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季泠刚准备摇头，但忽然想起热情似火的谢夫人，不由道：“表哥走后，府里一切安好，只是谢知府夫人登了好几次门。”
楚寔刚从外回来正疲惫，所以也不急着去前头处理公务，他再次端起茶盏，没话找话说地对季泠道：“除了开光，还有别的趣事么？听说东宁寺的芍药开得不错，可惜我还没功夫去看。”
然而季泠却没答话, 让芊眠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季泠会打趣她, 然后让任贵或者桂欢出去替她查一查呢。
一袭青竹袍, 手持折扇, 端的是风流潇洒, 倜傥不凡。不仅芊眠看得红了脸, 就是旁边已经是半老徐娘的谢氏似乎都多看了好几眼。
“这也说不上怪啊，谢氏信佛，她跟着谢氏礼佛总会沾染檀香味的。”楚寔道。
只说不难，却没说不喜，楚寔听得明白。“也不一定都要跟老太太和母亲学。有人喜欢应酬，也有人不喜欢，并非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就是好的。”
季泠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她不太喜欢此人长相，有些男生女相的感觉。她还是更中意楚寔那般的俊美, 清隽儒雅又不是须眉男子的英武。
“你跟她去雪寂庵了？”楚寔问。其实他早知道季泠出国府，一回来任贵就跟他禀报过了。
“气味怪？”楚寔有些好笑。
“表哥，那我下次寻到好玉了，再请智通禅师替你开光。”季泠乖巧地道。
楚寔皱了皱眉，“书生扶了你一把？”
楚寔接过那玉佩，伸手替季泠系在了她腰上垂下的璎珞上，“我有护身符就够了，这玉佩既然开了光，你便戴着吧，山东不太平，你也该戴一个。”
“你有心了。把护身符和玉佩给我吧。”楚寔道。
“嗯。”楚寔应了声，转身重新回到外间，此时芊眠已经沏好了茶端上来。他喝了一口，水温正合适。
“只不知他是什么来历。”芊眠有些怅然。
季泠心里着急，头脑就发晕，急急地憋出一句，“我戴了面纱的，表哥。”她想表达的是，她没有招蜂引蝶，在外头都是乖乖戴着面纱，那书生扶她只怕是好意。就像嫂溺叔援一般。
“是。”季泠放下手道，脸蛋已经红得可以当关公了。
“最近我不在，可有什么事么？”楚寔问。
楚寔只好自己动手协助，却不小心碰到了季泠的手。她跟被蛰了似的，一下就抽了回去。还是太不习惯了。
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季泠，朝她点头笑了笑，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过得两日那谢氏又要来邀季泠去雪寂庵，却正好遇到楚寔从青州府回来, 只好作罢。
楚寔无奈摇头，季泠实在是太过害羞了，他站起身，往里屋去换衣裳，一边走一边问，“那东宁寺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么？”
季泠脸一红，“从成都回来后，老太太和母亲都说我了。母亲还带我出过门，有母亲言传身教，如今也就不觉得多难了。”
“她个子比寻常女子都高大。”季泠道。
季泠接过楚寔手里的帕子，又在水盆里绞了一把，再递给他，低头拧帕子的时候她回道：“我知道，可这都是我该做的。表哥，其实我发现同人寒暄应酬也挺好的，能知道不少事儿。”
谢夫人一愣，“呀, 我还以为是那书生做的呢。”
季泠得到了鼓励，也就不再纠结要不要说，“是谢夫人身边一个丫头，我觉得有些奇怪。”
回到府上后，芊眠不由道：“少夫人, 今日那书生生得可真俊啊, 以前我以为大公子、二公子就是天下少有的了，却不想在这等地方还能看到如此人物。”
然而楚寔却觉得季泠太过安静，有意逗她说话，“为什么蹙眉，可是芍药开得不好？”
楚寔知道自己不能笑季泠，不然她真可能钻地洞去了。“那就是去的东宁寺？”
“是。”季泠道：“若只是如此也就不怪了，可我觉得她身上还有股男子的臭……”说到这儿季泠赶紧打住。
楚寔没答话，心里想的却是那丫头估计是与什么男子有私。然而这话却不好跟季泠说，怕污了她的耳朵。
楚寔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内，季泠已经在廊檐下立着等着了，然后跟着他一同进屋。芊眠也早就打好了水等着楚寔擦脸了。
季泠点点头。
说到这儿，季泠都恨不能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了，果然是话多必失。虽说现在女子不必因为被男子摸了一把，看了一眼就要砍掉手臂，但她已经嫁人为媳，被外男扶了一把，说出去总是不好的。
“你见她了？”楚寔问。季泠若没见谢氏，她可不会登几次门。
季泠点头道：“嗯。”
楚寔点点头，这个说得过去，“那你说说她的气味怎么怪了？”
但如此一来就尴尬了，季泠闭了闭眼睛，差点儿没把自己骂死。眼前的人可是她夫婿呢，碰碰她的手怎么了？
才说完，季泠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尾音想被猫吃掉了一般，戛然而止。然后她就在楚寔满含笑意的眼神中捂住了自己的脸。羞煞人也。
“你还没说呢，去东宁寺可有什么趣事么？”楚寔为季泠的尴尬解了围。
季泠听他问话，很自然地就跟进了里屋。见楚寔开始解袍带，她自然要上前伺候，虽然这活儿她干得一点儿也不顺手。那腰带她就怎么也解不开。
“无妨，说来听听吧。”楚寔道。
“不是。”季泠摇摇头，“只是遇到一桩怪事儿，其实也不算怪吧，可能只是我瞎想。”
楚寔笑问，“你以前不是最不喜这些寒暄应酬么？”
“我，我给你请了个护身符，还请智通禅师替一枚玉佩开了光。”季泠小心翼翼地讨好道，“表哥，我知道你平日不戴这些，可听谢夫人说，那义教有专司刺杀之人，已经有不少朝廷命官死于非命，我，我是担心你。那东宁寺的护身符听说很是灵验的。”
“自然不是。”季泠赶紧解释，“一时仓促，我身边也没有好的玉，要给表哥戴的自然得是好的，我手里就这一块，所以就拿去开光了。”
楚寔笑了笑，“山东女子的确比你在京城和成都府看到的女子高大些。京城各地的人都有，所以有高有矮的，也就不凸显高大了。”
楚寔接过帕子擦着脸，任由芊眠蹲下身给他把出门的靴子换成家用的软底布鞋。
“就是有股男子的味道。”季泠改口道，这是不肯当着楚寔的面把所有男子都一竿子打尽，毕竟楚寔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有他特有的草木香气，暗蕴冷梅的清冽。
“她跟我说城里雪寂庵求子最灵。”话说到这儿，季泠的脸又红了，她是怕楚寔误会她，她其实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以她赶紧跳到了下一句，“然后又说东宁寺香火最旺，护身符最灵。”
楚寔接过帕子擦手，“哦，那你都听谢氏说什么事了？”
季泠赶紧转身去自己屋子取了来。一个嵌百宝的黑色匣子里躺着一枚朱砂画符的会神符，还有一个羊脂玉佩，却正是当初楚寔送给季泠的那枚暖玉。
接着季泠却又道：“表哥，若只是这样，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但那日我在东宁寺，被一个小孩子差点儿撞到，旁边一个书生扶了我一把。”
季泠大红着一张脸猛地摇头，这动作实在有些滑稽，但因她人生得好，肌肤像粉雪一般剔透晶莹，这动作做起来不见滑稽而添娇憨，很是爱人。
“寻常的丫头身上就是些脂粉味，可她身上却带着一股檀香，像是庵寺里的气味。”
季泠顺着谢夫人的视线看过去, 那花前吟诗的却正好是先才在大殿前扶了她一把的男子。
因为暖玉稀罕，因此楚寔也还记得，“这不是你钓鱼赢了，我给你的那枚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季泠就想起了那书生，她蹙了蹙眉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楚寔说，毕竟只是她一个人瞎想，对自己的判断也着实没多少信心，楚寔又日理万机，很是不必要为一点儿小事跟他说。
“我没有。”季泠急道，“我去也没用呀。”
季泠一边心里懊恼，一边怯生生地抬眼看向楚寔，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解腰带，这才松了口气，但现在不用楚寔自己动手换衣服了，她立在一边就不知该干嘛了。
男子日常辛劳，所以身上会带着汗腥，和女儿家完全不同。
然而楚寔想的却不是这个。他看着芊眠道：“去再打盆水来。”
季泠道：“也不仅仅是高大。她身上的气味太怪了。”
季泠点头道：“嗯, 这是前朝潘咸的诗。”
季泠没敢推辞，她已经听出楚寔的不悦了，这人送出的东西万万是不会收回去的。也怪她自己思虑不周。
“怎么又还给我了，不想要？”楚寔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度。
“怎么奇怪了？”楚寔问。
季泠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对，就是气味怪。因为小时候跟着王婆婆练习闻香辨味，所以鼻子比别人都灵一些。”
也不怪芊眠惦记, 她毕竟年纪也大了，却还没嫁人。那书生若是家世普通，她身为巡抚夫人的贴身侍女，嫁给读书人也不算埋没他。
季泠走到水盆边，将里头的巾帕绞干了递给楚寔。这盆子里的水若是季泠用平日则会加些香露护肤，然楚寔不喜欢那些味道，所以只用纯净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