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缕凉风
不料,真到了出发这天,谈明天恨不得把自己说过的话一个一个字地吞回去。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陈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甜甜地笑了出来,她从后面抱住容昭,“妈妈。”
会长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架,拨打那三个人的电话,结果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他把手机往地上一摔,骂了句粗口。
陈年捂住微烫的脸,“这么明显吗?”
陈年摇摇头。
“我发现三天没见,你好像又白回来了。”谈明天把手搭在陈年肩上,眯起双眼,“朋友,是不是有什么美白秘方,分享一下?”
会长目眦欲裂,眼底已有血丝泛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狂躁的狮子。
谈明天实在累得不行了,考虑到不拖大家后腿,最后还是和陈年换了包。
“爸爸,这不公平。”陈年嘟着嘴嚷道,“招弟是文科生,猜谜是她的强项,我是理科生哎,猜不出来很正常吧?”
隔着电波,陈年都能感觉到程遇风急促的呼吸声,“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这儿呢。”容昭上前牵住了老人的手。
四周吵闹,陈年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陈年默默抬头仰望了一下她,也……爱莫能助了。
这一瞬,陈年脑海中浮现了以前张艺可在宿舍里经常说的一句电影台词——
“太好了!”陈年面色难掩惊喜, 以后她就可以经常看到外婆了,以前妈妈外出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外婆, 两人相依为命,虽然大多时候外婆都在卧床昏睡, 但只要外婆在她就有了主心骨和依靠,后来去s市一中读书,她也时常牵挂着远在桃源镇的外婆。
肯定有情况。
十一点多,累了一天的人都散了。
他回:“为什么分心,你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真简单,真美好。
“什么时候?”陈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空。
走了半个小时,谈明天就双腿发软了,她从登山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两口,又抹抹头上的汗,“陈年,你不累吗?”
他自嘲地笑笑,她怎么可能会想我呢?避如洪水还来不及。
“去你的。”
路招弟忍不住心生羡慕,要是她也像陈年这样勇敢就好了,爱情就应该是这么纯粹的事啊,为什么她总要瞻前顾后,考虑计较这么多呢?
陈年直接坐到叶明远旁边去, 晃了晃他的手臂,“爸爸, 这是真的吗?!”
路招弟爬上床,“你谈恋爱了?”
连招弟都看出来了,那么,她爸爸妈妈……该不会也是看破却没有说破吧?
陈年关了灯,蚕丝薄被一拉,将两人盖住,黑暗隐秘的空间里,路招弟鼓起勇气和她倾诉起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
温清欢也看到了陈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很浅的笑,又转头和旁边的几个男生说话去了。
“我现在正赶着过去,三两句话说不清,你先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要去。”
程遇风说了什么,她立刻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有人坠崖?!”
“上次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睡到一半,你抱着我,还喊了‘机长’两个字。”
想想还是挺神奇的。
温清欢和几个男生走在陈年前面,男生们殷勤地帮她拿行李、撑伞、说笑逗乐,一路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写书法最避讳的便是心有杂念,心都不静了,当然写不好。
陈年的气息也不稳了,“我们换包背吧。”
怎么也要挽回一点面子。
晚上洗澡时,路招弟发现自己把眼睛哭肿了,还好不算很严重,她捧起冷水洗了洗,擦干手走出去。
叶明远又看向路招弟, 语气温和地问, “招弟,你觉得怎么样?”
“外婆,”陈年顺着她的问题,临时想了答案,“因为我们一直走得很慢啊。”
“是……那位程机长?”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正是困意最深的时候,一时思绪还迷蒙,陈年只是凭着直觉接通了电话。
“哎——”容昭喊了一声,“妈。”
黄昏的山林间,缕缕白烟飘荡,橘红的夕阳半掩在云层外,将天边渲染得霞光万丈。
此处地势平坦,背风,附近还有水源,虽然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是很不错的观星、看日出的地点。
当初姑姑收养了陈年,把她养育到十八岁,现在陈年的亲生父母要把奶奶接回家里赡养,这一切就像冥冥中的注定一样。
路招弟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身为奶奶唯一的儿子,他几乎没有尽过赡养的责任,他的这大半生是多么荒唐啊,好像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传宗接代,可惜事与愿违,路家三代单传的香火可能就要葬送在他手上了。
陈年很无辜:“不知道啊。”
陈年裹着外套坐在草地上,山风呼啸着吹过,她忽然听到一阵类似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抬头一看,视野中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什么?”谈明天不知什么时候也醒来了,尖叫道:“谁坠崖了!?”
走着走着,外婆看了看四周,纳闷地问,“年年,我们家院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啦?”怎么感觉一直走不到头?
容昭摇摇头,情真意切地说:“不麻烦的。”
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谈明天险些咬碎了一口牙齿。
身后的朋友笑道,“该不会是心上人在想你吧。”
中秋假期结束,陈年返校上课,刚好是周三,满满的课,晚上还有一个本系的讲座,请的是国外知名的物理学教授,封老师要求不能缺席。
“陈年,看看你这军训合照。”
陈年靠在谈明天肩上,也跟着喊,“在一起!”
那边传来程遇风略显急切的声音,“年年,你没事吧?”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两个舍友也回来了,正围在她桌前边吃东西边说话。
陈年放下包,在草地上坐下,旁边的谈明天直接摊成了个大字形,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干妈,我知道。”路招弟站起来,深深地给叶明远和容昭鞠了个躬,微哽咽着说,“干爹干妈,谢谢你们,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喂……”
陈年休息一会儿就开始照着说明书搭帐篷,虽然没有经验,但还是在日落前成功把帐篷搭了起来,不远处传来烤鱼和泡面的香气,谈明天一个激灵坐起来,“好饿!”
陈年回过头,遮阳帽下的脸微红着,呼吸还很顺畅,“还好。”
她想,她曾经拥有过,以及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
她问:“为什么分心?”
路招弟问:“是大学里的同学吗?”
中午十一点多,车子到达山脚下,大家找了间饭馆吃过饭,休息十五分钟,就开始背着行李上山。
叶明远出了几个灯谜给两个小辈猜,难度不高,却着实难倒了陈年,她居然一个都猜不出来,倒是路招弟,几乎叶明远话声一落,她心中就有了答案,最后当然是把所有的小奖品都收入囊中。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陈年笑了笑,在空中随意晃了晃手,谈明天看着她纤细又平稳的背影,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需用血缘纽带维系的亲情。
陈年刚和程遇风聊完,听他说起因为白天书法没写好被爷爷惩罚的事,她不禁好奇,不是重新写了一遍吗,怎么也没有过关?
对他来说,活着是巨大折磨,死了则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只能靠着天天酗酒,麻木度日。
路招弟深信不疑,奶奶在这里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这次野外登山活动的目的地在a市远郊区某个小镇的龙吟山,距离a大有4个小时车程,本来有30个人报名的,但只来了22个人,还有三个女生姗姗来迟,其中一个就是温清欢。
陈年和谈明天钻进帐篷,并肩躺下,帐篷的顶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小片缀着繁星的夜空,这里没有光污染,星星特别干净明亮。
她从包里翻出一大袋零食,招呼陈年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作为最合适最名正言顺该赡养奶奶的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得了奶奶呢?
周围的帐篷里陆续有手电筒和手机的光亮起来。
陈年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投影,声调带着甜蜜,“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这样在一起了啊。”
继续往上爬了二十分钟,有几个男生也累得受不了了,谈明天又喝光了一瓶水,靠在一根木桩柱子上大口喘气,“不行了不行了。”
陈年缓缓抬起手,虚虚合拢——
果然美女的待遇就是好。
女生羞答答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一会儿男生也被推到她旁边,两人目光对上又躲开,引得大家发出阵阵暧昧的笑声。
她的脸红了。
陈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潋滟而出,蔓延到唇边,再到整张脸上,她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一种幸福的颤动,震得她心口发麻。
谈明天哈哈大笑,“你好像是p上去的。”
已经洗漱好的陈年趴在床上,两只脚丫高高举在半空,手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路招弟爬上床,正好陈年转头看过来,笑容满满,酒窝闪闪。
两人面对面吃着东西。
要把外婆接回家里住?
“你就差把它写在脸上了。”
“我回去做牛做马伺候你啊……”
陈年窘,不止她们,班上好多男生都这么说,这么一看还真挺显眼的。
外婆欢喜地笑了,“如意。”
有个音乐系的女生给大家唱了一首《你最珍贵》,旁边的男生抱着吉他伴奏,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人起哄,“在一起!”
容昭笑得把头靠在丈夫肩上,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
她甚至非常感谢上天给自己这个机会答谢路如意的恩情。
手可摘星辰。
“没用。”谈明天的脸皱成苦瓜,“我喝牛奶光长个儿,不显白。”
夜色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涌来,篝火生起来了,众人围坐着聊天玩游戏,火光映照着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
下午四点多,一行人到达最终目的地,安营扎寨。
路招弟心底漫上一丝悲哀。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陈年也有165的身高,被183的谈明天这么一衬,倒显得小鸟依人了,她摸着脸认真想了想,“可能多喝牛奶?”
接下来,外婆一手牵着容昭,另一手牵着陈年,三人步履缓慢地朝前面走去,朝着无边夜色走去。
谈明天咬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少了三个人,温清欢和其他两个男生都不在。
虽然回家后想尽了一切办法补救,还特地去了一趟美容院,但都效果不佳,别看她现在肤色看起来也白,那是化了妆,真实肤色还是小麦色。
谈明天包里装的东西多,很沉,她平时又不怎么锻炼,体力自然吃不消,陈年则是轻装上阵,在桃源镇时也是山上山下到处跑,身体素质相对比较好。
“招弟,”容昭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奶奶的。”
路招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十岁,不过,除了年龄差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论证他们不合适。
“下个月4号,刚好是国庆假期。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到时会在山上露营,晚上看星星,早上看日出。”谈明天又怂恿说,“去吧去吧,你不去的话,我会好无聊。”
陈年也不知道,不过这是自由参加的活动,温清欢师姐会来也不奇怪吧?
她调好手机闹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花好月圆,万籁俱寂。
路招弟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捂着嘴巴又哭又笑,叶明远的手轻搭在她肩膀上,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讲座结束差不多十点了,谈明天拉着丁唯一去学校后门的美食一条街扫荡,陈年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就先回了宿舍。
凌晨三点十分,夜色浓郁,人声恐慌聒噪,大家都争相传递着有人坠崖的消息,会长连外套都没穿就连滚带爬从帐篷里冲出来,清点人数。
谈明天往人群中看一眼,疑惑道,“咦,温清欢师姐怎么不在?”
叶家一家都是心肠好的人, 而且陈年特别重情孝顺, 在桃源镇那会她一边兼顾学业一边照顾外婆, 丝毫没有一丝的抱怨和不耐烦,比起在路家和疗养院,住在叶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正常,很正常。”叶明远忍着笑意,拿了一串葡萄放到陈年手里,当做是安慰奖。
其他女生看在眼里,心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嗯。嗯?机长?!”
当晚,吃过团圆饭后,大家来到后院赏花赏月。
路招弟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坐飞机回到了s市,重新投入到高三复读的水深火热中。
程遇风告诉她:“因为写第二遍时分心了。”
叶明远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呢?
谈明天一蹦三尺高,险些撞上了天花板,她甚至夸下海口,“放心啊,小年年,我会全程罩着你,行李什么的也帮你背……”
登山协会会长点好人数后,一行人就准时出发了。
后面,程遇风就没回了,陈年想象着他此时的反应,开心得想在床上滚来滚去,这时,她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路招弟出来了。
谈明天昨晚兴奋过度没睡好,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看到穿着一身粉绿的温清欢出现在眼前,连嘴巴都合不上,“师姐怎么也来了?”
“对了,你和上次说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陈年抿抿唇,看向不远处的夜色,高大树木沐着月光,轮廓依然看得清晰,她喃喃自语,“我妈妈,在前面呢。”
远在s市的贾辉煌站在窗前,猛地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操。”
叶明远含笑点点头。
看陈年的表情,路招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见陈年摆出挠痒的架势,她连忙伸手去挡,“我说我说。”
九点多钟,外婆醒来一次,陈年喂她喝完粥和药,见她精神不错,扶着到后院走了一圈。
也有男生过来想帮陈年拿行李,不过都被她婉拒了,后面的谈明天一脸期盼,可男生们一看她身高,就知道这妥妥的是个可以自食其力的主,只是笑笑就擦肩而过了。
外婆点点头,又四处张望,“你妈呢,如意呢?”
丁唯一也评价说:“万黑丛中一点白。”
叶明远、容昭和路招弟也陪同在侧。
贾辉煌把纸巾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
谁批准那帮傻逼私自行动的?这是不要命了是吧?
她的视线追随着那一闪一闪的灯光。
路招弟想了想,“我感觉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忽然做出某个决定,“我打算等高考结束,就、就……”
相信妈妈在天之灵,也会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该不会上厕所去了吧?
谈明天也默默忧伤了一会儿,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她跑回自己的床位,从桌上抽出一张宣传单,在两人跟前晃了晃,“登山协会组织的登山活动,你们要不要参加?”
谁规定,长得高的女生一定体力就好?也有像她这种身娇体弱的啊喂!
陈年也想起来了,就是她做小春梦那次,居然,居然……
路招弟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
副会长哆哆嗦嗦走出来,“他们走之前跟我打过招呼,说是要去山顶看日出,阿标也跟着去了,他野外经验丰富,而且这里离山顶也不算很远,我就想着……”
容昭笑着侧头贴了贴她的脸。
陈年一直以来有个心愿,长大了努力赚钱买房子, 把妈妈和外婆接过来一起住,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如今, 妈妈已经成为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果能把外婆接回家里,那么, 这个心愿也算是圆满了一半。
丁唯一爬山,爬两步就得喘三口气,还没爬上山腰呢,命就没了半条,她连忙摆摆手,“不用考虑我。”
“陈年你呢?”
“招弟,我跟你说个秘密。”
陈年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都很忙,出去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在打电话征得爸爸妈妈同意后,她答应了。
浩瀚星空之下,绵延山林之上,如从天而降的希望之光。
路招弟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她眼底还未散去的娇羞和旖旎之色。
十五的月亮圆满又皎洁,清辉如银丝,安静地普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