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终老与白首（二）
程如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他说：“你和苏钰是怎么打算的？”
“至于第二个……”陆岐然顿了顿，“你下班了吗？”
程如墨“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说，“收到林苒的喜帖了吗。”
闲聊了两句，程如墨顿了顿，还是提起了严子月。
陆岐然但笑不语。
程如墨不接这茬。
程如墨望着他几分萧索的笑容，心里不免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但他似乎不需安慰，而她也无从安慰。这人，究竟是看得太清楚，还是看得不清楚，临到这时候，她反而变得不确定起来了。
年轻的新郎此刻便仿佛无所不能的战士，当即笑着将林苒拦腰抱起。有小女孩跟在后面帮林苒牵住了婚纱，稍得片刻休息的程如墨此刻终于在人群中见到了陆岐然。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林苒噗嗤一笑，便没那么紧张了。
齐简堂扬了扬眉，“我这是发扬风格一路到底。”
陆岐然将她腰一揽，贴着她耳朵轻声说，“那我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他声音微沉，一句句好似要嵌入她心里。
他西装挺括，身型挺拔瘦长，即便早上程如墨亲手为他打上领带，此刻隔着人群再见，心里却仍有别样的滋味。
八月五日这天下午，程如墨正要到下班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她赶紧拿起来一看，是陆岐然打的。她顺了顺呼吸，按了接听，耳畔陆岐然含笑的声音响起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司仪是江城卫视的一个主持人，一上台便掌声隆隆。程如墨听见林苒正在深深呼吸，立即凑近低笑一声，“这主持人有点抢镜，据说脑残女粉丝不少，你和林森加把劲，争取把注意力抢过来。”
陆岐然笑说：“都行，你慢点，别慌。”
两人还未及品尝这一刻靠近时的惊喜，亲朋好友已起哄喊道：“抱下去！抱下去！”
齐简堂笑了笑，“怎么，真舍不得啊？那赶紧踹了陆岐然，我身边永远为你留一个位子。”
陆岐然觉察她没说话了，视线立即扫过来。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一个接触，程如墨飞快掐了电话跑过去。
林苒婚期定在八月六日。程如墨本意是想让陆岐然提早两天过来，这样可以参加林森的单身派对。但陆岐然确实太忙，终是没能提前过来。
程如墨将袋中东西拿出来，堪堪看到“购房合同”四个字，呼吸顿时一滞，过了好半晌她方找到自己声音，笑了一声：“……陆同志，你这样不对，你好歹应该跟我说一声。”
其间陆岐然抽空来了一次，与她一起去了趟悦铭家园，最终确定了楼层与户型，只等找个合适的时间付首付签合同。放长线钓大鱼的售楼小姐比程如墨还要高兴，直说成交那天请他俩吃饭。
又静了片刻，齐简堂笑说：“行了，回去工作吧。”
人这一生，总不免遇到些坏人。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朋友，也就足够了。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人人都喜欢，而她只愿为在乎自己的人而活。
陆岐然也收了电话，起身将飞奔而来的程如墨一把摁进怀里，低声笑说：“这个好消息如何？”他说话带起的气流拂起耳畔的碎发，震得耳朵微有点痒。
程如墨一进去便是一惊，望见他办公室里小书柜里已经空了，墙边摞着几个已经封好的箱子。齐简堂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笑了笑说：“正式走还要一个礼拜吧，书麻烦，我就先收拾了。”
程如墨笑，“还行。”
“不答应也没用，用工合同三年一签，正好今年也到期了。”
便想到陆岐然让她锻炼的话，默默制定了一个计划表，每天提前半小时起来，去旁边公园里晨跑。跑着跑着，便也没那么排斥了。
程如墨“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动。她沉默看他一眼，忽微微攥紧手，退后一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齐老师，谢谢你。”
齐简堂往前一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拥抱一下她，但手举到了半空，最终落在了她肩头，轻轻拍了拍说，“好好干。”
因又一桩心事了却，一切事情都按预期发展，又有喜事临近，程如墨心情日日都如在云端。心情一好，胃口就好。有天她忽然发现自己穿的热裤腰身紧了，赶紧一称，重了好几斤。当下后悔不迭，寻思着减肥。
程如墨感觉林苒呼吸瞬间悠长，立即伸手将她手攥住，宽慰地笑了笑。浪潮似的笑声逐渐到了门口，程如墨扶着林苒起身，门口已有另外的女眷堵了门大笑着向林森要红包。红包一封封递进来以后，门终于打开，林苒还未及反应，腰上已被程如墨轻轻推了一把。
“物价水平也低了一大截。”陆岐然笑，“要在崇城，我再干十年才付得起首付。”
陆岐然笑：“第一个好消息是，我调来江城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九月二十号。”
“先听坏……等等，好消息和好消息？”
程如墨想了想，“那第二个呢？”
程如墨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在哪里？吃晚饭了吗？”
楼下停靠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打头的是一辆奔驰。程如墨陪着林苒坐上去，车子发动之后，终于稍得清净。林森一直攥着林苒的手，只笑不说话。
齐简堂笑说：“怎么没收到。放心，你俩结婚我绝对给你们封最大的红包，按别人的三倍给，用来纪念我生命中走错路过却被我错过的女人们。”
程如墨好奇，“是什么？”
程如墨眼有雾气，脸上笑容却绷不住，轻轻抽了抽鼻子，也不看后面究竟填了几人姓名，只将东西收回去了，笑说，“一日三餐饭，一把零花钱，我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八月六日是个晴好天气，空气醺然醉甜。
程如墨这一声谢发自肺腑。谢他多年提携照顾，更谢他不存私心，告诉她陆岐然的回答。如果不是那句“很难不被吸引”，她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找到自信。
“我不慌，你又不会跑。”虽这么说着，程如墨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电梯以后，程如墨跟陆岐然聊换工作的事：“李组长居然真肯答应。”
齐简堂沉默数秒，方笑了笑说：“她今后结婚，红包我也按给你的规格给。”
齐简堂一怔——程如墨刚入职的时候，便是这么称呼他的。齐老师ip电话分机号码多少，齐老师这文案行不行，齐老师客户太难缠了……
“可江城这边，工资水平要低一大截呢。”程如墨微叹了口气。江城虽说中部第一，但放在全国，堪堪排进二线末尾。以陆岐然的实力，来这里到底是屈才了。
“提早告诉你了，还叫什么好消息。”陆岐然拍了拍自己口袋，笑说：“这下我可是一穷二白了。”
齐简堂笑，目光多了几份疏淡，“我之前也说过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做不了同事，总还是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陆岐然轻笑一声，“……你问题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因为林苒怀孕，他父母怕她劳累，婚礼流程在原本计划基础之上删减了很多，仅仅保留精髓。程如墨穿一袭浅粉长裙，全程陪伴林苒身侧。临近中午之时热闹的气氛忽又推进一层，门外传来大笑的声音：“来了来了！”
程如墨赶紧收拾东西，边收拾便说：“我马上回来，你等我——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在楼下买点菜。”
程如墨看着他不说话。
她想，她不长的二十几年里，坏人遇到了不少，但好人遇到的更多。
七月下旬的一天，快到下班到时候，齐简堂忽将她喊去办公室。
齐简堂笑了笑，“不结婚，只合伙。她出资我出力，各尽所能。”他瞅着她表情，“舍不得我了？没事啊，你要是想过来干，跟我说一声我随时欢迎。”
陆岐然松开她，“既然这个是‘还行’，那再看看这个。”说着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塞进她怀里。
江城今年的盛夏照例不负其“火炉”的威名，却因林苒婚期将至而变得紧促甜蜜起来。程如墨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帮林苒筹备婚礼，或是陪她去做产检。肚中胚胎发育良好，程如墨也跟着高兴。
林森一手将她揽住，她婚纱曳地，洁白的脸上因为喜悦和害羞染出一层晚霞似的薄红，站在西装笔挺的林森身旁，两人端的一对璧人。
林苒一贯风风火火，此刻也多了几份恬静娇羞。
程如墨笑得不行，“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德性。”
两人仅来得及隔空对视一笑，就被兴奋的炸了锅的人簇拥着一路下楼。
程如墨笑了笑，跟着人群一起出了电梯。八月夕照毒辣，照得外面写字楼明晃晃的玻璃一片橙红，程如墨正要再开口说话，脚下拐了个弯走到大厅，却陡然怔住——伞架旁边的沙发上，那人穿着白色衬衫，袖子挽起来，一手拿着一只牛皮纸袋，另一手捏着手机，正望着大门出口。
仪式一项一项进行，正问到新郎新娘相识过程时，程如墨忽感觉身后过来一人，似有感应一般立即回头，果然对上陆岐然含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