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环 06
第二天许欣心拿回手机，补了一刻钟聊天记录，意外发现不请假就落跑的反常操作，反而引来很多同事的担心和同情。
「闪闪，你没事吧。大五的粉丝太癫……你别往心里去」
「视频网站上有人出逐帧微动作解读视频，分析下来都说你是被抬上架的毫无准备，反而那俩有备而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很多人都在为你说话，喊话青柠说不能让你丢了工作呢」
连昨天刚互怼过的leader也跑来慰问她，“我们在商量要不要出个澄清说明，也问问你的想法”。
扫过这些聊天，许欣心不免就觉得有点好笑。
昨天讲道理说明情况，和谁都讲不通；直接撂挑子落跑，才想起她也是受害者，来关心她的状况。
心里清楚网络上的舆论风向转变，李斯特的工作室肯定做了不少操作。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许欣心忙不迭先回复leader，说不需要特别发声明，官博后面要是再发什么宣传，借机一起含糊表个态就好了。
新的热点很快就会占走公众注意力，争辩或是解释没意义。据她的经验，只要保持低调，多大的风波都能很快被人忘掉，不多久就能息事宁人。
去程上已做好了被同事问东问西的准备，没料想到了公司，办公室里众口一词，竟都在猛烈抨击大五的粉丝。
“你敢信我的来稿邮箱都被挤爆了？”
“公众号后台私信也都是她们。”
“这算啥，楼下都收了好几个可疑包裹。神经。”
“粉随正主，这一出是粉随正主。”
社媒平台上，大五粉丝一如蝗虫屠境，见谁撕谁。但抱持客观态度的人仍很不少，其中甚至有一些刘佑悠和安蔻的粉丝，他们看到后台直采中的互动片段，认定三个女生关系不错，爱屋及乌，也拉起秀粉帮她讲话。
一来二去，网友发现新大陆似的，干脆跑来关注许欣心在公司要求下注册的真名账号。
看热闹不嫌事大：闲着没事补了昨天大五直播里那个女记者以前的节目，圈粉了就是说。讲话又好笑，人又清纯又靓，小团子这么黑人家一个打工人，家人们你们说是嫉妒啊还是嫉妒啊。
引战博文的评论区很快打成一片。许欣心随意划了下，没有再看了。
以为要面对疾风骤雨，实际情况却比她想得要好太多。
从过去到今天一直淤堵到心底的恐惧，不知不觉也变得轻盈了。
快下班时，许欣心被喊到部门总监的办公室，领到一杯专门为她买的咖啡。
从办公室出来，她诚心反省了下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找到一个空房间打电话给她的男朋友。
“他们说想抓住这一波流量，把这档直播节目的热度推出去。”舆论情状如今过分喜气洋洋，严重超出最初预期。许欣心很警惕，她冷漠向李斯特转述她刚吸收的会议纪要，“听起来这个意思是……要我当几天流量女明星，带货。”
……还是觉得很离谱。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啊……”沉默一会儿，她扑在桌上。
李斯特笑得不行，“有这么不愿意？”他似乎还很期待。
许欣心不情不愿：“的确是不太想当这种三日流量啦……”
但她灵机一动，忽然萌生出别的想法。
她提议说，事情既然都这个样子了，不如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吧。
“年后大五都没有集体露面过公开活动，很多人都在猜他们是不是有成员可能要单飞，但耀世消息压得恨死，媒体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所以，如果真的要配合他们做推流，我可能会想报一个大五的采访专题上去吧？”
总要有人动手，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她不介意自己来。
这晚，许欣心大约在十点左右走出写字楼。往地铁站走的路上，之前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骤然停下打量四周，仍是没发现半个身影。
上了地铁，背后发毛的感觉稍缓。到家附近，她留心周围，有意绕了一圈路，又在隐蔽处等了很久，才转道回家去。
发消息给室友，旁敲侧击了下这两天的情况，得到没什么事的回答，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暮春初夏，正是多雨的季节。窗外春雷阵响，大颗大颗的雨点陡然猛砸下来。居民楼的窗框都是老式结构，玻璃来回晃荡，窗棂嘎吱作响。
许欣心抖了一下，飞快拍下顶灯开关。
一室冷光倾泻。
窗外雨势豪横不减，她忙了会儿，就留意到窗户插销“喀拉”，“喀拉”的响动。
许欣心很不喜欢这个声音。幼儿园的暑假，大白天父母都去工作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听到门上传来“喀拉”“喀拉”的声响，她很害怕，端来凳子到门口爬上去凑着猫眼看。
洞口里现出来是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一下一下扒拉着她家的防盗门锁，时不时打量楼道，眼神游移。
她吓得动不了。好不容易下了地，她将凳子抵在门口，给妈妈打电话。
这边没有人接。她又打爸爸的手机，等着长音响到断了，也没人听到她。
而这段时间里，只有那个撬金属锁眼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脑袋后面，阴魂不散。
打通母亲伏方仪的电话是十几分钟后的事。110赶到，那个男人已经走了。监控录像显示，他好像是撬了半天没能撬得开锁，担心逗留太久被邻居注意到，就自己先走了。
父母回来都很庆幸，说还好是虚惊一场，又觉得这道防盗门挑得很不错，下次还能继续买这个牌子。
从这天起，许欣心就变成非常害怕这种金属悉索碰撞的声音。
她自己房间的窗户插销，平时里面都是塞着碎纸巾卡死的，就是为了闷住这个声音，好让自己听不到。
可今晚的风向不对，雨一个劲儿地往屋子里打。插销上插着的碎纸巾也被渗进来的雨水泡软冲走了。
难受地咬紧牙关，许欣心到窗下，拿牙签和塑料纸卡进去金属凹槽，将那个戳她心的尖锐声音摁住。
做完这些，她擦掉手上冷冰冰的雨水，注意力转到了彭彭作响的窗框玻璃上。
……这幅窗户玻璃，会不会被风拍碎的啊。
以前，她怎么就没觉得这些是问题呢？
现在就突然，哪哪都不对了。觉得这屋子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忙活半天，还是觉得不安全。
看了眼窗外豪雨，许欣心给朱眺发消息。
她找了个体面的借口。
「一闪一闪：今晚我能去你那儿住么？你也知道这几天的事……」
「朱火火：不可能，想都别想」
「朱火火：找你男朋友去」
「朱火火：这是为你好[愤怒]」
许欣心：“……”
好残忍的拒绝，是人吗。
她说过什么来着。
随便哪一个都比她会谈恋爱。
坐在床边琢磨了一会儿，许欣心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住的地方不好也不坏，是因为有了昨天那一晚安全屋的对比，今天的出租房才显出十分破陋，变得格外叫人难以忍受。
环境没变，是她，被李斯特，无法无天地，宠坏了。
……由奢入俭难啊。
虽说想通了，但这晚到最后，她仍是哪都没去。
既因为雨太大了，也因为事隔多天，许欣心的企鹅小号上，收到了一条来自“金牌小号手”的聊天消息。
「金牌小号手（暂离）：原来钱钱你在青柠上班啊！」
「金牌小号手（暂离）：我宣布，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娱乐圈人脉了！」
许欣心很普通地回复了她。
「满天都是小钱钱：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雨到天明停下。许欣心睡得不沉，天一亮，她也跟着睁眼。
怔了很久，又补了会儿觉。
起来后她照常到公司。下午跑外勤有时间，她抽空去了趟李斯特的工作室。
因为从早晨起，这两人就在为买房子的事情扯皮斗气。
收豪宅是不可能收的。许欣心风里雨里琢磨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折中方案是可以在江滩1号附近买个小户型，她出一部分首付，然后再找李斯特帮衬一点。
感觉这样比较公平。她良心上既过得去，哪天要出了什么乱子，凭她的工资也不至于不能还。
李斯特当然也不可能忍受这么诡异的“折中”。
「alst：你行」
「alst：很有想象力」
「alst：下次别想了」
「alst：你记住」
「alst：我是一个」
「alst：很传统的男人」
许欣心：“……”
这和传统不传统到底有什么关系！
「一闪一闪：时间还早」
「一闪一闪：你要是没睡够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再睡一会儿的[困]」
「alst：这样说不清楚」
「alst：今天有时间？」
「alst：来工作室吧」
人到了，却被径直拉进录音棚。
许欣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是要在这里说吗……”
“那个等会儿再讲。”李斯特不以为意，“先听歌。”
敢情喊她过来，是来抢先试听的。
也好。
调音台前忙了会儿，音响里乐声响起，他回眸，笑意疏朗，“——想着你写的。”
“前几首在内，一共十四首歌，刚好够收录一张专辑。”
“关于你的……十四行情诗。”
许欣心凝眸望他，心里几分忧愁，忍不住散开思绪在想别的事。
她问他，“这张专辑公开发行，不会很有风险吗？”
除了女主角的身份不明不白，发布这张专辑，几乎等同于公开恋爱状态。
新歌媒体试听会上那一点风吹草动，都影响到很多粉丝。
不敢想象，这张专辑发出去会是个什么场面。
李斯特却说，“谁规定做歌一定要发片？”
许欣心：“……”
你行，你有本事。是她输了。
“我考虑过了。”他随意道，“因为是给你的礼物，所以要怎样处理，你决定。”
“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地点。要发布，或者是干脆不要发了，只要你想清楚，怎么样都好。”
“……我收下了。”许欣心深吸一口气，认真回答他。
歌很好听，但她没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李斯特却说这是小事，很容易解决。
他载她跑了一趟郊外别墅，又开回到江边那套凌空俯瞰的大平层。
电子门锁上感应灯闪动，捕捉到她的虹膜信息。
锁扣“咔哒”一响，门应声而开。
“这才是折中方案。”李斯特道，“你需要，随时都可以过来。”
回身，他笑了笑，柔声道，“欢迎回家。”
许欣心向前一步，拉着他进去，反手轻巧带上了门。
和她最初的想象不太一样。
但，就这样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