意喝酒的，可想着今日是大年夜却不能扫兴，于是也举了举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季泠无奈，亏得想起了古制，让长歌布置了几张小几，每人一几，席地而坐，季泠坐北朝南，如此众人才敢入席。
“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季泠。
“今天是大年夜，不如就用年字飞花，我不占你便宜，你先来如何？”楚寔道。
楚寔的声音在季泠身旁想起，她回过头时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碗绿糊糊的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可那儿味儿可骗不了人。
听得外间楚寔问道：“夫人呢？已经睡了么？”
季泠嫌弃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听话地喝了。芹菜汁的味道可不好受，她嘟囔道：“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哦，看来夫人是觉得自己必输无疑了。”楚寔道。
等到大年三十这日楚寔都没回来，也没个音信儿，季泠都绝望了。这年自然也就没了年味儿，长歌来问季泠何时摆年夜饭。
“那是因为你太不上手了。”楚寔瞥了季泠一眼。
“表哥替女子整理衣裳倒是挺上手的。”季泠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嘴巴里冒出来的，反正就那么脱口而出了。大约是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吧。
季泠立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登徒子”，“你想得美呢。”
“知道有句劝酒歌怎么说么？”楚寔问。
长歌笑着应了，在门口吩咐了采薇一句，就赶紧进去帮季泠重新找衣裳和梳头。亏得她手脚麻利，这大晚上的也不用盛装，发髻简单挽起来插一柄玉梳就行。粉也不用抹，季泠本就白皙且还是在灯下，所以只沾了点儿桃花色的口脂整个气色就亮了。
季泠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却听得长歌“咚咚咚”地跑进来，欢喜地喊道：“夫人，夫人，部堂回来了。”
季泠也就不推辞了，跟楚寔行令推让这就是自寻死路了。“年年岁岁花相似。”
长歌道：“夫人在换衣裳呢。”
季泠自然是睡不着的，心里空荡荡的，很是难受。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那么依赖楚寔了，他不回来，她的年过着就太没意思了。无论外面多么张灯结彩，可她心里却是大雪封山。
季泠怅惘地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她一个人这年过与不过有什么意思？“摆吧，今年表哥不在，咱们也不用拘束，你去请了王婆婆，刘嬷嬷，还有芊眠，咱们一起坐一桌吧。”
楚寔笑道：“我不欺负你，咱们就行飞花令，按字序飞花如何？”
可早起时，季泠除了头疼之外却再没有其他的不适，身上的中衣也穿得好好儿的，她很是有些纳闷儿。
“不过这得有惩有奖，你说咱们如何设置彩头？”楚寔问，“输的人就脱一件衣裳如何？”
季泠心里一乱, 正要坐起身，却被楚寔死死箍住, “阿泠，这一次如果我回不来……”
等她缩回头，然后余光里突然就瞥见了楚寔，她侧头一看，却见楚寔已经站在了屏风的另一端，正看着她呢。
“才怪呢，我就是赢也不想看你脱衣裳。”季泠又哼道。
灌醉了也好，季泠是如此想的。醉得不省人事，发生什么也就不知道了，有些事也就顺其自然了。
只是季泠选衣服却用了不少功夫，到楚寔进来时，季泠都还在选衣裳，听着脚步声她赶紧让长歌先去前头接着，自己胡乱地换了衣服。
季泠赶紧地捂住楚寔的嘴巴, “表哥, 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怎么行？”长歌道。
长歌口中的所谓的部堂自然就楚寔了。
季泠错愕地看向楚寔，却见他摆了摆手，颇有些疲倦而颓丧地道：“安置吧。”
这令却是简单，考的是记性，季泠念书的时候可也背过不少诗词，毕竟她没有高才，自己做不得好诗词，就只能在背诵上头下功夫，如此才不会被人笑话。
可只是光想一想那事儿，季泠就害怕得紧，好像那种疼痛又回到了身体里。
“放心吧, 表哥，我自不会让你操心的。我少出门就是了。”季泠道。
洗漱后季泠上了床，还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结果一大早醒来，她没再在楚寔的怀里，可却依旧睡到了他的那一边儿去，只是被他用被子在中间隆起隔了一下，两人才没滚做一堆。
“这却也可以。”季泠道。
长歌应了正要跑出去，季泠又急急道：“长歌你别去了，让采薇去，你来伺候我梳头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楚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