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顺风车
瞳兮眨了眨眼睛，“姑姑可曾听过皇上要做什么事还需请教后宫的？皇上不是无德昏君，相反他是一代雄主，御极五年，奖农耕，治水利，免苛捐，兴文教，开疆拓土，安抚四夷，哪一项不是他乾坤独断，岂容他人指手画脚。”
“贵妃好灵巧的心思。”独孤媛凤嘴上赞着，眼里却是不屑的。只昭妃，越发觉得令狐瞳兮灵思巧慧，她没想到瞳兮居然会懂得用这个法子做出气球来，古人之智慧诚不可轻视。
“下不为例。”天政帝颔首。
瞳兮拍拍束帛的手，她身边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居然这样也能看出昭妃的不同，只要皇上和昭妃同时在场，以前都是眉来眼去的，今日果然还是有不同的。
“这事皇上做得并不隐秘，估计长信宫和昭阳宫都会知道。”
“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且如瞬。坡上人呼霹雷惊，竿头彩挂虹霓晕。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挠。……<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唐·张建封《竞渡歌》。"></span>”
她不习惯躺在长信宫，所以太医问诊后，她就离开了，等束帛她们回来才知道那场戏的结果。
瞳兮亲自将球捧了给独孤媛凤，“臣妾已经很久没玩过蹴鞠了，今日也是托太后的福。太后摸摸这球，看是不是有所不同？”
瞳兮在长信宫的偏殿接受了太医的问诊，天政帝放下她就离开了，让她着实松了口气。独孤媛凤这一脚也踢得太狠了，她的眼眶已经发紫了，看起来十分的滑稽，估摸着半个月都不能见人。
“太后同昭妃知道么？”瞳兮问了声。
众妃跟着应了诺，只是兴致被扫去了不少。慕昭文敛声凝眉伫立一旁伺候，整个节日的气氛都淡了许多。
束帛一下就蔫了声，“奴婢没敢看皇上。”
“哦，昭文是要跟着比赛的进程赋诗么？”天政帝的神情这才舒朗了一些，瞳兮一贯是不争宠的，很是低调。
天政帝留意晋王妃的时候，瞳兮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觉得他眼里波动得厉害，心下忽然明朗了起来。
瞳兮这一队目前以三个进球领先，她一向是擅长这个，并且不怕独孤媛凤的，更不能在众人面前示弱，让本来想靠拢自己的人转而投奔了独孤媛凤。什么“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叶底摘桃”、“玉佛顶珠”、“双肩背月”、“拐子流星”只要叫得出名的花样，她都能玩，引得场上喝彩声不歇。
瞳兮一听天政帝说话就紧张，恨自己为何不能同慕昭文一般轻松写意的对待，“臣妾以为晋王妃既然请愿参赛，便是志在必得的，只是女子的臂力终究不如男子，能入三甲便是不错了。”
“娘娘，奴婢真是不懂你，你今日为何要帮着那昭妃削了太后的面子，这会子皇上做出此等事，你也不管。”
“今天难得这么有兴致，哀家也陪你们乐一乐。”众女欢呼。
瞳兮以前在家里，就是蹴鞠的好手，她很喜欢这个游戏。“太后可允许臣妾等在长信宫放肆？”瞳兮笑着请示。
瞳兮躺在彤辉宫的床上，又惦记刚才的事情，晋王妃的出现，还不知道有没有好戏看。后宫的娱乐不多，瞳兮十分爱看这种戏。
球来的时候，独孤媛凤轻轻一笑，玩笑的说着，“贵妃用你平日里用惯的球，可是胜之不武哦。”
天政帝一一奖赏了进入三甲的船队，特地宣了晋王妃上前见驾，主要是大家都想见见这名今日得了彩的女子。
苏敏文磕头谢恩后，才有机会匆匆打量了一下众人，天政帝的俊朗是在她预料之外，又在想象之中的。她红了一下脸，眼尾便被一个水红色的人影吸引了。
独孤媛凤贵为太后，却终究也是个二十左右的寂|寞|女子，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下，青春的活力便怎么也挡不住的，至于瞳兮，只要天政帝不在，她都是很自在的。
“传太医。”他的声音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冰凉得可怕。
慕昭文见天政帝少了兴致，便出声道：“皇上，这比赛可真热闹，臣妾想起了几句诗词来。”
慕昭文摇摇头，“臣妾不擅长这个，在一旁为太后和娘娘摇旗助威便是。”
“昭妃呢？”其实瞳兮最关心的是昭妃。从这件事，她很想知道昭妃的态度，从这两个月的观察来看，慕昭文几乎是与世无争的，瞳兮可不喜欢她的这个态度。
天政帝叫了声“平身”，也没说什么，在御座上坐了下来，让她们继续，可是瞳兮再也恢复不到先前的水平，而独孤媛凤跟吃了五石散似的，活力四射，差距很快就追了上来。
“那皇上呢？”
景轩皇朝的贵族无论男女都爱玩蹴鞠，只是男子的蹴鞠那是双方两队的直接对抗，而女子的就更具有观赏性，球门设在两队中间，门中开了一个两尺阔的“风流眼”，在球不落地的情况下，能使之穿过风流眼多者胜。
“怎么？”瞳兮因为脸疼，所以格外需要分散注意，束帛进来的时候，她才迫不及待的出声。
“去太后的长信宫。”瞳兮午睡后，梳妆打扮完毕便准备起身去看看独孤媛凤和慕昭文的反应了。
今日依着人数，两队各组了五人。
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十分寂寞的。
慕昭文先于瞳兮到来，她在后宫素来没有架子，宫妃都喜欢她，瞳兮也不羡艳，宫妃喜欢自己与否她不在乎，只要她们听话。
第一支船队冲过标的时候，掌声锣鼓雷动，晋王妃的船队是第三位冲过浮标的。
侍女捧了球先请太后验了球，又来请瞳兮验球，因为她们二人各领一队，开球前都要交给双方队长过目。
一袭缭绫纱的水红色宫裙，将她装点得仿佛晚霞映在湖面上的一道潋滟之光。飞凤髻上簪了一朵金制牡丹花，花瓣薄如纸，周围斜插十二支点凤钗，眉心点了一颗红色宝石，光华逼人，高贵不可方物。
“瞳兮姐姐。”瞳兮的一位族妹大声的叫着接过从风流眼里过来的球，一脚将球传给瞳兮，可惜她的准头不行，眼看着那球呈抛物线就要落在瞳兮的身后，如果那球落了地，瞳兮这队便要扣上一份，只见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子跟梭子一般，迅速的扭转，右腿向后一勾，腰向后仰，头几乎要触到地了，那球接着她脚上的力量，擦过她的头顶准确的飞入了风流眼。借着这力道，她的右腿继续到划，带着裙摆疾速的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那碧水色的裙子便舞出了一轮明月，她则稳稳的立在了地上。
天政帝的声音从旁插了进来，“是朕同意的，太后，那日昭文提起，朕一时兴起也参加了，就是节日博个彩头，朕也不是如此不讲情面的人。何况昭文说太后的千秋要到了，这次的彩头众妃也说要献出来给白云寺捐一尊镀金菩萨，为太后祈福的。况且法不责众。”
瞳兮捧了捧球，“这球好重，不适合咱们女儿家玩，束帛，去取了本宫的球来。”束帛应声而去。
而独孤媛凤的眼睛则看着她的身后。“晋王妃不在你宫里么？”
“慕昭文一向谨慎，此次如此做定是有所依托，臣妾不过是顺风看看背后的故事而已，想不到她城府如此之深，太后也不要太心急了。”瞳兮淡然的说。
这诗意境不高，但是胜在应景，天政帝少笑的脸也对慕昭文和蔼了许多。
如此一望，便觉得帝妃仿佛不是凡间中人，俏生生的一对金童玉女。
“后来，晋王妃身边的人起哄，说她平日玩蹴鞠玩得十分好。皇上发话，才解了晋王妃的围，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束帛继续。
她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心却是放松的，不用在天政帝面前蹴鞠，她觉得就算被球击了也是值得的。
“昭妃娘娘的脸色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她一个下午都没往皇上那处瞧，所以奴婢估计她也是在意的。”
她既不能没有太后，这毕竟是防着慕昭文上位的一颗棋子，但是又不能让太后将自己当了刀使。
她浑身僵硬的蜷在天政帝的怀里，双手不敢圈住他的脖子，只好藏在袖子里握紧拳头，担心自己会不会摔到地上。
瞳兮笑了出来，这个晋王妃看起来也是很直爽的人，“皇上的表情呢？”
瞳兮既然知道了昭妃在意天政帝，这便好办了，她不想斗，或者伪装的不想斗，她都会将她逼得不得不斗的。
席间，独孤媛凤再忍不住问：“贵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缩不前了，你就不怕慕昭文这个后浪赶上前浪么？”独孤媛凤用不着和瞳兮绕圈子，她们彼此都知之甚深。
瞳兮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天政帝十分喜欢不伦之恋，从太后到自己的寡妇姐姐，再到晋王妃。瞳兮虽然不敢苟同，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政帝发话，独孤媛凤自然敛了怒色，“皇上，这可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趁这机会，玄纁端来木盘，上面铺着锦缎，伺候瞳兮将首饰卸了，轻装上阵。
紧接着在场的大部分宫妃都跪了下去。
午后，瞳兮换了一袭简洁的碧水色薄衫裙，因想着这么多贵族豪阀的女子聚会，总喜爱玩她们喜欢的游戏。
“姑姑，昭妃如今得圣宠，本宫可不能直撄其锋，何况高处不胜寒，本宫只怕她站得不够高。太后自己要钻入慕昭文的套子，本宫没有落井下石她都该感激本宫了。”令狐瞳兮又不是善良的人。何况，她也不能让皇上太过喜欢独孤媛凤，否则她永远登不上皇后的宝座，独孤媛凤那种人，是看不得有人成为天政帝正妻的。
瞳兮因为这个而分神，结果被独孤媛凤带着愤怒踢来的球给打个正着，且还是打在她的左眼上，她被击倒在地，众人都涌了过去。
独孤媛凤接过球，“这球仿佛轻了不少。”她有些惊讶，因为球的大小都是有定数的，里塞毛发，重量应该是差不多的。
“贵妃如何能判断晋王妃会进入三甲？”天政帝有些好奇。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贵妃，其他的太后，昭妃，以往节庆时也曾见过，心下感叹天家女子的美丽。
研究皇帝的性格和喜好，便是她们这些宫妃一生的使命。
瞳兮不怪束帛，天政帝那张脸虽然长得俊，但是没几个人敢直视的。
“臣妾未入宫时，常爱在家玩蹴鞠，但是那球踢得人脚生疼，所以费了不少脑筋想着方儿的让球轻些，后来可巧遇上一个屠夫家的女儿来我家做丫头，便给臣妾出了个主意，用那动物尿泡，嘘气闭而吹之，充气为球，这球又轻又软正适合咱们女儿家踢，臣妾也是怕伤了太后凤体，所以才让人取了这球来。”瞳兮不是个不会卖乖的人。
又想起自己病体虚弱的丈夫，看看伟岸挺拔的天政帝，一时间竟有了嫉妒之心，自己不输给任何人，为何偏偏嫁了那样的丈夫。
瞳兮同独孤媛凤各领一队，平日里在太后一边的便为太后助威，而与令狐一族相近的便为瞳兮助威，看起来声势不相上下，这便是独孤媛凤和瞳兮给慕昭文的警示，她聪明的自然知道自己的家世是没法和眼前两位相提并论的。
天政帝转过了头，也没再追问，毋庸置疑，今日的端午宴慕昭文又拔了头筹，不仅压了太后的气焰，连贵妃的风采也夺了大半。
只是人算真的不如天算，瞳兮被某人抱入怀里的时候，她就后悔了，这个人的味道她避之唯恐不及，白地五爪金龙就这样印在眼前，躲也躲不掉。
瞳兮午睡刚醒，齐云就来回报了，“被娘娘估中了，皇上果然幸了晋王妃，就在御花园的春暖阁。”
十两，十两对于贵妃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大数目，每年汤沐邑加上月俸总得上万两，这十两确实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瞳兮低眉垂目的回答。
瞳兮缓缓的跪下，“臣妾一时贪图玩乐，请太后责罚。”
晋王妃苏敏文奉旨上楼时，众人都在打量，红色披风早已除下，这在后宫是只有皇后能着的色，她着的是一件葱绿色湖纱宫裙，头戴一支三凤金步摇，简单大方，只是如此简单的打扮，也没让她输给在座的人一分，她天生自有一股英气，眉宇间的爽朗让人心喜，可是身姿的袅娜又别添几分柔弱的美丽，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江得启请了天政帝的旨意，示意湖边的执锣太监敲响了锣鼓，太液池上的龙舟一听锣声，便飞驰了出去。
“贵妃，昭妃，你们该知道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你们读的圣贤书都到哪里去了？”独孤媛凤逮着这个机会，自然要在天政帝和众宫妃的面前好好排揎她二人一顿。
当然独孤媛凤和瞳兮之间也有彼此的较量，后宫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地方，该让人明白你地位的时候，你就得让人明白，让她们怕着你，不敢随便乱来。蹴鞠这种竞技的比赛最适合用来宣扬人的立场了，瞳兮平日不敢压过独孤媛凤，可既然是比赛，那她便可以认真了。
历来后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瞳兮暗道，可怜偷情都学不来掩饰，想当初她那个大家族的人，偷情那可是高手，压根儿看不出来的。
“昭妃妹妹也来吧。”瞳兮笑着问。
午膳时，天政帝去了外宫的庆光殿，在那里设宴招待群臣，瞳兮留了晋王妃等命妇在金明殿设宴。
众人又向瞳兮行了礼，几个自小和瞳兮玩得好的贵族夫人便上了前来，“贵妃娘娘，今儿天气正好，不如玩一会子蹴鞠吧？”
直到半刻后晋王妃的出现。她出现得很低调，但是独孤媛凤和慕昭文等的都是她。她含羞带怯丝毫不见今晨的英姿飒爽，偷偷的瞄了一眼天政帝，悄悄的站入人群。
“回太后，午膳后臣妾就没见过晋王妃了。”瞳兮暗自嘀咕，这独孤媛凤仿佛不知道天政帝同晋王妃的苟且之事。
午膳后，瞳兮回彤辉宫暂歇，其余的命妇要么在御花园游玩，又或者到有亲戚关系的嫔妃宫里坐坐。
昭妃自然知道她是发起人，也跟着跪了下去，“臣妾知罪，一时玩心大气，约了后宫姐妹猜猜赛龙舟的结果，博个彩头。”
众人先是被那精彩的一幕给惊住了，四周无声，见她落地，姿态又甚美，正要喝彩，便听到了太监唱“皇上驾到”。瞳兮开始脸红，随众人跪地请安。
“太后万安。”瞳兮恭敬的行礼。
“那就行了。”
“娘娘离开后，太后便让晋王妃顶替你的位置，可是晋王妃再三推脱，说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