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老太太笑道：“好个泠丫头，这两年可没白出去，会说话多了。”
季泠看着那两方蜀绣，却没多少感动之色，只淡淡道：“苗氏所求只怕不小，芊眠你开箱子拿五十两银子送于苗夫人吧，至于往来还是算了。”
所以哪怕要讨好季泠会膈应死她, 苗冠玉还是决定得做。小女子本就是能屈能伸之辈。
季乐在一旁插嘴笑道：“哎，自打宫中的黄淑妃因学那飞燕掌中舞得宠后，如今天下人就都喜欢细腰了，泠妹妹可是深得其髓。”
季泠看季乐，却发现她脸色比以前蜡黄了不少，再看腹部却是平坦如故，哪里像是怀有几月身孕的人，想来必然是发生了变故。
繁缨低下头嗫嚅道：“大少夫人和大公子还没圆房。”
不过大概是因为才回来，看见什么都亲切，季泠心里只有欢喜，“可惜我不会跳舞。”
所以苗兰香上赶着要帮忙，便是芊眠都不好拒绝, 毕竟她可是推荐了不少有特色的好东西, 比如那叙永的糟蛋，还有何家的蜀绣, 若是她不说，便是季泠也不知道呢。
实则季泠这边还真需要人帮手, 楚寔走得急, 她却不能慌, 回京要带各种土仪送人, 都要事前想好，理好, 否则很容易得罪人。
原本季泠是打算让繁缨跟着楚寔去山东的，也好有人伺候他，却被楚寔拒绝了。
“你这样气呼呼地如何问得出真相来？我自会私下问阿泠的。”老太太道。
这答案简直比问题还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老太太那边是早就接了信儿，知道季泠要回来，早早就打发人到城外接了她。
老太太也是这时候才晓得楚寔和季泠一直没圆房的，不怪季泠隐瞒，谁能才回来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老太太说房里的私事儿啊？
苏夫人对繁缨不争气的事儿也没放在心上，庶子她也没那么瞧得上，因此又问道：“那大少夫人呢，她与大郎如何？”
见过老太太，季泠换过衣裳，这才去见了苏夫人。苏夫人待她可就没那么亲切了，但还是问了许多话，都是跟楚寔相关的，问完了才打发了季泠离开。
可繁缨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在苏夫人跟前抱怨楚寔，那样苏夫人只会说她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
苏夫人见着繁缨，首先打量的就是她的肚子，“怎么一点儿消息还没有啊？信里不是说避子汤已经停了么？难不成是季泠在里头动了手脚？”
季乐发现季泠的视线在她腹部停留了片刻后，眼里流出一丝悲痛来，又强压了下去，看季泠却是越发地不顺眼了。明明她处处比季泠强，可瞧着季泠过得却比她舒心一百倍，这两年想必楚寔待她极好，否则她也不会出落得如此明润，好似被人精心养护的玉一般。
苏夫人气呼呼地道：“季泠本就配不上大郎，定然是大郎不愿意跟她圆房。”
季泠吸了口气，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老太太怪她。
女孩儿长大了，身段儿长开了，蜜桃似的胸脯，柳条似的腰，荷茎似的长腿，摇曳袅娜，风华已经绝代。那肌肤好似上了釉的名窑，薄、灵、透、亮，远看好似有光透体，近看则是釉彩生辉。
季乐没想到季泠会如此说，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人也的确更美了。以前的那种美，好歹还能让人望其项背，如今可真真是叫人一点儿媲美之心都生不起来了。
“为什么啊？”老太太问。
“就是越发窈窕了。”老太太似是抱怨道。
光是这采买的事儿就让人头疼了。毕竟季泠到成都府也没多久，也不常出门，对当地的风物知道的也多局限在跟吃食有关之上。
季泠这也是逼出来的，她想为楚寔改变，所以时时都在提醒自己。
老太太见季泠紧张不由放缓了声音，“阿泠，你和大郎成亲都两年多了，可有消息了？”
如此一来，便是芊眠都不好说苗兰香的坏话了。
这蜀绣虽然名满天下，可如今做得最好的却是何家，但他们家为人低调, 等闲人也买不到他家绣品, 即便是知府夫人要买，也得排队, 毕竟前头还有布政使等人呢。
也不知苗兰香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季泠插队买到了两方，一方手绢，和一方披肩，都是绝妙的精品。
“什么？！”当时苏夫人就惊得站了起来，眼睛瞪得牛眼似的，然后气急败坏地去了嘉乐堂。
“真是的，也不知她怎么伺候大郎的，许多事儿都一问三不知，罢了，让人去将繁缨叫过来。”苏夫人对和碧道。
季泠转而看向季乐，她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没变，说话喜欢打压人，明知道老太太最不喜欢姑娘家为了穿裙子好看而不吃东西的。
却说大半月后，季泠总算是办置齐全了土仪，行李也收拾好了，这便启程回了京。
虽然楚寔待她很好很好，可他给与的安全感却不及老太太十分，唯有跟在老太太身边，季泠才觉得心能踏踏实实地放在心底。
季泠衣裳都没换便去了嘉乐堂，进门后给老太太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眼里也含着泪光，“阿泠不孝，这两年都没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眼里满是思念。
“你别着急，我找阿泠问问。”老太太安慰苏夫人道。
“怎么会？”老太太也是吃惊，连着说了两声“怎么会”。
芊眠笑道：“苗夫人，上次蜀绣的事儿多亏你帮忙，这只是一点儿小心意，应当的，你还是收下吧。只是我家夫人身子的确不适，否则该当面谢你的。”
然老太太问了出来，她自然得说实话，“我和表哥还没圆房。”
话说到这儿就很明白了，季泠并不领苗兰香的情。
古之形容美人的溢美之词，加诸她一人身上似乎都不过分，反而还嫌不足。
老太太也知道直呼其名不好，于是改了口道：“出了大乱子就想起大郎了，他爹也真是的，自己儿子都护不住。”
苏夫人正要反驳却听老太太继续道：“大郎是我最看重的孙子，你以为我不比你着急？”
苗兰香看见那五十两银子，脸色立即转成了酱色，“芊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不过一点儿小事，却拿银子来打发我，也太见外了。”
老太太将季泠拉起来，细细地打量了许久才放开，不无感慨地道：“阿泠越发水灵了。”
这个问题季泠真不知道答案，片刻后才低声道：“我觉得，表哥是真的将我当做妹妹在看待。”
且不管楚寔中意不中意季泠，当初亲事是他自己点的头，否则老太太便是对不住季泠，也不会逼迫楚寔。何况季泠生得那般非人的美貌，哪个男子能抵抗得了？所以他二人没圆房，才会让老太太如此震惊。
老太太却没留意到季乐和季泠之间的视线交换，只顾着问季泠这两年可好，又问了许多楚寔的琐事儿，季泠一一答了，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末了又道：“哎，大郎从小办事就稳妥，蜀地有难，他恰逢其会倒是推脱不了，如今山东出了大乱子，兰……”
至于繁缨背的这锅却是楚寔的。虽说楚寔让季泠停了她们的避子汤，可从那以后他进内院的时间就大大减少，后来因为季泠生病沉睡，楚寔索性就搬入了主屋，从那以后繁缨几乎就没近身伺候过楚寔了，这如何能怀得上孩子？
晚上，用过晚饭，老太太才将季泠叫到了嘉乐堂，东次间内就她二人，连大丫头南蕙都不在，显见是有“贴心话”要说。
苏夫人听了这才没再说话的，不管如何老太太对楚寔的心，苏夫人还是得承认的。
苗兰香却不知苗冠玉的心思, 于她而言，是绝对不能让老太太和苏夫人对她有任何不好的印象的, 不然季泠死后, 她如何能进楚家的门？
季泠脸一红，心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有些害羞，若是主动跟老太太提及自己和楚寔的事情，总有点儿告状的意思，好像她很急切圆房似的。
人呐，最怕的就是比较。
苏夫人依然气不过，“我说怎么都两年多了肚子里怎么一点儿信儿没有。大郎不肯跟她圆房，她必定心存怒气，所以繁缨停了避子汤都一年多了也没信儿，当初听说大郎在蜀地还有另一个妾室，后来被送走了，怕也是她容不得人呢。母亲将她叫过来，是得好好问问。”
但繁缨在这件事儿上可不敢撒谎，否则事后如果查出来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只能自己背锅地道：“都是奴婢自己不争气。”
芊眠却是没想到季泠如此坚决，但转念一想，苗兰香明知道得罪了自家少夫人，如今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所求恐怕还真不小，否则如何能忍。想到这儿，芊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觉得还是季泠看人看事都更透一些。
芊眠走后，苗冠玉沉着脸道：“原以为是个心软的，想不到凉薄如此，倒是叫人看走了眼。”
“你和大郎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儿，能告诉我吗？”老太太问。
季泠会握住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你别太担心了，表哥说他有把握的，让咱们不要忧心。他想建功立业，咱们要紧的是支持他，尤其是你老人家，健健康康的，才能让他安心在外头拼搏。”
苏夫人对正室拿捏妾室的手段可是门儿清，就算她么做过，但也早就听满了一耳朵，所以才不耽以最恶毒的想法揣度季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