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雾海 07
许欣心回想她和李斯特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都只能回溯到随时娱乐租下的仓库楼里那一间废弃办公室。
想起当时的场面，她感觉更迷茫了：“不是，怎么可能。面试那天你明明都没看我一眼……”
脸冷得像冰块，气场也很阴沉，怎么想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噢。”李斯特瞥她一眼，语气无辜，“怪我。”
许欣心转开视线：“哪敢怪你呀。想必你也是有偶像的包袱，所以才总那样拉着个脸不搭理人……装、酷。”
“我那是害羞。”李斯特口吻随意，讲出来的话却越发不着调，“然后也，不太敢认。”
“会有那么巧的事吗。是不是我认错人了？”
“这样想着……会感觉到紧张，也是很自然的。”
心口怦然一动。
许欣心启唇，话都说不利索了，“所以……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该啊。
“半决赛，公演舞台。”李斯特提醒她，“那天你去现场看演出，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在演播厅大楼外面等我们下播，是不是。”
“……？”许欣心惊讶道，“那也算吗？”
半决赛公演，她是有印象的。那场门票被黄牛炒到天价，她很早就在蹲，节衣缩食很久，最后五千多拿的内场票。
看完公演，几个一起去的朋友提议去大门口等。等了一个多小时练习生们才出来，一群人拥上去争相问好送祝福，都很高兴，没人觉得累或者不耐烦。
那会儿的李斯特，也远远没有后来那样难搞。见到等候的粉丝，他挨个打招呼问候，每个人都关照到，很是细心。
就这一趟线下，她和几个女生被帅得头晕目眩，直接给圈成了铁粉。也是这天，许欣心前线摄到一打神图，连带着“diamond sky”这个微博号也吸引了很多关注，成了小有名气的新站子。
她困惑道：“是有互动，可那不是饭撒吗？现场好多人的。”
“那就记住你了，我有什么办法。”李斯特微叹口气，执她的手交叉握住，十指相扣，“好了，等日出。”
泛白的云中，太阳冒头出来，像一个圆鼓鼓的荷包蛋黄。
蛋液张牙舞爪地流淌，迸出满天橙黄。涂满灰败的天底，海面也染上了鲜嫩的色彩。
是一个很安静的时刻。望着远方的海，许欣心思绪飘飘荡荡，认清楚了自己的确是还没进入状态。
告诉自己抽离在外就会是安全的，但这不是一个认真参与游戏的态度。
她歪了歪身子，轻靠住李斯特。
“什么时候要回去呢。”
说的是离开海滩还是回沪城？问话的人暧昧不明，李斯特却听懂了。
“今晚。”他说，“或者明早。”
许欣心在心里掐了下时间：“现在是六点钟。那就……只有十个小时了。”
“也许是十四个小时。”李斯特说。
“那不好。”她倚在他肩上摇头，“到明天早上的话，就能有二十四个小时了吧。”
“一整天。”她轻声道。
“那就明早。”他用力握了下她手。
“改签的话，我也能坐头等舱吗？”许欣心稍有犹豫，还是决定试一试得寸进尺，“就是，很好奇，想体验一下。”
李斯特笑了出来：“好。”
“那……也可以一起回去？”
“如果你不介意。”
许欣心迟疑两秒，旋即否定上一刻的自己：“不行，介意的。撤回了，我什么都没说。”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柔黄的光转成刺目的白，缥缈的海雾散开，岸上也不再似晨间那样静谧。
“天亮了。”她轻声细语，“什么时候，有下一个假期呢。”
李斯特回答她：“电影送审以后。怎么了？”
“……就是在想，这样忙来忙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许欣心垂下眉眼，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也许我应该调整一下工作的节奏？多争取一些假期什么的。”
“我的假期的确不多。”李斯特没直接回应她，反而解释起自己的日程安排，“是因为总有很多旋律跳出来，催促我，叫我快点写下它们。”
许欣心嗯了一声，等他往下说。
“另外就是……有很多音乐人。想为他们做一些企划，寻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们的歌分享出去。”
“都说唱片市场不能做了，好多年没有能听的新歌。可是大家平时看电影玩游戏，常常在某个情境被打动，却忽视掉音乐在里面发挥多大作用。”
“所以我没觉得这些事不能做，”他缓声道，“只是要做到稳定变现，它有难度，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试错。”
“对我来说，它们有意义。”他半开玩笑道，“也所以……暂时没有为了恋爱退圈的计划。”
“嗯。”许欣心重重点了下头。
李斯特是没有迷惘的。可能是天赋和成长背景带来的游刃有余，很明显他牢牢把控着自己的事业走向，不会像她这样，被工作和生存压力推着走，搞到自己的生活茫然无措。
“其实是这样的。”望着海平面尽头，许欣心小声道，“前几天台里通知说要新开一档娱乐节目，招募出镜记者。我拿不准要不要争取……”
李斯特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就是，感觉有很多事要担心。”许欣心尽可能将自己的顾虑阐述明确，“我不太擅长在很多人面前讲话，看到镜头也会很紧张。刚才拍照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就我这样，应该做不到在镜头前讲话吧。”
“然后是，以前混过饭圈，有认识我的人。大五那几个人，他们似乎也在怀疑我……”
“而且啊，万一真的中选了，又走大运没出任何问题，”许欣心抬眸，急切道，“那你忙我也忙，大家不就更对不上时间了吗？”
如果有一个人要为这段关系调整自己，那分析利弊，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她。
李斯特没直接回她的问题。他专注望着她，语气克制，分外冷静。
“几个问题。”
“你想长久做这一行吗？”
“这个机会，它能帮助你在这个行业里，走到更高更远吗？”
“它能让你学到更多吗。”
答案是肯定的。许欣心愣怔一下，又摇摇头：“可是你……”
“问题里没有我。”李斯特果断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谁来配合谁。这不是一个谁必须要退让的问题。”
许欣心看看他，没说话。
圈里案例很多，恋爱中双方都沉迷个人工作，就很容易疏远闹分歧。要不就是俩人都对搞事业不太上心，要不就是一方让渡，或是为另一方事业服务，才不容易散。
要不哪来这么多明星和经纪人谈恋爱呢。
道理她都懂，就是感觉，这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你觉得不可能。”李斯特看穿她的心思。他笑一声，“但是，当你问出这个问题，你就应该知道答案了。”
“……想去的。”许欣心投降了。她叹口气，“就是担心做不到。”
不主动的话就不会失败，至今为止都是这样做的。能拿来解释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欺瞒过别人，也没办法糊弄自己。
李斯特凝眸望了她一会儿。
半晌，他出声。
“……如果担心这个。”
“你就更应该学会，利用我。”
许欣心瞪大眼睛，一时失语。
这也是可以大方讲出来的吗？
“我……我想过一点儿。”她紧张得不行，“但觉得那样还挺不好的，就把脑子按住了。”
李斯特懒洋洋笑了一声。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吧。”
他抬手，亲昵揉了下她的脑袋。
“我有私心的。”
“有时我也会想，你的工作值得这么辛苦吗？辞职吧，来找我不是更好吗。”
“不需要工作，做你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如果对任何珠宝或游艇感兴趣，都可以找人把它买下来。冬天去瑞士，夏天的时候就飞到加勒比海。喜欢的歌手开live，随时都可以拿vip一起玩。那对我来说反而轻松，但你想要吗？”
许欣心失笑：“是挺有吸引力。”
李斯特挑眉，挺不客气地拆破她，“如果你能做得到，回去后就收走别墅钥匙，我们也不必再在午夜的停车场偷情。”
许欣心大窘，一下将脸捂住。
她极力声辩：“不对，就算是那样，那也只是变成了更厉害的偷情而已吧……！”
“那公开啊。”李斯特笑了一声。
许欣心将眼前手指打开一条缝：“不要，不可以，拒绝。”
看起来，这个情她是非偷不可了。
“总有那一天的吧。”李斯特理所当然道，“除非你只是和我玩玩……”
他眨眨眼，眸光微闪，看着竟然还挺委屈。
许欣心：“……”
受不了了，这男妖精。
她瞪他一眼，上手掐了把他的脸，“所以你其实希望我去，对不对？”
李斯特闲闲道，“我不替你做决定。但我的经验是……成为公众人物，意味着让渡部分隐私权。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你也能收获很重要的声援者。”
“有人反对你，就会有人站出来支持你。即使出现意外情况，一位台前有名有姓的人物，往往也比普通人能更高效地调动资源，保护自己。”
“……这也是，我的私心。”他垂眸，抬唇笑了笑。
“就当是，为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