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季泠吸了口回过头，强扯出笑容道：“我不是在心急。”其实也不是妒忌季乐，但这话季泠不能说，说了反而像是妒忌了。
季泠愕然，不明白楚寔是个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很意外？
“有话就说吧，你我乃是夫妻，并不用那么生分。”楚寔道。
楚寔回来的时候，季泠正和芊眠一起把东西装箱，而季泠的手指正轻轻敲在皮蛋上对芊眠道：“这枚不太好，别放进去了。”送人的东西若是品质不好反而得罪人。
季泠却没想到楚寔是心疼自己, 不由道：“没关系的，我就喜欢进厨房, 若是柴夫人需要……”
“那并不表示就是二弟自己愿意的。”楚寔道。
楚寔小笑了笑，“二弟是个犟脾气，他不愿意的话按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喝水。季乐能成功嫁给他，那只是个意外，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打那之后估计二弟是再不会沾一滴酒了。”
呆木呆样的，起初的确无趣，可看久了之后，居然觉得木头另有一种沉静的美态了，雕琢一下似乎也能入眼。
“是。”季泠应道，擦了擦手，然后从芊眠端来的仿汝窑瓷盆里将毛巾绞了递给楚寔擦脸和擦手，芊眠则蹲下来给楚寔换鞋。
季泠又何尝不知道有些为难桂欢，可她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
不过楚寔的话季泠听明白了，季乐确实是那种性子，指不定会在老太太和苏夫人跟前说她什么呢。“表哥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就让人去买镯子。”
蜀锦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还有些蜀地当地的特产，比如阆中的皮蛋，巴山的核桃，保宁的醋，安岳的竹席等等，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很诚恳的心意，另外季泠还给那未出生的小侄儿或者侄女打了一对带小铃铛的镯子
楚寔打断季泠的话道：“阿泠, 为人做事要不卑不亢, 我并不需要靠妻子做吃食去讨好上司, 你也不要自贬。”为官之道, 羽翼是必须爱惜的, 楚寔有其大志, 当然不愿意传出靠夫人煮食媚上官的名声，只此端午一回倒还罢了。
楚寔端起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觉得季乐那么算计他，他能愿意？”楚宿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受过挫折，而人生最大的事情却栽在了季乐手里，他能原谅季乐才怪。
“天生的？”楚寔又问。
“诶……”季泠真的不知道，“我打算让桂欢出去打听打听。”
原来人和人真的不同，那个梦境里，季泠也曾嫁给过楚宿，可楚宿连正眼看她一眼也未曾有过，可换做季乐之后，却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送人的玉镯自然不能差，尤其是季乐眼光也比较挑剔，送差了反而容易被她诟病。季泠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琢磨，去哪儿买一对玉镯了。
“你敲一下就能知道好坏？”楚寔问季泠。
季泠这才反应过来，楚寔没叫季乐为二弟妹而是直呼其名了，其间的不屑可是毫无掩饰。她嗫嚅道：“可是如今二弟妹已经有了身孕。”
楚寔“嗯”了一声，“你准备去哪里买？”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季泠立即站了起来，先才的坐姿不符合楚夫人的身份，所以她有些慌乱，假作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然后走到旁边观鱼亭内站立，见是个仆人路过，也没往这边来，这才松了口气。
季泠端端正正地站在亭内，说是挺拔如松也不算夸张，只是脑子却混沌一团，自己知道都是见识太少了。
季泠自以为想明白后，赶紧道：“表哥，我没有心急。”
不得不说楚寔看人极准。
季泠摇了摇头，“不是，在京城的时候，王婆婆为了让我练习手感，买过一千多枚皮蛋让我敲。”王厨娘培养徒弟还是很舍得花费的。
“嗯？”楚寔尾音上挑地看着季泠。
芊眠见季泠闷闷，而且脸上的神情仿佛欲哭不哭的，实在是不忍心，不由劝道：“少夫人也别心急，大公子若是对你无心，也不会如此顾忌你的颜面。说不定将来就三年抱俩呢。”
季泠是真不解其意了，若是楚宿不愿意，难不成季乐还能强迫他？
季泠这才开口道：“表哥，我就是一时没想明白为何要多加一对玉镯。”季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则已经是很汗颜了，可她又不能不问，这毕竟是她学习的过程，将来人情往来的事儿可少不了，人可以不见，礼却不能不送，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便是老太太有时候送礼都得斟酌好几日呢。
季泠只觉得心里有花在绽放，她知道这是楚寔在点拨她。
季泠没想到楚寔会赞自己，可旋即又想自己这天赋其实也没多大的实际作用，因此也没多激动，只淡淡地笑了笑。
季泠脸一红, 她也知道自己有这种毛病，经常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却无法控制那种下意识的自卑。
“桂欢只是个小子，对女子的东西能有多熟？而且玉镯那样贵重的东西，他出去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到。”楚寔道。什么人混什么样的圈子，桂欢这只小卒还没到那个份儿。
“这是给二弟妹准备的贺礼？”楚寔又问，季乐有孕的事，老太太在家书里也提了，当然主要目的还是问季泠的状况，毕竟她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都十六了。
因为楚寔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季泠心里放松不由道：“表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楚寔这才看向季泠道：“是不是挺意外的？”
不过眼下她却还有另一个问题想问楚寔。季泠抬头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楚寔。
紧接着季泠又敲了十来枚，又挑出了一枚来。
季泠拆开来看了看，整封信都是季乐在抱怨，她怀孕害喜的事情。季泠有些呆愣，怀孕了？
在季泠的认知里，对人好不外乎就是给他做吃食或者给他缝补新作衣裳等等，但却也可能是很吃力却讨不了好的法子，反而不如人有时候瞅准时机的一句话管用。她捶了捶自己的脑子，想着哪怕是季乐，也比她好上太多太多了。
“乐姐姐有了身子，咱们也得送点儿贺礼，芊眠你帮我想想送些什么吧。”季泠不欲多言所以岔开了话题。
季泠扔了点儿面团到池子里，又引来了好几只红鲤, 她遂在岸边的白石上坐下, 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住小腿, 低声道：“鱼儿啊，鱼儿，我好想回京城啊。”回到老太太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老太太和苏夫人，为楚寔敬孝，也省得留在楚寔身边拖他后腿，然后再说动老太太给楚寔娶一房妻子，若是平妻不行，她自请下堂也是甘愿的。
楚寔看得有趣，让芊眠将季泠挑出来的皮蛋剥开来，倒是没坏，只是在那猪肉冻一样的皮上没出现松花花纹，的确算得上是劣品。
楚寔放下茶盏，“行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怕你多想。这件事日后自会见分晓的。”
这话虽然只是推测，却引起了季泠心里的轩然大|波。梦里的楚宿的确从那之后再没沾过酒，直到另娶周容后，才在洞房花烛那天的合卺酒上破戒。
楚寔看了眼芊眠，芊眠赶紧端了水盆退下。
楚寔道：“那也不错，敲了一千多枚能有此手感，你的天赋也算是了得了。”
季泠脸一红，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她是真的吝啬，小时候苦日子过久了，钱财上就难免会管得紧一些，当然对余芳家那是另一种情分，又当别论。
季泠雪白的肌肤上泛出了一层红晕，可她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能再次低头喃喃，“我真的没有心急。”
“呃？”季泠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楚寔说的是给季乐的贺礼，她低声应道：“好。”
季泠低声道：“嗯，如今二弟和乐姐姐，不是，和二弟妹能恩爱和睦，想必老太太也会很高兴的。”
说起季乐，还真是想什么什么就到。季泠离京之后和季乐也有书信往来，只是不常有而已，但晚上她回到屋子时，芊眠却捧上了季乐的信。
楚寔道：“玉龙街上的凤翔记东西还不错，你可以带芊眠去看看。”玉那种东西不识货的人很容易被坑，所以交给桂欢去买只怕风险不小，相玉的眼光楚寔相信季泠还是有的，跟在老太太身边那么些年，总学过点儿东西。
“再加一对玉镯吧。”楚寔道。
季泠有些呆愣地看着楚寔，她的确是想得比较多，可楚寔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总不能知晓她做的梦，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繁缨说的，首饰那些东西，还是你们女人家自己最清楚，哪儿的东西好，哪儿的东西物廉价美，你们才是最懂的。繁缨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偶尔出门做客听见的。”季泠这个主母不出门，繁缨作为楚寔目前唯二的枕边人，总有人会上赶着奉承的。
季泠点点头。
不懂能不装懂，也算是优点了。楚寔看了季泠一眼开口道：“你送的这些东西虽然是你精挑细选的，可价值却无几何，季乐眼皮子浅，你用的这些心她是看不见的，只会逮着你吝啬说话。”
楚寔接着道：“出门应酬也不光是累人的事，有时候听了一耳朵觉得没用的事情，但事后指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
季泠用过晚饭, 低着头转到园子里的鱼池边, 想找上回那条锦鲤，她看了一会儿, 那鱼儿仿佛真有灵性，果然浮出了水面，当然也可能只是凑巧而已。
芊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