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哥哥留下的话
印薇薇今天决定她再也不能等了，她必须联系母亲好好谈一谈，搞清楚某些事情，这些事情一直在困扰着她。就像她身体里躲进了一些小虱子，让她骚痒难耐。
昨天晚上，印薇薇又失眠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失眠了，但昨天晚上那种感觉又笼罩了她。小时候，她觉得夜空是多么的美丽，相比于白天，她更喜欢黑夜，喜欢她的静谧，喜欢她的纯粹。黑夜来临时，天空就像被一块高档黑丝绒布笼罩了，阳光都被挡在了外面，但印薇薇讨厌那些一闪一闪的小眼睛，这些眼睛会一直盯着她，让她失去睡意。
“妈，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谈一谈。”才早上六点多钟，印薇薇就打电话给母亲了，她没有想过母亲会觉得太早，因为印薇薇觉得她等天亮，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怎么还会早呢？
“哦”母亲可能还没有睡醒，她有点疑惑地问，其实母亲一定是奇怪印薇薇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从小到大，印薇薇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回家。
“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吧，我今天都在家。”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
印薇薇拿着电话愣愣的，母亲就这样挂了电话，都没有问印薇薇“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也没有问印薇薇“你准备和我谈什么？”，母亲从来都是这样，波澜不惊，好像火星撞地球都是小事，在她眼里，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母亲的冷静、理智有时让印薇薇觉得很可怕。
印欣欣也被印薇薇吵醒了，印薇薇想，醒了就醒了吧，正好送印欣欣去母亲的小区上幼儿园时可以顺带去母亲家。
印欣欣去幼儿园吃早餐，印薇薇是没有心情吃早餐，所以她们俩很快就收拾好出发了。
印欣欣比同龄女孩要成熟一些，小女孩可以自己刷牙、洗脸，乖乖地背上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但面对懂事的印欣欣，印薇薇倒希望她不要那么脱离她的年龄应有的童真，她应该赖赖床、应该耍耍小脾气、应该哭一哭，可是，印欣欣就是个乖巧的小女孩。
小时候，印薇薇也是个乖巧的小女孩，现在她知道了，不要做个乖巧的小女孩才是幸福的。
送印欣欣到幼儿园后，印薇薇就直奔母亲家。到了家门口，她按响了门铃。其实她是知道密码锁的密码的，但她觉得她还是应该按门铃，因为这是母亲家。
门嘎吱一声开了，母亲的脸出现在了印薇薇眼里。母亲的表情很平静，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说“进来吧。”
印薇薇走进客厅。客厅还是一如既往，东西和家具都各就各位，印薇薇印象里，这家里的摆设就一直是这样，这符合母亲的性格，一切东西都井井有条，规规矩矩。客厅非常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印薇薇从来都做不到。母亲经常说她的是“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这么没有收拾。”印薇薇从小就知道，不管在哪方面，母亲的高度都是她达不到的。
印薇薇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啊？”母亲突然一声尖叫，印薇薇吓得一屁股又弹了起来，原来她坐到了母亲沙发上的一本书。“你怎么坐下去时也不看一看，这么大本书你看不到吗？”母亲自然而然地大叫起来，印薇薇没有说话。她在母亲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是这错，就是那错，她就是个失败品。有一次，她听母亲和一个怀上二胎的邻居开玩笑说“不错啊，大号玩不转，就开个小号。”可是，她就是母亲那个失败的小号。
印薇薇想把书拾起来给母亲，母亲叫道“你不用动，我自己收，真是的。”说着，就过来把沙发上的书拿走了。
印薇薇都不想坐了，索性就站着说，“妈，我哥最后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来问我。”母亲用她的高八度的声音压制住了印欣欣。
“我知道还问你吗？”印薇薇没有好气地说。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嗓音也高了十二度。
“你去问你哥，问你的那个最好的朋友路薇薇去。”母亲吼道。
印薇薇脸变得通红，她真的要发火了，但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和母亲的沟通就这么难呢？每次和母亲交谈都这么困难，每次谈话前，她都做了心理建设，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急，慢慢说，不要生气，今天也是一样，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是，结果还是这样。
她能不生气吗？母亲这叫什么话，哥哥和路薇薇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仍然不放过他们，还叫她去问哥哥嫂子，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被母亲逼死的。印薇薇肯定地想到。
“你不知道，装什么羊？”母亲穷追不舍地说，“我没有找你算账，让我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装什么羊，你今天把话说清楚。”印薇薇心里的火山终于喷发了出来，她的心底本来就是一座活火山，今天不得不喷发了。火山巨大的能量一定能摧毁周围的一切，但印薇薇控制不了了，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说清楚，你非要我说出来吗？你还不觉得难堪吗？你知道要脸吗？”母亲不甘示弱地又出击了。
印薇薇的手开始发抖，她努力地控制着，她把手捏成了拳头，攥紧了拳头，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控制着自己，就像一个突然发病的公交车司机努力控制着方向盘，直到失去意识。
“你哥，说了，印欣欣不一定是他的女儿。”母亲一字一字抑扬顿挫地说道。
“什么？”母亲这一击彻底地把印薇薇打晕了，她想了无数种哥哥最后一次可能对母亲说的话，但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胡说，不可能，你是个骗子”印薇薇想对母亲吼过去，她觉得母亲一定是疯了，疯了，她只是不想抚养印欣欣，才这样说吧。她怎么能这样说哥哥的小孩，怎么能这样？
印薇薇现在只是怔怔地站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恨母亲，她同时更恨自己。
她恨自己，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母亲，她不想听到这些话，一个字也不想听，她真的后悔了，她后悔死了。
“你不可能才知道吧？你和你哥哥是不是合起来瞒着我，我还想问问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母亲那张脸在印薇薇眼里已经变形了，只看到那张变形的脸上嘴巴还在一动不动。
印薇薇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不想哭的，她也不能哭，但眼泪不听她的指挥。她真的无能为力。
“你有证据吗？”印薇薇最后无力地哽咽地啜泣着说，她觉得母亲没有证据，这就是回击母亲的最有力武器，母亲一定是臆测的，母亲一定是骗她的，反正哥哥都走了，母亲想怎么说都可以。
印薇薇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所以，我才请任律师去查一查呀，做个dna不就知道了。”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印薇薇被彻底打败了，她无言以对，但她不相信，不相信路薇薇的孩子居然不是哥哥的孩子，他们是夫妻啊，他们是她最好的女朋友和她最爱的哥哥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哥哥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这就是哥哥最后一天喝酒的原因吗？
“哥哥还说了什么吗？不是他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印薇薇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问你哥了，他没有说，我问他打算怎么办？”母亲说。
“我哥怎么说？”印薇薇赶快问。
“他说叫我不要管了，他已经决定和路薇薇离婚了，你哥说他会自己解决好一切的，叫我不用担心，结果——”母亲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说不出来了。
是啊，结果哥哥喝了酒，出了车祸，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印薇薇不禁想道，她想坐在妈妈旁边，安慰安慰妈妈，原来妈妈也会哭，也是爱哥哥的，可是她的腿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一步也挪不动。妈妈的哭彻底打败了印薇薇。她觉得黑白似乎都可以互换，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