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百二十三万的来历
今天早上出门时,印薇薇听到母亲问她,“下午能早点下班吗?陪我去趟律师事务所。”
去律师事务所,印薇薇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之前她多次劝母亲找个律师,可母亲都不听,现在庭审都结束了,怎么想到请律师了。难不成母亲准备上诉,可是判决结果都还没有拿到啊!
母亲又说:“那天送欣欣上钢琴课时,黄老师问了我最近家里的情况,我和他说了官司的事,昨天黄老师特意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个好朋友正好是律师,他帮我们联系好了,今天去他朋友那里咨询下,你看人家一番好意,我也不好回绝,我和黄老师两个人去有点怪怪的,你陪我去吧。”
听了这番话,印薇薇更是奇怪了,凭她对母亲这么多年的了解,母亲从来不会和别人主动说家里的事,就是别人问起来也都是敷衍过去,现在她居然对黄老师说了,还听从黄老师的安排去见律师,看来这个四十多岁的黄老师真有人格魅力。居然能说服母亲这种除了自己的想法对别人的意见油盐不进的人。如果母亲早能稍微听从下别人的意见,考虑下别人的想法,也许她和父亲就不会天天吵架了,以至于父亲要主动申请调到外地工作。
她想起以前路薇薇好像也说过黄老师。上大学的一个假期,印薇薇打电话约路薇薇一起去逛街,以前路薇薇不管碰到什么事,总是会抽出空来陪印薇薇的,可那天,印薇薇记得路薇薇说“今天不行。”印薇薇又说道“那明天吧。”路薇薇说“恐怕这段时间都不行。”接着,印薇薇就听到了电话那头有个男声在说着什么,印薇薇就试探地问“你有男朋友了吗?那就一起出来见见呀!”路薇薇赶快说“没有,我现在正在和我们音乐学院的黄老师准备参赛歌曲呢,我准备参加市大学生歌手大赛。”“哦”印薇薇问“黄老师是你的导师吗?”“不是”。路薇薇向她解释,黄老师是她们班的钢伴,路薇薇是学声歌的。“找一个弹钢琴的老师指导自己唱歌”印薇薇有点狐疑,就说“这个黄老师一定很帅吧。介绍给我做男朋友啊!”印薇薇故意用开玩笑地语气说,“你看不上他,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路薇薇答道,“只要人好,年龄不是问题。”印薇薇继续调侃路薇薇,路薇薇小声说“人家早就结婚啦!”“不过,他人真的不错,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了我,没有他我进不了音乐学院。他真的是我的贵人。”这时,听筒里传来钢琴的声音,路薇薇说“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排练了,拜拜”印薇薇从来没有听路薇薇这样正面评价过一个男人。
高中时,班上有个富二代追求过路薇薇,路薇薇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个男孩,更别提给人家机会了。她告诉印薇薇,她最讨厌那种生活在温室中的保鲜植物了。那时,印薇薇就知道,路薇薇和她一样,因为家庭的原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着比一般同学更透彻的看法和体会,她也和路薇薇一样,讨厌那种顺风顺水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觉得他们活得太简单了,太肤浅了,就像水面上的浮萍,始终没有根,只能飘来飘去。现在想想,她自己呢?她的根呢?她何尝又不是一颗水面上的浮萍呢?
下午4点半,印薇薇按照和母亲约好的时间准时来到了律师事务所。反正人事主管都知道她要辞职了,就是干满30天的问题,所以对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现在想走就走了,也没有去人事主管那请假,印薇薇讨厌看到人事主管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是印薇薇小姐吗”律师事务所的一个打扮入时的前台漂亮小妹妹问道,“嗯”,印薇薇赶忙回答,“哦,任律师和黄老师他们等您好久了,请跟我来。”
一扇精致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映入印薇薇眼帘的是一套真皮沙发,沙发的一侧坐着黄老师和母亲,一侧坐着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任律师了。
见到印薇薇,“欣欣小姨快来,快来”黄老师招呼道,循着声音,印薇薇点点头,踮起脚尖,轻轻向沙发那边的人挪过去,她不想让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她突然感觉到沙发上的三个人的眼光都正在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她的脸开始红起来,脚也有点不听使唤,鞋跟太高了,她脚一滑,差点摔了一跤,等她调整好姿势,小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她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一眼沙发上的人,赶快挨着母亲坐下了。她也恨自己这种一见到人就紧张的毛病,但从小到大就是改不了。
前台接待的小姐姐给印薇薇端来了一杯咖啡,印薇薇喝了一口,很苦,一杯没有放糖的苦咖啡,正如现在印薇薇的心情一般。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凌乱地放着一些资料,随便瞥一眼,印薇薇就知道这些都是哥哥抢救、投保、事故现场的照片。
这么多天来,印薇薇一直回避着哥哥死亡的这个事实,她一直在想,死亡对一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想忘了哥哥,顺带忘记了他的死亡,她想忘记一切,想停止思考,思考会使她发疯,可是她做不到,看到印欣欣,就想起哥哥,她只能安慰自己,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哥哥没有被遗忘,就表示没有真正死去。有时她宁肯发生车祸的是自己,她甚至想过,如果那天坐在车上的不是路薇薇,而是她印薇薇,该有多好啊,这样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生活在煎熬中了。
死亡,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印薇薇很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和大多数人不同,印薇薇不惧怕死亡,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渴望着死亡,她一直相信死亡才是真正的归宿,一种安详、宁静的归宿,凤凰涅槃,终归会重生,更美的重生。但是她害怕哥哥的死亡。
印薇薇不想看桌子上的这些资料,可是,事故现场的照片母亲从来没有给她看过,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事故现场的照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有点抖,她看到了哥哥的那辆蓝色小轿车,斜跨在隔离栏上,车窗玻璃不知道是震碎了还是被打碎了,路薇薇被甩了出来,躺在隔离栏旁边的草地上,地上有一趟血,鲜红鲜红的,不知道是哥哥的,还是路薇薇的。地上没有哥哥。
此刻,还有一个人,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也正在盯着这张照片看,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躺在草地上的路薇薇那里,这个人就是黄老师。
照片上的车子印薇薇太熟悉了,车是哥哥和她一起去买的,哥哥说他喜欢蓝色,印薇薇也喜欢,从小印薇薇就不太喜欢鲜艳的颜色,她从来不穿红色、黄色的衣服,她嫌这些衣服色彩太艳丽了,她的心情不配穿这些颜色的衣服。
直到现在,她喜欢的颜色都是黑、白、灰,无论在什么场合,这些颜色永远都不会喧宾夺主,更不会主动引人注目,正如她印薇薇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一般,她永远不喜欢主动吸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蓝色是种特深沉的颜色,是忧郁的颜色,正如哥哥那忧郁的眼神一般。
任律师告诉他们,路薇薇的母亲把她们告到法院的这个侵权诉讼只是路母和他们的律师的计划的第一步,侵权这个诉讼是确认印强强应赔偿路薇薇,这样在分配印强强的遗产时就要把遗产首先拿出来赔偿。第二步,他们应该要进行一个遗传的分配的诉讼。
“你们确认过印强强留下了多少遗产吗?”任律师问。
母亲没有回答,印薇薇说“我哥哥名下通过法院调取的他名下的存款大概有一百二十三万多元。”“一百二十三万”庭审时贾律师说出的这个数字印薇薇印象太深了,她真的不清楚哥哥印强强哪来的这么多钱。
黄老师说“其实┄┄ ”,他说了说,又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任律师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说“老黄,你不信任我?”
“不是,不是。”黄老师赶快说,“那老黄,黄教授,你既然找到我,就不要隐瞒了吧。”
“那些钱是我借给路薇薇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惊呆了。
他们毫不怀疑黄老师的经济实力,人家毕竟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上一节钢琴课就好几大千呢。可是,黄老师为什么要借钱给路薇薇呢?他既然借钱给路薇薇,为什么要打到印强强的名下呢?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借钱给路薇薇吗?”
“老黄,借钱的事,你太太知道吗”任律师严肃地看着黄老师,仿佛在提醒他不要说谎。
“我们离了。”黄老师没有表情地说道,看不出他对前任有任何的不舍。
“离了?是你借钱前,还是借钱后离婚的。”
“借钱前”黄老师认真地回答。
“那你借的这些钱是夫妻共同财产呀!”
“你借钱时经过你老婆同意了吗?”“哦,前妻,前妻。”任律师赶忙补充道,想弥补自己用词不准确的错误。
印薇薇和母亲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不存在,不存在”黄老师道。
“什么?”任律师有点迷惑。
“我和她有婚前财产协议。”
“她”任律师问,“嗯,就是我前妻。”黄老师解释道,“我们结婚时,她们家怕我侵吞她们家的家产,一定让我们去做了个婚前财产协议才同意我们结婚,结婚后各自挣的钱都是各自的个人财产,我每个月给她八千的生活费。她的工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与我无关。”
“哦,难怪嘛,你那个实权在握的岳父大人一定要把你扶上系党委书记的宝座,原来怕你负担不了他女儿的生活费呀!”任律师说道,紧接着他又说“开玩笑,开玩笑,您别见怪。”“人家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女儿,高攀了,认为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一定是人穷志气短,看上他们家钱了,为了钱才和他女儿结婚的。”黄老师说。
“哎呀,你那岳父大人别看官当得那么大,看人的能力可真不咋的,这不,把你看走眼了,你这种人才,好男人,业务能力强,又懂得照顾女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他居然看不上,活该他女儿没有这个福气。”任律师有点拍马屁地说。
“不,你说错了,他的眼光没错。”黄老师说,这句话真让人费解,他是在讽刺他的老丈人还是在讽刺任律师呢?印薇薇心想。
“唉,不谈了,不谈了,都过去了,过去的事还谈它干什么。”任律师圆场道。
“你和路薇薇关系很好,借了一百多万给她?”任律师小心翼翼地问道。
“路薇薇是我的学生,她上大一我就是她的老师了,一直到她毕业。她们家条件不太好,可她是个挺有音乐天赋,又挺能吃苦的女孩。就是后来,可惜了”黄老师说。印薇薇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惜了,是什么意思”,是路薇薇嫁给哥哥可惜了,还是路薇薇出车祸早逝可惜了。
“她和我一直有联系,她结婚后为了照顾小孩,她老公不让她工作,她生了个女儿,后来她问我能不能教她女儿钢琴,我说可以。上了几次课后,我觉得小女孩挺有音乐天赋的,就建议她们买三角钢琴,不要买立式琴,这样便于孩子以后走专业的道路。可是她和她老公说没有钱,她告诉我,生了小孩后,她得了产后抑郁症,一直在看病,孩子上幼儿园,请保姆又欠了一大笔钱,她老公就是个国企的普通员工,我实在看好这个小女孩就决定借钱给她们,一来帮助他们还债,二来给我这个“爱徒”买架钢琴。”黄老师尽可能简短地、有条理的交待着借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说得有条不紊,合情合理,简短有力的语言包含了大量的信息,印薇薇、母亲、任律师三人需要好好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