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坛花雕
陈年正要说什么，看见对面许远航端着餐盘径直地往这边走来，连招呼也没有打就在迟芸帆旁边坐下了。
全国物理竞赛初赛前夕，程遇风百忙之中飞来s市和陈年见了一面。
然而现在眼见为实了。
陈年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滑过去的匆匆行人和高大树木，目光一亮，“机长，我想去吃肯德基。”
迟芸帆实在有些好奇，从小到大周围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位长辈的气质不像出自寻常人家，可据她所知道的，陈年家境不太好，按理来说应该是格格不入的，可他们三人站在一起时的感觉……
叶明远搂住妻子的肩膀，“让孩子喝汤吧。”
a市，昭远航空公司总部某多功能会议室里。
陈年在实验室待到将近中午，中间曾老师过来了三次，等他检查核对完她的各项实验数据，这才点点头，“可以了。”
“由于近期国内民航严重事故征候和不安全事件频发，为防患于未然，由民航局领导、总飞行师和安全总监等组成的安全督查组，将在下周对昭航进行为期一周的安全督查工作。”
出乎她的意料，陈年应得很干脆，“好啊。”
他举动和语气都透着亲昵，迟芸帆没说什么，也不去阻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路招弟拉着她坐下，“赶紧喝汤吧。”
陈年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阿姨。”
“刚刚那两个是你的爸爸妈妈？”
程遇风又以6月份由他执飞的昭航1303航班为例，“6到8月份是台风和雷雨多发的季节，又正值暑运，客流量大，由恶劣天气引起的各种突发事件不可掉以轻心，从数据统计上来看，这三个月的航班正常率都低于其他月份……”
陈年看看胖了一些的路招弟，悄悄跟她说，“我说得没错吧，你爸爸妈妈对你真好。”连她似乎也跟着沾了光，被纳入爱屋及乌的范围呢。
“谢谢啦。”她用筷子夹走了边上最小块的鸭肉，“番茄炒蛋也不错，你也尝尝？”
陈年在角落找了一张空桌，拉开椅子坐下，周围大都是带着孩子的爸爸妈妈，也不乏成双成对的学生情侣，共饮一杯饮料，拿着薯条相互喂食。
欧阳咬着笔，很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陈年没听到迟芸帆的后半句，也就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接下来的半个月，路招弟顺利办好入学手续成为s市一中文科重点班的学生，她也跟着沾光，每天都能喝到美味的汤，脸色也跟着日见日儿地红润起来。
张玉衡和秋杭杭也投来“自求多福”的眼神。
程遇风让她先去找位置，自己则是去点餐。
迟芸帆看着自己餐盘里的丰富菜式，觉得有些讽刺，吃饭对她来说不过是填饱肚子的必需程序，吃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可陈年呢，哪怕只是青菜白饭，她都能吃得心满意足。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分享了午餐，这对迟芸帆来说是挺新鲜挺不可思议的事，她是家里的独女，从小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有，饭桌上也要遵循各种严格的礼仪，不可能这么随性。
程遇风见目的达到，话锋又是一转，“也算老调常谈了，安全才是民航永远且最重要的主题，我希望将来能看到，乘客愿意选择昭航不仅只是因为飞机餐好吃，更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强调，“安全。”
她忽然有一种和老朋友重逢的兴奋感。
可陈年没想到的是，曾老师还留着一手后招，早读下课后，三个男生都留在教室做卷子，她却被关进了实验室，继续完成昨天的实验。
曾老师并没有问她迟到的原因，似乎也不打算追究，陈年猜想，可能以他的标准来看，相比在物理实验上弄错数据，迟到这种小问题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迟芸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进来吧。”
“真的吗？”陈年喜不自胜，“那我们以后又可以天天见面了！”
“陈年，在尖刀班里，即使是唯一的女生也是没有特权的，更不会有任何的特殊待遇。”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
其实也不过半个月没见而已，但陈年就是觉得时间过了好久好久。
其实, 陈年很喜欢这种被公平对待的感觉, 在学习上, 男生能做到的事, 她照样也能做到，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待遇。
叶明远笑着点点头，心里难免有些羡慕。
“什么事这么开心？”
和她吃饭值得这么开心吗？
迟芸帆有过一秒的迟疑，最后还是点点头。
迟芸帆心底涌现一股复杂的情绪，然而她遮掩得很好，看一眼陈年的餐盘，只有米饭和一个番茄炒蛋，“你吃这么少？”
另一边，随着八月尾声的临近，陈年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各种专项训练，她从枯燥的题目中发现了程遇风所说的乐趣，更是如鱼得水，每天都忙碌而充实地度过。
不一会儿后，程遇风回来了，他把手里端着的东西放到桌上，陈年余光不经意扫过去，猛地顿住，大大的“快乐儿童套餐”六个字映入眼帘。
“对对对，”容昭也说，“趁热喝。”
程遇风微微挑眉：“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这些年来，昭航在业内是有口皆碑，尤其是航空配餐，不仅获得乘客赞誉无数，还一举拿下金奖。根据不完全统计，有30的乘客选择昭航的原因就是飞机餐好吃，我建议市场销售部可以考虑和航机饮食部联合起来往餐饮业发展业务，相信不久之后，以昭航飞机餐命名的连锁店将开遍全国各地。”
陈年拖着无力的双腿走去饭堂，好在排队的人不多，她很快就打好了饭菜。
容昭“哎”一声，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真柔软啊，好像没长骨头一样，而且太瘦了，学习压力大，又吃得那么清淡，怎么能不瘦呢？
他一一详细列举出今年各大航空公司发生的不安全事件：飞机降落时跑道外接地，构成一起严重事故征候；航班落地后发现右前轮丢失；飞机左侧发动机发生爆炸，碎片震碎舷窗，某个女乘客部分身体被吸出窗外……
长这么大，她还没去吃过一次肯德基，刚好昨天才拿到学校发的助学金，偶尔奢侈一下是可以被允许的。
市场部长被点到名，不仅听得非常认真，甚至还拿笔做起了笔记。
陈年欣喜地发现，迟芸帆的笑意虽然很浅，但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疏离感了，她在对面坐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笑容绽放得明亮炽烈，令人无从抗拒。
“哈哈哈，程总你真是太风趣了。”
叶明远和妻子待在s市，无暇分身，公司的重要事务就暂时交由程遇风去打理。
陈年想到曾听赵胜男提起过，他们班上的许远航好像在追迟芸帆，她当时还觉得难以置信，先是田径场的篮球恫吓，再是互相讽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胸大无脑什么的，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
昨天被曾老师疾言厉色批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当然他不是单单针对她，他对班上的每一个学生都非常严格, 批评虽重, 但有句话很触动她的心。
既然这样，那她作为局外人继续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暮色还很浅，天边晚霞如火。
程遇风笑道，“开个玩笑。”
陈年收回心神，挺直腰背，嗓音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
印象中，陈年每次吃饭点的菜都很清淡，一开始迟芸帆以为她不喜欢吃肉，可后面发现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可能只是不舍得花钱。
接下来的十分钟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她刷牙洗脸换衣服梳头穿鞋, 连早餐都顾不上吃，拿起书包就往教室风驰电掣地奔去……
程遇风正主持着会议，他穿着正式的白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还特地打了领带，袖口却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看起来利落中又带着一丝随性。
曾老师的这三个字犹如特赦令，陈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没吃早餐空空如也的胃紧接着也清醒了，饥肠辘辘，咕噜作响。
除了市场部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和先前相比，会议气氛轻松不少。
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陈年闻到空气中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年的午休时间不多，叶明远三人等她喝完汤聊了几分钟后就离开了，她洗干净手走出饭堂，刚好又碰上了迟芸帆，四处看一圈，许远航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么简单的心愿，程遇风当然会满足她。
很显然曾老师也听见了，他眼里浮现一丝了然的笑意，语气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快去吃饭吧。”
容昭留意到这可喜的变化，更是变着花样地给女儿弄各种好吃的，连不怎么进厨房的叶明远，厨艺都变得精进了不少。
迟芸帆抬头笑了笑，“好久不见。”
“芸帆，好久不见！”
由于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学校在外来访客这方面管理得比较宽松，来送饭的家长只需要在门卫处登记一下就可以进来了。
陈年：“……”
有这么一本正经开玩笑的吗？
“是吗？”迟芸帆喃喃自语，“可你们看起来很像一家人。”
两人每次见面都好像是在黄昏时分，刚好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今天这道鸭肉还不错，”迟芸帆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要尝尝吗？”
相比以前三个年级齐聚的热闹场面，如今偌大的饭堂看起来冷清不少，陈年一回头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熟悉位置上的迟芸帆。
夫妻俩不敢把关切之情表露得太明显，只能借路招弟之名过来看女儿，连亲手熬的鸡汤都说成了是分量太多喝不完，所以才给她送过来。
次日早上, 天色才刚蒙蒙亮，宿舍的其他三人都就陆续爬起来早读的早读，早训的早训, 只有陈年被一场香甜的梦境拖住, 连向来准时的生物钟也暂时进入了休眠模式, 她一直睡到预备铃响起才醒来, 一看时间，立刻吓得睡意全无。
许远航也不在意，挑唇笑了笑，拿了筷子就从迟芸帆的餐盘里挑菜，“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我帮你啊。”
叶明远和容昭对看一眼，也觉得很意外，路招弟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这件事，她留在s市，无非就是为了能让他们一家三口暂时先以另一种方式团圆，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
虽是例行督查，昭航平时在各方面也做得不错，但上下还是要严阵以待，室内气氛不免变得严肃了些。
“他们是对我很好很好。”路招弟心里对叶明远和容昭充满了感激，也体谅他们想多陪陪女儿的心情，所以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陈年摇摇头，“不是啊。”
陈年迅速扒了两口饭，犹豫着要不要到别桌去，这时，她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扭头看去，惊喜不已，“招弟，你怎么来了？”
容昭这才松了手，神色难掩激动，微微哽咽着，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摸到女儿的手了，好软好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叶明远和容昭也是特地过来给陈年送汤的。
路招弟身后还跟着叶明远和容昭。
陈年用筷子把饭拨开：“我吃这些就够啦。”
迟芸帆看得一愣，原来有人笑起来时真的好像连眼睛都会发光，这么的纯粹，不掺杂一丝杂质……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最后当然还是没有逃掉迟到的命运，陈年站在门口，看着讲台上一脸严肃的曾老师，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她吃了一口番茄炒蛋，发现还真挺好吃的。
“我又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啦。”
“年年，我打算留在s市一中上学。”
原来不知不觉中上午的课已全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