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月寒
安彤一双巧手，很快为楚涟漪更衣梳头完毕，将她送到正厅后，躬身问了一句“王爷金安”，又退出了屋外。
可一只手却伸到了眼前，楚涟漪眼睁睁看见那手将杯子从自己抽走，“何必这般麻烦。”唐楼趋近楚涟漪的眼前。
唐楼只她羞涩，提笔又写道：“夜半误入佳人恼，金镯玉梳，惆怅欢情少。”这边是说那一日他误闯楚涟漪闺房，强索定情之物，居然还嫌弃欢情少。
楚青全“嗯”了一声，吩咐屋里伺候的秋姨娘去给十二姑娘煮一碗姜糖水，又让丫头鸣柳也跟去帮忙，支走了屋里众人后，这才开口道：“你这般大了，总是要出嫁的，今后到了夫家可要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怎么知道。”楚涟漪娇嗔道。
唐楼握住楚涟漪的手道：“我信你不是那样心狠之人，你既这样对他们，定是他们欺负你年幼失亲。以后这样的事再也用不着你来动手，我自会帮你都料理干净。”
那唐楼去取了笔墨纸砚来，铺在小几上，有亲自磨墨润笔，再将制笔名家张文宝制的紫檀管羊毫笔递给楚涟漪。
楚涟漪走后，唐楼立刻唤道：“华安。”
可以说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楚涟漪张嘴咬他，却被他乘机撬开了唇齿，久久纠缠，奈何楚涟漪双手顾着拉棉被，却不敢推却，只能任由他暖风吹皱一池春|水。那唇仿佛蜻蜓戏水，又似蜜蜂采蜜，贪婪而爱惜，勾得人心颤颤，因那欺负来得太温柔、怜惜，她心里居然浮不起被欺负的悲愤。
如此一来也并不引人疑心。
这是和的楚涟漪的尾句，一个是愿得太平美，一个是只想鸳鸯情，那花飞了碧波，流水便要终日想逐，自然是上不了昆仑，拾不了仙袂的。
“禹亲王想聘你为侧妃。”
楚涟漪这才坐了父亲下首的绣墩，“请了大夫了，只说不碍事，吃了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楚涟漪嗔了他一眼，心道不甜才怪，她所用口脂都是自己翻阅古方加以修改而成的，今日嘴上所用是去年秋上制的葡萄蜜调和。众姊妹当中虽然口脂别有心爱，或用桂花油浸，或用茉莉水调和，只有楚涟漪独爱水果味的。所以去年秋收葡萄的时候，用蜂蜜熬制取了籽的葡萄，再调和那沉香、甲香、檀香、香附子、苏合香、生麻油、零陵香等，煎了三日三夜，方得了一个巴掌大盒子的“葡萄蜜”。
此时华安也不敢辩解，只低声认错。
楚涟漪愣愣地看着那句“此生愿得鸳鸯美，流水终日逐桃花”，并不敢抬头看唐楼，奈何那眼神太灼|热，她慌忙地拿起白玉杯子啜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心里虽不信这登徒子，但疑心已去了三分，终究还是动摇了。
唐楼笑着搂了楚涟漪的脚，“你嘴上的胭脂真甜。”
楚涟漪算是怕了他了，“我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
良久后，楚涟漪打了个喷嚏，这才破去了那层温柔的魔障。虽然裹了被子，喝了热茶，可到底是受了凉。
“是。”华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小心退下。
旋即提笔又写下“仙姿只应天上有，恐引凡人相思早。”
当华安打听出那十二姑娘的身份时，心下觉得这位被退亲的姑娘身份是配不上自家主子，不过也是一桩韵事罢了，华安这才效法那位风流公子，安排了这出佳人落水戏，哪知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结句是“此生愿得太平美，昆仑山上拾仙袂。”这是楚涟漪自白之语，说她只求太平度日，有出世之心。这出世之心有真有假，却也说出了她自己的无奈，她的处境也许只有不羡鸳鸯只羡仙了。
楚涟漪心里松了口气，就怕进来看见这丫头一头促狭的笑容就不好过了。
接下来一句是“欲觅桃花繁盛会，轻舟一叶，墙外佳人贵。”这是说唐楼这渔郎如果心恋桃花，自可去那密室墙外，那里的佳人非富即贵。
唐楼微笑不作答，只缓缓地为她梳着长发，再没有绊住头发的事情发生，那双手比暗香梳头时还温柔。
此时屋子里早已人去声静，连杯盘瓜果也已收拾干净，空气里本应残留的香气也早已闻不见，唐楼将楚涟漪放下的时候，她大怒，“你骗我，她们只怕走了许久了吧。”
唐楼愕然后轻笑，“你怎么知道的？”
即便如此，唐楼也不敢再亲近楚涟漪，便道：“今儿芳姐儿发帖子开桃花社，先才你落水误了联诗赋词，不知你心里可有成作了？”
楚涟漪低下头，泪珠盈睫，对自己道：“今生就是他了吧。”
“又病了？赶紧坐吧，可请了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好一首蝶恋花，唐楼不才也想和一首。”唐楼也不顾楚涟漪的反应，从她手里径直取了笔，脸上虽有笑容，楚涟漪却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屋子里只剩得楚涟漪和唐楼两人，掉针可闻。
“罚你半年薪俸，今后少给爷自作聪明。去查一查今日是谁提议芳姐儿她们来山川风雨阁的。”唐楼冷色道。
楚涟漪的回答早被那唇堵在了喉咙里，那唇瓣温柔地在她唇上辗转，舔、逗、吮、挑，一派地温柔，却让人反抗不了。
第二日六姑娘和柳茜雪来探望楚涟漪的病时，她正躺在床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一次着实受了凉，回府的当天晚上额头就烧得碳似的，好在身边有微雨那懂药理的丫头伺候，这才没成大病，第二日又递了牌子从外请了大夫开方抓药。
待唐楼写下第一句“胸前殷红灯斜照，眼底秋波，酒醺桃花娆”时，生气的就是楚涟漪了，这俨然就是轻薄之词，又忆起先前那尴尬一幕，楚涟漪气得双眼冒火，唐楼却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看是否真的醺出了桃花娆。
“柳叶裁眉流霞醉。”唐楼侧坐于楚涟漪的身边，她写一句，他便念一句，“桃花之艳醉流霞，好，这算是点题了。”
“今日禹亲王府到咱们家提亲。”
题点相思，让楚涟漪咬唇不语。
华安心里早有准备，这等香艳之事主子心里满足了，但面子上总要拿小的发火，才说的过去，做奴才的也只有认了。先才来回报主子十二姑娘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时，还见主子一嘴的笑容，华安只道自己办好了差事，哪知转眼就出了错，大大低估了那位被退亲的十二姑娘在自己主子心里的地位。
唐楼搁下手里的梳子，“咱们出去吧，我让丫头给你熬一杯姜茶，你肯定着凉了。”说罢将楚涟漪横抱起来，往上走。
楚涟漪侧过头看唐楼，心里隐约已猜出他的身份，若真是禹亲王，哪有闲工夫理会闺阁赋诗之会，今日这般明彻，只怕从没邀过诗社的芳姑娘也是受人所托而已。
第五日上头，楚涟漪身子刚好了些，能下地行走了，却从鸿鹄院来了丫头鸣柳，说是老爷请姑娘过去。
“占断春光，惹来渔郎问。”唐楼摸了摸鼻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已有之。”
唐楼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上前，“今日你落水，并非我设计，我只是让华安安排你来见我，哪知他自作主张，这才累你落水。你信我，我并不想对你不尊重，也万分舍不得你落水着凉。过两日，我就让人去你们府里提亲。”
因楚涟漪病着，虽然春暖花开，疏影和暗香依然为她披了大氅，暖了手炉，又用软轿抬了她去鸿鹄院。
楚涟漪少不得一手拉着棉被，一手环住唐楼的脖子，心里恐惧自己被摔下去，到暗室门开，光线刺进来，用手挡了挡那阳光，这才将屋子里的景象看了个分明。
唐楼笑着道：“趁着机会，我替你梳梳头吧。”说罢转身去妆奁处取了一面立镜，拿了玉梳和抿子过来。
楚涟漪双手不方便，唐楼取了梳子，为她梳理起先才各种折腾后凌乱了的头发。
那安彤恭敬地上前，“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即使见楚涟漪棉被下身无寸物，也不见丝毫差异，脸色平静地给楚涟漪更衣，仿佛眼前这个场景是最最平常似的。
“哦，哦，对不起，我轻些，这事儿从没做过，以后我日日给你梳头可好？”唐楼将脸递到楚涟漪的跟前，讨赏似地笑着。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楚涟漪拉起唐楼的手，在他手里画着自己的名字，“我叫涟漪，河水清且涟漪的涟漪。”
楚涟漪点点头。却原来楚涟漪失踪太久不出现定然让桃花社众女生疑，所以那华安用楚府的马车将暗香当做十二姑娘送回府中，对桃花社众女只道是十二姑娘受了凉，先回府了。
名字从唐楼嘴里吐出来，让楚涟漪觉得羞涩。
“妄摘桃花渡绿水，花飞碧波送春归。”唐楼念完之后，倒不再品评，又摸了摸鼻子。
唐楼低低在嘴里嚼了嚼这两个字，与这个名字的主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湖水清且涟漪的地方，那时她就在他心里荡起了涟漪。
“下面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备好了，你径直回府就好。”
楚涟漪瞧着唐楼，心里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时光静静地在暗室里流淌，楚涟漪心里生出一丝留恋时光之感，两个人彼此都不再做声，只清晰地听着对方的呼吸，靠得近了，有时还能听见对方的心跳，这样的不言不语让楚涟漪脸上的羞红就没有退过。
“王爷。”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小厮躬身出现。
楚涟漪脸红似桃，心想他总是守诺言的。
“你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十二姑娘落水？你不知道她身子薄吗？”唐楼想起楚涟漪临走前脸色不正常的潮|红，只怕是生病的先兆，只愿自己怎么就贪心那么一点儿跟她相处的时间，误了她治病。
楚涟漪如今穿了衣服，这才敢有勇气直视唐楼，“王爷贵为亲王，想必也听说过楚府十二姑娘的名声，我是被退婚之人，恐担不得王爷的厚爱。”楚涟漪涩声道，如今才真的从心底怨恨起那退亲毁人声誉的严府来。
楚涟漪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这院子怎么如此闷热，热得她心发颤，脸发红。
唐楼阻止了楚涟漪起身，“你裹着被子不方便，我上去看看。”片刻后他从楼上下来，“还坐着，你说她们怎么有那么多聊的？”
“涟漪。”
可是男女大防，对方又是世家之女，怎么肯去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自己主子爷也不说明是什么关系，既然连名字和身份都不知道，华安心想定是一段艳遇。
良久唐楼才带着一丝轻喘放开楚涟漪，笑道：“你先才怎么不咬重些？”旋即又含住楚涟漪的耳垂道：“跟小猫挠人似的。”
唐楼啄了啄楚涟漪的秀发，“你真聪明。”一句话仿佛表扬小孩似地就将她打发了，“我如果不骗你，你怎肯同我多待一会儿。”
楚涟漪赶紧后靠，却被唐楼用手环住，只见他欺到眼前唇瓣抵在自己的唇上道：“我替你将嘴上的胭脂吃掉可好？”
明明是理直气壮的问句，被他这般一答，楚涟漪又红了脸，轻“哼”一声，知道同他辩解无用，拉紧了被子往西厢走去，那叫“安彤”的丫头早已守在了里面，给楚涟漪换的衣服也整整齐齐摆在了榻上。屋子里生了火，暖和了许多。
楚涟漪点点头，将手从唐楼的手里抽走，转身随着引路的丫头离开，途中没遇上任何人。
“你会梳头？”楚涟漪的话音刚落，就被唐楼手里的梳子绊住了一丝头发，“痛。”
你听听，这轻薄的人言下之意居然是责怪自己引诱他，楚涟漪狠狠踢了唐楼一脚，又怪自己先才怎么就担心咬破他的舌头而没下狠手，反而被他这般调戏。
楚涟漪饮罢垂眸，见那杯缘上遗了自己口脂的红印，便用手指使力地擦着那红色，想将自己的心思分散，躲避那目光。
其实华安也是冤枉。禹亲王将他自己亲手所做之画交给华安看时，让他仔细辨明今日来府里的姑娘，如有一个模样的便引去见他。
楚涟漪一手拉着棉被，一手用纸镇将纸压好，这才悬腕提笔。
却说楚涟漪从侧门回到楚府后，并没惊动众人，只有疏影迎了出来，“姑娘，暗香先回来了。”
楚涟漪大为惊讶，自从母亲去世后，除非是遇上大事，父亲从不曾主动让自己去过鸿鹄院。不过她心里大约也料到了是什么事。
楚涟漪戏谑人反被人戏了，又见他结尾一句为“此生愿得鸳鸯美，流水终日逐桃花。”
楚涟漪转头不理他，低啐道：“厚脸皮。”
楚涟漪进了西屋，问了父亲万安，这才立在下首听楚青全吩咐。
“只盼望我这盒胭脂吃完之前，便能娶你过门，否则让我去哪里找胭脂吃。”唐楼把玩起手中刚从楚涟漪那里得来的口脂小盒。
“一屋子的女人，如若刚走怎么也该残留点儿香气，现在却什么也闻不见了。”
艳遇之事华安平日跟随唐楼各处交游，同各家世子公子的随从厮混时，也听了不少风流韵事，其中有一桩便是一位世家公子绊了大家的小姐入水，又借用尼姑庵的关系，最后得了手，珠胎暗结的韵事，这是华安从那公子的随从处听来的，讲得绘声绘色，让他们学了不少手段。
楚涟漪回头看着唐楼笑，这话却是写给唐楼的，说他妄摘桃花，害自己落水，她便拟同春归，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楚涟漪心里第一恨唐楼的狡猾，他怎么不粗鲁一些，让她也好挣扎得厉害些，第二恨他的手脚太规矩，没有破了刚才的誓言，否则她也可以斥责他，定要一脚踢断他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