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季泠这一番洗漱之后，再加上绞头发，至少是一个时辰以上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去院子里，不过她还是得去给老太太念佛经。
季泠有些心虚地低头避开了楚寔的视线。
芊眠拿了药酒，又替季泠将衣袖和裤腿都卷起来，察看了一下伤处，虽然好几处都磨破了皮，但万幸的是骨头都没事儿。
季泠自己安慰自己道：“其实回过头想想也好。她不说，你们肯定也不会告诉我，我身上有味道。这次是在府里，彼此都是熟悉的，即使丢脸也有个限度，若是以后有外人在，那才是真正丢脸。以后我也得注意点儿了，下次再下厨，回来一定要沐浴洗头。”
楚宿忙地上前想将地上的季泠拉起来，“泠表妹，你没事吧？”
季泠一听楚寔的声音，也转过了身去，正好看到楚寔的视线落在地上她的束发金环上。她心里一惊，其实从她刚才站的姿势和金环的位置，稍微动动脑筋就能知道她是正在往外走。
楚宿歉意地道：“抱歉，我怕老太太睡了，没看见你出来，是我鲁莽了。”
季泠听到“傅三”两个字就知道老太太是在跟楚寔商议亲事，她是见过傅三姑娘的，年节里楚府宴客，她曾经来过。在她印象里傅家三姑娘，腹有诗书，说话得体宜人，也不乏女儿家的活泼，这样的人还算无趣吗？季泠都已经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儿形容自己了。
可她为何来了去不进老太太的屋？以楚寔状元郎的智慧显然不可能猜不到，她刚才定然是听到屋里人说话了才避开的。
芊眠应了，让婆子烧了水抬到屋内。
楚寔看着季泠道：“泠表妹如果伤着的话，就回去上点儿药吧，今晚我跟老太太说，不用你念佛经了。”
楚宿见撞着了人，第一反应自然便是倾身、探手过去拉季泠，靠得近了，鼻尖被季泠的发丝拂过，只觉得一股果子甜香钻入鼻内，同时还带着挠人的痒。
季泠快步走后, 老太太忍不住瞪了淑珍一眼, “我怎么就没闻到什么异味儿, 就你狗鼻子灵。”
季泠低头不语。
季泠想了想, 虽说衣衫都换了，但是炸馄饨时，估计油气到了头发里，她赶紧散了发, “芊眠, 你去打水给我洗头洗澡吧。”
芊眠从她们自己带的罐子里舀了一大勺桃花玉女粉到热水里, 这粉有美白润肤之效，是季泠从古方里看来的，长期坚持下来的确让肌肤色如桃粉，颜色比旁人都浅了不少。她自己又加了一味山里的红莓晒干后制的粉，洗了之后身上就会带着甜甜的果香。
芊眠道：“那可多麻烦呀，姑娘日日都进厨房的，这沐浴还好，可洗头就不方便了，再说洗头洗多了，头发还容易掉。一时半会儿绞不干又容易生病。”
却说季泠，一直跑到屋里时，她的脸都还烧得发烫，她刚才觉得好生难堪, 季乐那般说显得她十分不爱洁似的。楚寔、楚宿他们可都在呢。
季泠正犹豫间，只听得楚寔道：“老太太就莫再拉拢我和傅三了，我瞧傅三有些无趣。”
楚宿正懊恼自己怎么忘了男女之别，因此也没觉得季泠的反应有多不对，他收回手道：“快查查，可有受伤。”
季泠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淑珍撒娇道：“老太太，你看泠姐姐自己也觉得她身上有味儿呢, 这才忙不迭地去梳洗呢。”果不其然都被老太太给料中了。
季泠叹息一声，“那也没有法子。”
这一番动静下来，季乐自然也醒了，朝她身侧的季泠道：“怎么寔表哥、宿表哥都知道妹妹摔了，还差人送药过来？”
季泠走到廊下时，见老太太屋子门口并没人守，她走了一步，便听见屋里有声音传出，似乎是楚寔在老太太屋里。这样季泠就不知该走该留了。走了怕老太太一会儿叫她，她却不在，留下似乎又打扰了老太太和楚寔说话。
“她也太小心眼了。”芊眠道，“平日里就对姑娘这也挑剔，那也挑剔，动不动就给姑娘难堪，又喜欢在长辈面前给姑娘上眼药，也不知道是哪里开罪她了。”
季泠拉起衣袖闻了闻, 又问芊眠，“味道真的很大吗？”
季泠弱弱地应了一声，自转身回了她的屋里。
楚宿才说完，就见楚寔从门里走了出来，想必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了。楚寔看着他二人道：“怎么了？”
季泠道：“我是在老太太屋门口摔的，当时大公子和二公子正好都在老太太院子里。”
芊眠道：“奴婢压根儿就没闻见任何味道。何况姑娘从厨房回来还特地梳洗过的。”
因为头发还没大干，天色也黑了，芊眠便只用一个金环替季泠松松地束了头发。季泠便拢着披风去了老太太屋里。虽说已经是春日，但晚风还是有些冻人。
季泠的手肘上传来刺痛，她知道肯定是摔下去的时候擦破了皮，至于有没有伤着骨头，还得等回头再仔细检查。
楚宿的视线越过季泠的肩膀，朝楚寔道：“大哥，没事，就是我刚才走神了，进门时撞着泠表妹了。”
因为这进院落的东厢、西厢被静婉淑和周容四个姑娘住了，季泠和季乐则是住在旁边的另一处小院里，季泠得穿过一小片林子才能到正院，她抄的是近道，从正院后面绕到东侧门进去。
楚寔淡淡地道：“下次走路小心些，老太太还没睡呢，进来吧。”
季泠那满头秀发本就天生柔滑，再加上养得好，被撞得往后一退时，她那束发的金环就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老太太摇头则是觉得, 若季泠将来嫁了人也如此没有成算, 不知要被多少人欺负呢。
上了药，才躺下片刻，便听见有人窍门，一问却是庄子上的小丫头，二公子楚宿让她来的。
季泠不欲多言，只道：“天太黑了，没看清路。”
楚宿朝季泠歉意地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环，递给季泠，然后便往楚寔那边走了过去。
季泠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你把药酒拿出来给我揉揉吧。”
这话一出, 老太太忍不住地直摇头。也就季泠这么傻，被淑珍一说就自认了身上有味道, 如此一来所有人就都不会觉得是淑珍错了。实则老太太离季泠不远, 压根儿就没见过什么异味。
季乐也关切了几句，“泠妹妹行事向来稳妥，今儿怎么会摔跤的啊？”
季泠并没理会楚宿伸出的手，只是侧过身子，一手撑地勉强地站了起来。
这种红莓是季泠幼时家乡的特产，只那山里有，洪水虽然把她家给毁了，这红莓却还在。是江二文见季泠思念故乡，每次路过老家时都会给她带许多。季泠将红莓晒干了磨成粉，也算是个念想。
季泠想着这等话她可不能再偷听下去了，否则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但此刻往老太太屋里进去肯定不适合，所以她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打算沿着原路返回，只是才刚走到侧门边，就和匆匆进门的楚宿撞了个正着。
芊眠起身开了门，那小丫头将一瓶药酒递给芊眠道：“芊眠姐姐，二公子让我把药酒拿来给泠姑娘。”
恰好两个人都在走神，谁也没留意，以至于季泠被撞得连退了两步，身子眼看着往下倒。
结果那小丫头才走片刻，又有人来敲门，这回却是楚寔使来的小丫头，“芊眠姐姐，这是大公子让我送过来的药膏，说是什么雪容膏，用了伤口不会留疤。”
“是啊，摔了个四脚朝天。快别说了，真是丢死人了。”季泠拿手绢盖住脸道
这会儿季泠只是朝楚宿摇了摇头，“没有大碍的。”
芊眠这才知道原来季泠受伤的事儿，楚宿也知道。
芊眠一边给季泠擦澡一边道：“淑姑娘现在越发地不像样了，哪怕就是闻到姑娘身上有味道，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姑娘如此下不来台阶啊。这不是故意羞辱姑娘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芊眠见季泠进门，迎上去道。
随着束发金环的脱落，季泠的发丝便在夜风里扬了起来。
只是楚宿到底还是慢了些，亦或者那刹那间季泠看清了来人是谁，而微微避开了他的手，是以季泠还是跌倒在了地上，手肘触地以支撑自己的重量。
季乐捂嘴一笑，“那妹妹摔得可真是时候。”
其实平素季泠沐浴是不用红莓粉的，王厨娘最不喜欢厨房的人身上带着香粉气，但她生怕又被淑珍说，这才让芊眠加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