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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坐望宫阙战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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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会留你们性命,但你们想再开口说话已是不能了。”升平漠然抬起头,眼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有异心之辈。她冷冷吩咐同欢:“同欢,立即命训诫司来,将他们施以哑刑,寻个过错送出宫去,本宫不想再听见有关今日的任何传闻。”

    奶娘认罪伏诛后,其女很快也畏罪自杀,可见长孙无垢未必真是菩萨心肠,以她统辖六宫的权力完全可以留下这条无辜幼小的性命。她没有。显然长孙无垢也不想为这对愚笨牵连自己的母女拱手自己头顶的凤冠。

    领命的内侍将两名宫人一并拖到殿前以竹杖责打,宫人们尖锐呼叫的声音贯穿大殿,一声比一声凄惨,更刺|激着奶娘原本不定的心神。这两个宫人未必凶手,可她们也犯有失察之罪,理应接受杖刑。

    升平回头见是萧氏,顿时神色冷肃:“你来做什么?”

    “代王能被人几次暗下毒手而不知,必然因为饮食里藏有至人昏睡的药物。你们照料不周,该罚。”升平云淡风轻的将两人定罪,又有几名面容凶狠的内侍将两人拖出去责打。

    看见她惊慌的神色升平半晌不语,殿门外凄厉的哭喊声音由小至大再是越来越小,最终几乎听不见了。突升平喝道:“照顾侑儿最亲近的人只有奶娘你了!”

    可以预见,来日这场内宫争斗必然精彩纷呈,不过此刻,升平自己已再没心思参与其中了。

    高傲的升平求一份独宠挚爱,却忘记了李世民是一代帝王,求一份尊严孤傲,却忘记自己只是一介区区元妃而非皇后,求一份安逸平静,更是忘记自己此刻正在身处后宫。

    奶娘呜呜回答,众人并不能听清。

    沈如是二话不多,连连匍匐叩首,升平心中立即雪亮豁然,不由的冷冷的笑。

    后宫,一个从未离开争斗的地方,一个从没有停歇安宁的地方。

    隋人常有人服侍曼陀罗花治疗咳喘,咳喘治愈后反不能停止服用曼陀罗花的汁液,后有太医院查知长期服用曼陀罗花会成瘾,全令禁止国民擅自买卖曼陀罗花的种子种植服用。如今这名带毒妇人居然给侑儿喂食三年之久的曼陀罗,哪怕是升平曾经亲眼见过独孤皇后在宫闱整治异己的手段,也不能接受眼前令人愤怒的事实。

    升平扬眉,敛去脸上所有笑容:“听妹妹话中意思,是想说本宫日后再难有属于自己的子嗣了?”

    沈如是听见升平责问,仓惶匍匐:“臣确实并无全盘把握。”

    “本宫告诉你,哪怕你就是此时死了,本宫也不会放过皇后!”升平徐徐躬下身子,靠近奶娘耳边以最细小的声音说道。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发鬓已经沾染奶娘口中吐出的鲜血,只是在奶娘耳边低低的冷笑:“本宫再告诉你,本宫偏要当这个皇后,谁都别想阻拦本宫!”

    心中已有盘算的升平沉默的看着她,并不开口逼问,也不凶了神色。待到殿外内侍进门回禀:“启禀元妃娘娘,那两名掌管代王被寝的宫人已经被奴才杖毙了。”升平才回头冷冷睇她。

    好个同姓同宗,莫非还真要升平当她是亲生妹妹一般容忍?

    她曾是最尊贵的皇家女子,她曾母仪天下坐在昭阳宫。即使命中注定流离失所,她也不会卑躬屈膝讨欢新君。天家女子,性命从不属于自己,但那份傲骨尊严绝不肯轻易丢弃。

    奶娘吞咽了一下,双眼恐惧的垂下。似将心一横,她抬起头厉声大叫:“元妃娘娘不要问了,是奴婢害的代王,此事与他人无关。”

    “这里不是萧婕妤该来的地方,萧婕妤可以回宫休憩了。”升平并不想让侑儿醒来后见到萧氏,侑儿已经身体虚弱,一旦知道萧氏的身份更易激动。她本能的想要驱赶萧氏离开,越快越好。升平早已将侑儿视为自己亲生骨肉,萧氏的骤然出现,让她突然觉得侑儿随时会离开自己。

    升平见侑儿呼吸正常,脸色也恢复红晕。人才笑盈盈转身走到沈如是面前,她突然加重语气,“沈大人昨日怕是少报了几成把握吧?”

    奶娘抬起头,露出赤红双眼,恶狠狠道:“若非被逼的万不得已,谁敢冒死残害代王?只是你杨氏平日太过嚣张、欺人太甚!这宫中,凡有良心的奴婢都看不你的所作所为!”

    奶娘心中一颤,怔怔发出言语:“她,她根本不知道我会动手,你不能冤枉她。”

    奶娘瞪大双眼,看着如同魅色罗刹的升平,眼中含满泪水。

    “好,很好。劳烦你掐死代王吧!待到来日本宫与皇上诞育皇子,可比代王与本宫亲上千倍万倍!”升平冷声讥讽,立即拂袖转身。

    第一次下手以细针刺入侑儿身体,她也曾痛哭不已,手指更是颤抖得拿不住针。但她知道,一旦代王就此殒命,杨氏再无血脉存留在世,那元妃也嚣张不成了。为了报恩,只能将人性泯灭,她和女儿的性命都是皇后娘娘的,还要什么身后赞名?哪怕她因此死了,也能偿还皇后娘娘对她和女儿的恩德。

    这名妇人曾是李渊赏给杨侑喂奶的奶娘。当年升平顾忌杨侑身份特殊,唯恐李渊会毒死前朝遗留的皇子,曾命奶娘每日挤出奶后喂给猫食,只要猫儿无事,她才可以为杨侑喂奶。

    一场宫闱异样的内乱就此被遮掩过去,在长孙无垢的刻意淡化下,在升平的故意无视中,一位报恩的奶娘成全了后宫里所有人的脸面。也让升平再不敢小觑那个小自己几岁的长孙无垢。彼时十五岁的她,那般清澈正直,如今也是令人生畏的对手。

    升平缓缓颌首:“淑妃所言甚是,你果然心事通透为人机敏,本宫也不妨与你交心,自唐宫在北疆兴起之际拓跋氏已经独霸外戚,今日在隋宫盛华时分杨氏自然也可覆手风雨,不过本宫怕她们并不乐见如此景象。”升平瞥了一眼阴昭容,韦昭仪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哦,那你是如何加害的代王?”升平状似无意,将奶娘颤抖的手指一一掰开,想要救出侑儿离开这个癫狂的女人。

    奶娘咬紧嘴唇有些犹豫。升平又逼近一步:“即使你不说,本宫也能找到是谁。届时本宫会说,是你亲口告诉本宫事情原委的,你猜,她对怎么对待你的家人?”

    同欢说,李世民近来因为罗窦诸洞獠<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罗窦诸洞獠,唐朝起信宜百越土著居民。在今广州之南,苍梧(广西梧州)、郁林(广西贵县)、合浦(广西合浦)、宁浦(广西横县)、高凉(广东阳江)五郡中央,地方数千里的俚人,和代表僚人文化的泷州豪门陈氏僚人,称之为“罗窦洞僚”。"></span>起事,忙于调遣骠骑将军冯盎带领两万南苗驻军为前锋攻打洞獠。他操劳政事,自然无暇与众妃嫔相见,这几人在心底打赌:今日是元妃生辰,皇上必然出现,所以她们挖空心思来栖凤宫争奇斗艳,不惜将元妃眼底的厌烦彻底无视。元妃虽未彻底失宠,也算是形状落魄了,她们又何须将一个失宠无嗣的女子忌惮在心?

    “既然那时你可以救侑儿的性命,为何今日你宁愿置他性命于不顾?”萧氏质问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可,纵使万般小心翼翼还是露出马脚,为恩人带去灾祸是她最不愿看见的,也是她最不想发生的。

    升平意味深长的对她一字一句说:“萧婕妤完全可以抓住皇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能日夜接触侑儿的人,不多,眼前就是一个。

    只是身处后宫,注定无法安逸平静一日,从清晨长孙无垢赐长生寿面开始,阴氏、韦氏、拓跋氏纷纷到栖凤宫为升平寿星贺寿。如非知道内里实情,升平几乎以为在她病卧期间,后宫女子已变得仁善亲密了。

    一句责问惊得淑妃一怔,随后她立即释然笑笑,。如今李世民的后宫妃嫔虽然充裕,奈何没一个人能为皇上诞下皇嗣,她已有孕,抢先一步生下皇子必定终生荣耀。长皇子立为储君,是自周朝开始千古不变的定国之策。即便她是旧朝公主又能如何,母凭子贵端看今朝罢了。

    萧氏眉目间带着淡淡恨意:“有时候我不知该谢元妃娘娘,还是该恨元妃娘娘。元妃娘娘让初嫁的我陷入无尽绝望,可宫倾时刻又能帮我抚养子嗣,升平,你永远这般让人又恨又敬。”

    升平定定望着惊恐的奶娘,知道此刻她闭口不言,是想要保全自己背后的主使者。

    可见,后宫女子出生时未必性情险恶,不过是活活被这阴森的囚宫逼成了戾人。

    升平坦然一笑,以镂空雕花的锦绣团扇遮住唇边笑意,眼底浮起一片冰冷。

    能够生存在九重宫阙里的人,皆不会干净若尘。如果长孙无垢真是无意拉拢升平身边的人,就根本不会有以五十两银子对代王奶娘施恩一举,更不会将奶娘之女留在自己的昭阳宫。明里照顾,暗中挟持,只有朴实忠厚的奶娘以为自己接受了皇后娘娘的莫大恩德,以虐待代王来报答。

    侑儿日渐康复。只是胸口留下一掌长的疤痕不能痊愈,泛着粉红扭曲纠结,摸上去有些凸起不平。升平每每摸索那道疤痕心中便浮起异样愤恨,她早已将侑儿所住宫殿内外宫人内侍拘起查问,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此举坚持长达四年,直到升平觉得这名妇人为人老实忠厚,不曾做过任何伤害代王的事,才敢慢慢相信,岂料今日寻到的祸首居然是她。

    两名胆小怯弱的宫人立即慌忙爬出队列,惊恐的向升平叩首:“元妃娘娘饶命,元妃娘娘饶命,此事与奴婢无关阿!”

    随后,皇后长孙无垢赐给奶娘之女的入棺的陪葬甚为厚重,又许了淳孝顺女嘉奖,此番举动得到天下人对皇后重情重义的评价。可惜,其中内幕再没有人能知晓了。

    是的,后宫妃嫔只要没有子嗣,哪怕获得再多的帝王宠爱都会被无辜丢掉了性命。如今,升平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侑儿残留的性命。十几根细针并非一次插入侑儿体中,施加毒手的人要心怀多少仇恨才能对几岁稚童做出如此歹毒的事?升平稳坐栖凤宫并未全然失去皇帝宠爱,居然也有人胆敢下此毒手,更别说明朝他日,她们姑侄一旦落魄失宠,可以预见性命必然将会朝不保夕。

    皇后是否有心加害侑儿,升平不知,刚刚泄愤言语倒是出自她的真心。皇后之位,她必然要抢回,哪怕就此赔上诸多性命,也再所不惜。

    萧氏抬起头,神色平静的回答:“即使你和他从不承认本宫,本宫也是不可更改的大隋明帝的皇后。”

    升平并不理睬奶娘颤抖的模样,抬头又问:“谁是管理代王素日饮食的宫人?”

    奶娘也不肯再做狡辩,骤然动手勒紧杨侑的脖子,她的动作异常迅速,无论同欢还是正站在她身旁的升平都来不及反应。同欢上前欲抢回代王,不料,奶娘手指早已掐在侑儿脉门上,同欢畏缩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升平。

    没有了帝王宠爱,升平根本保不住侑儿的性命,没了腹中皇嗣,升平早晚连云淡风轻也不能亲眼得见。有性命才有资格享受安逸,连自己性命都悬挂在他人意念之间,安逸怎会唾手而得?

    以沈如是这样唯利是图之辈,敢以自家四十几口性命做担保,必定是胸有成竹,他在民间也一定用过这种开胸术检验过身手,才会有胆量在帝王后妃面前做出如此决绝的承诺。

    淑妃笑了:“姐姐,妹妹怎敢冒犯您,不过眼下宫内宫外无不等着看杨氏笑柄,说来,你我也是同病相怜的人怎会互相轧压?”

    萧氏并不回答升平的质问,只是苍白着脸想要抚摸杨侑的脸颊,可人还没有挨近,升平已经将她的手指拉离侑儿。

    同欢立即上前抢手,将代王抱在怀中,满嘴是血的奶娘也同时被几名内侍蜂拥而上将她压住。

    一句话直戳痛淑妃心底伤痛。她出身卑贱,很难有资格与独孤皇后所生的子女玩耍,甚至连她的母亲也是不易抛头露面的。从落生起便放置在内宫给嬷嬷们教养,若不是宫倾时宫门放开,与嬷嬷们被乱军擒住报上身份,她甚至连自己还是位公主都已忘记。

    按说侑儿今年年满七岁,如果有人以针谋害他,侑儿必定会哭闹会告诉升平,虽然侑儿当年也曾跟她抱怨过几次,常常觉得自己身上痛痒,但御医诊治都是出了风疹,并没检查出有什么蹊跷。沈如是所挑出的针,皆是断了一半,下毒手的人将针头缓缓刺入侑儿肌肤,这样一来针细不容易见伤痕,侑儿也未必能感受得到,若不是这次被侑儿跌倒误打误撞被发现了新伤口,还未必能查出体内藏有如此多的细针。

    同欢低声应答,心中揣揣的低头出门。升平看了看仍在昏睡不醒的杨侑,心中默念:侑儿,为了能保存你的性命,姑母就是杀尽了天下人又能如何?只有你才是本宫至亲骨肉,至于他们,姑母已经是顾不得了。

    升平心态已平和许多,因萧氏不曾忘记大隋故土,因萧氏放弃坐稳宫阙。更因为自己心中已经豁然一片清朗。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必须凭借本能求生。

    升平淡淡望着萧氏,口气已经趋于平静:“你为什么要对本宫使激将法?”以萧氏淡薄名利的个性必然不会说出犀利言语刺|激他人,她一定别有他意。

    是夜,李世民并未离开栖凤宫。在床榻上狠狠搂着升平,不许她去看望侑儿。两人对守一夜烛灯,静静等待天明的讯息。

    沈如是悄然退去,萧氏不约而至,身后带着永好,两人静静的迈步进入大殿,从门口开始痴痴怔怔的看着病床上的侑儿,几乎不敢迈动脚步。萧氏难以相信自己宫倾那日辛苦娩出的孩子,如今已经这样大了。

    升平急促喘息,竭力抑制自己过于掩护侑儿的神态:“本宫当然惦念代王,但他与本宫所受荣辱并无关系。”

    “今日的元妃娘娘不似从前的升平公主,性格似乎软了许多。”萧氏冷冷一笑,言语中充满嘲讽。

    同欢惊得几乎无措,看着升平当真疾步走向殿门外,有些傻眼。升平即将跨过殿门之时,冷冷回眸,嘴角扬起丝丝笑意:“你且守着代王尸首,本宫立即去请皇上过来为代王做主。”

    萧氏所说的话震动了升平,她冷冷的转过脸,用力盯着眼前这个容色依然美丽的女子。萧氏对升平的逼视毫不避讳,两道从容目光与她相触,无所畏惧。

    升平嘴角露出冰冷嘲讽的笑意,挑起眉尾:“你害的代王?为什么七年前你不害,现在反而下手?还有,代王食你母乳长大,本宫见你待他犹如自己亲生一般,你怎么舍得对自己孩子下手?”

    李世民凌晨上朝已先离去,得到消息的升平匆匆赶到侑儿所在宫殿,沈如是见到升平立即跪倒叩首:“代王有幸,臣不负元妃娘娘所托。”

    以为被猜中心事的奶娘,当即慌乱摇头:“不是,当然不是皇后娘娘!”

    升平清楚,即使自己对李世民已经冷意淡淡,哪怕自己已经不再信任帝王誓言,她也不能,不能弃自己和侑儿的性命于不顾。

    萧氏沉着脸冷笑:“升平,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如今根本照拂不了侑儿。你我皆知一旦皇后日后诞下太子,你连自己性命都难以把握,又有什么办法来照顾他人?”

    淑妃也注意到升平眼底冰冷的戒防,她上前福福身:“姐姐,妹妹前来恭贺姐姐寿诞大喜。”论理,淑妃姓杨又与升平同宗,喊一句姐姐并无过错,但升平察觉她水灵双眼后隐了太多贪婪心事,心中先已不悦了。

    永好更是回头望着萧氏:“萧婕妤,请对公主殿下尊重些。”

    不进则退,进只是为了来日更好的退。

    翌日有李世民贴心内侍来报:开胸术已毕,共取出十一枚针灸所用的细针,几乎游走心脉的那枚也在其内。侑儿经太医院连夜救治后已沉沉昏睡,沈如是更在代王身边陪守,彻夜未眠。

    升平回眸冷笑,一步步走回殿内,言语冰冷:“你以为你咬断舌根无法对证,本宫就会放过她?”

    奶娘手指一颤,更是低头抱紧杨侑,不敢出声。

    “不,不要!”奶娘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松开代王扑倒在地,浑身虚软的她立即狠狠咬了自己的舌根,只听“唔”的一声,人已经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嘴角鲜血流个不停。

    被拉离手腕的萧氏以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升平,神色复杂不定。

    升平轻轻冷笑,淡淡瞥了一眼:“本宫确实记得你,只是当时不记得你的母亲是哪位宫人,似乎不常见你。”

    她青春时丧夫,育有一子一女,幼子因病无钱医治夭折,幼|女则在乡间饥渴度日。公婆过世后女儿越发飘零无依,她常偷偷在宫墙下垂泪。一日被皇后发现,许她五十两赏赐将女儿带入京城,更将她的女儿纳入宫中做了昭阳宫宫人,母女俩终于在内宫重逢,不禁抱头痛哭。皇后娘娘此恩此德,她永世难忘。她冷眼发现,皇后娘娘为人贤惠隐忍,总被元妃压低身份也不以为意,如此大慈大悲的人怎能受一介妾室欺辱?她常替皇后娘娘抱抱不平。

    论起这个淑妃的来头,确实与升平相似,只不过她不知是哪位亲王后宫姬妾生下的女儿,没有封号,没有殿宇,在大兴宫时甚至也不常能看见,隋朝宫倾后,她以罪身入宫做了长孙无垢身边的女官,专管司寝。只是这司寝,司来司去,上了龙床。

    萧氏并不在意永好的越矩,冷冷笑了:“如今元妃娘娘逼迫皇上得到专宠而未果,继而被皇上厌恶冷落一事,后宫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来元妃娘娘对圣恩荣辱已能波澜不惊,并不放在心上。但不知元妃娘娘是否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依赖元妃娘娘得到皇上宠爱才能留存性命的稚儿?若有一日元妃娘娘失宠了,他根本不能活到成年?”萧氏一番话听在升平耳中越发冰冷,她知道萧氏所指的稚儿就是侑儿。

    唯独升平眼中寒光一闪“别以为本宫不清楚你心中想保的那个人是谁,代王今日如果死在你的手中,本宫明日就能在大殿上让她全家满门抄斩!”

    如今,她确实是该想想究竟要如何才能重新回到朝堂了。

    侑儿被害一事,除了咬舌自尽的奶娘外,共牵涉十余名服侍侑儿的宫人内侍。升平将这十几人送训诫司受哑刑后被驱逐出宫门,外间并不清楚内里缘由,只道升平为袒护代王不惜一人犯罪株连他人。唯独升平自己心中分外清楚,即使她不亲手将这些宫人内侍治罪,长孙无垢也会以其他缘由将他们湮灭在宫闱角落里。

    升平冰冷一笑:“你要护着你背后的人,本宫无话可说。只是你要记住,她能救得了你的一切,本宫也能毁掉你的一切!”

    升平淡淡颌首,并不想多加理睬她。可惜,杨氏淑妃偏不放过升平,凑上来又俯身:“姐姐,你我本是同姓同宗,何必如同他人一般疏远关系呢?”

    升平望着萧氏脸色大变:“你根本没有养育过侑儿一日,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本宫?”

    “来人,将为代王更衣铺被的宫人拉出去杖刑!”升平从容吩咐道,茶盏向一旁小几用力墩了下去,怀抱侑儿的奶娘几乎惊得一跳。

    淑妃神情略有些尴尬,又故意扶了扶腰。升平对她的刻意动作不动声色:“哦,淑妃已经孕有皇嗣了?”

    杨氏得到元妃的支持人顿时得意张扬许多,身子由向前微探渐渐拉直,继而昂起头露出笑容。从先前懦弱谦卑到此刻信心无限不过是因为多了个同盟,人立刻趾高气昂起来。升平冷眼看着淑妃一步步摇曳走回几人当中,再将阴昭容,韦昭仪略有忿恼的模样收进眼底。

    即便是今时今日,升平仍无法断定萧氏是否依旧对大隋有心,萧氏如果对大隋心怀仇恨,接近侑儿必然将她的满怀仇恨灌输给幼年的孩子。升平不想让侑儿误以为自己的父皇是个昏庸误国的皇帝,更不想让侑儿误以为父皇的死是咎由自取。

    杨氏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她立即粲然一笑:“是阿,咱们同宗血脉相连,不如妹妹生下公主过继给姐姐,好吗?”

    萧氏她只是个婕妤,她的背后还有皇后,阴氏,韦氏,拓跋氏,甚至于升平同一种出身的杨氏,她们每个人都会为李世民诞下皇嗣,每个人都有可能亲手捏死她们姑侄犹如致死两只蝼蚁。根本无需升平自残求死,她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落势的对手,必然拼命踩踏欺压。

    带有两月身孕的淑妃向前先行一步,面带盈盈笑意靠近升平,升平警惕的看着她也还以微笑。

    “什么意思?”升平抬起头来,定定望着萧氏。

    在后宫,没有谁的手是干净的,更没有人肯于坐守待毙。长孙无垢得到皇上宠幸已有了自身仰仗,再来便是诞育皇嗣稳固自己身下的皇后宝座了。想在尔虞我诈的宫闱中生存下来,懂得自保才是他日荣升的基石。

    升平眼睛瞥着面色涨紫的幼儿,冷笑:“天下人都看不惯本宫所作所为又能如何?皇上尚且不曾责难本宫行事,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门外闻声早已冲入一干内侍,见奶娘手中正掐着代王的脖子,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营救。

    停顿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既然萧婕妤如此痛恨本宫教养侑儿,那请萧婕妤回宫吧,侑儿由本宫照养,他不屑认你这个母亲!”

    杨氏回眸顺升平视线扫去,心中顿时明了,脸上瞬时露出欣喜模样,她小心翼翼的向升平鞠躬:“姐姐请放心,只要姐姐肯庇佑妹妹母子平安,妹妹自然会留意哪些人在背后非议咱们姐妹,哪些人又与那边来往过密。”

    奶娘神情有些惶恐,但还是抿紧嘴唇不肯为自己辩解。

    萧氏神色一冷,眼中掠过阴狠:“如果不是你们杨氏兄妹乱国乱政,我被他无辜牺牲,又怎会养育不了侑儿?你养育侑儿多年,无非是在弥足自己当日的愧疚罢了,又何须我的感激?”萧氏的指责仿佛一把利刃,直插入升平胸口。

    后宫妃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所隐藏的深意已难逃升平的双眼,已近而立之年的她与面前不过十几岁的青春女子全然不屑交手。当然,若有人胆敢挑衅,她必然会出手反击。

    听得他间接承认自己欺瞒皇上,升平心中已有冷意,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转身走到侑儿身边,压低声音说给他:“沈大人治好了代王,本宫不会再追究沈大人欺君罔上的罪状,反而还会帮沈大人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八月初十,又是一年升平生辰,去年今日有李世民为她寻觅只有彼此独处的地方,也是去年今日恰逢她堕胎之时,两人共度难关。一年之内堕胎两次,升平几乎已经没有兴趣再为自己的生辰翘首企盼了。

    奶娘口中依旧呜呜,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到颈项。升平缓缓抬起头,脸颊上蹭满奶娘的鲜,看上去异常骇人。

    “奴婢将冰冻的西瓜冻喂上曼陀罗花的汁液,将代王麻醉后再扎入细针。”奶娘说出的方法何其毒辣,简直让升平恨之咬牙。

    她回过身子,看着自己身后几名内侍和同欢目光冰冷,那视线仿佛能穿透他们的身体,几名内侍惶惶不安立即跪倒在地:“元妃娘娘饶命,元妃娘娘饶命。”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知晓太多秘闻了,甚至会危及自身性命。

    升平冷笑,“天下有谁知道她并不知道内情呢?你与代王功归于尽,只要本宫想皇上哭诉,她残害代王的罪名必然落实!你如此胆大敢挟持代王,那个人我已知道是谁了。”

    奶娘不停的抽泣,只是一味的摇头颤抖,恨不能当场咬舌自尽才不会牵连那个菩萨心肠的恩人。想到此处她横心对升平凄厉呼喊:“当年我对隋人已经恨之入骨,只是因为元妃娘娘看代王看得谨慎始终不得动手,从三年前元妃娘娘放松提防开始,奴婢才能得偿所愿。”

    生下皇嗣必然淑妃她必定自己留着母凭子贵,想要将公主过继给元妃也不单单是为了寻求大树倚凉,此时此刻提及此事反似有意刺|激升平不能生育了。

    升平忍不住心中怒火,扬手一掌,用力抽在奶娘的脸颊:“混账!侑儿今天才七岁,你怎能如此狠心?”

    长孙无垢懂了,是升平逼她懂的。同时,升平也懂了,却是眼前绝境使她无法不懂。

    萧氏见升平似有领悟又换了一副神情,恢复了昔日淡定从容,她伸出手,慈爱的抚摸侑儿的额头,升平意外的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只是定定看着萧氏。萧氏慈爱的微笑:“因为你我都需要为侑儿打算。”

    升平冷冷看着侑儿的奶娘,这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还算镇定,双臂搂着侑儿不断的抽泣。她看上去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朴实坚忍做事利落,并不像能使出那样狠毒手段的人。升平垂下眼帘,将手中的茶盏端起轻轻地抿了一口。

    升平对萧氏的责问冷笑,语声漠然:“本宫养育侑儿只为了广哥哥,那时唐朝兵马入内烧杀,如果没有本宫,侑儿不能活下来。”

    后宫之中从不缺少有心滋事的女子,更不缺少营党结私的妃嫔。升平对杨氏并非真心相待,她要的就是杨氏仰仗自己有了靠山,再去挑衅他人,这一场争斗波及越广,升平越可以从中获取须臾时间,得到期冀中的一切。

    奶娘依旧不语,脸色越发苍白的她双手有些无力垂下。升平知道这个女人还在抵死顽抗,起身走过去伸手准备抱起侑儿,谁知奶娘以为升平要动手加害自己,不由自主的向一旁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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