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镜 05
许欣心任嘉百乐搓扁捏圆，不动声色向同事们解释：“之前参加活动时认识的。”
至于参加的什么活动，就请大家不要再关心了。
黄瑞坤适时出现：“百乐，不是要拍做造型的过程？做好入镜准备了？”
嘉百乐很有精神，“好的！我没问题！”
她化了全妆来的，额头光洁，一头长卷发干净绑到脑后。牛仔外套里黑色紧身长t扎进腰间，衬得整个人都非常修长。
许欣心视线往下，看到她不离身的皮箱。体积很大，能装的东西够多，让她联想到电影里的特工手提箱。
午夜时分丢失的饰品，还会留在这只五位数以上的箱子里吗？
怀抱侥幸心理，她想找机会问一声。黄瑞坤却很赶时间，一直催她。嘉百乐扭身摆手：“我先去忙！晚一点找你。”
余非凡和摄像师跟她上楼去，许欣心和甄玲留在客厅。监控镜头里嘉百乐挑衣服手势狠又准，好似能默背每一件衣物饰品的位置。她挑完款，李斯特推门进来。
他睡得晚，早起时都是一副困倦神情。嘉百乐和他很有点默契，一头乱毛在她手下乖乖听话，变得蓬松轻翘。
俊男靓女一双，画面美好。摄像机绕着拍，她向阳花一样转，飞个wink抢镜得很。
“这个造型师性格明显，是个看点。”甄玲沉吟道，“但这一段剪进节目里，她本人可能会被喷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欣心语气笃定：“肯定会被喷死的。”
她很少用这么肯定的口吻讲话，甄玲好奇注视她：“可以详细给我讲讲吗？哪一些互动对粉丝来说……可能是‘越界’的？”
许欣心脑内快速过了一遍，给甄玲举了几个例子。被网暴的合作女爱豆、被骂蹭热度擦边的群舞演员、连抽上台互动的粉丝都可能会被开盒人肉，都是她亲眼见过的。
“公众舆论是非理性的。一桩新闻曝光后会被如何解读，会往哪个方向发酵，有时就像盲盒，媒体方都无力控制。”她有些感慨，“嘉百乐是工作人员，其实就是素人。她没义务要承担这份风险。”
“恐怖的男人。”甄玲深有同感，“还是隔着屏幕看他比较安全。”
顺着话，许欣心问甄玲该如何推进媒体部给她的采访任务。甄玲建议她找助理报备，照最保守的流程去走，不要因为进了别人家门，就觉得有特别权限。
昨天作威作福的老大哥已经死在沙滩上了，许欣心明白她意思。
她去找助理，对方和气加了她微信，让她按照格式发申请邮件过去。
楼上又响起琴声，许欣心无暇去听。
她拿电脑出来检查几次文档。发出去后不久，助理找她，说黄瑞坤请她去二层露台花园。
邀请恐高人士前往露台……
不愧是金牌经纪人。
许欣心腹诽几句，仍是老实捧着笔记本上楼出去，一步一步走到，坐下后就不敢再动一下。
黄瑞坤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喝茶。”
许欣心拿小勺啜了一口面前的红茶，先将姿态摆低：“黄先生，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真的非常对不起。但青柠传媒希望与李斯特老师合作的心意是真的。我们是一个非常年轻、新锐的公司，希望能为大众创作真实动人的娱乐作品……”
黄瑞坤笑吟吟听她讲完：“为什么选到你做采访？”
“为什么选我？”许欣心没听懂他弦外之音，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哦，就是我领导……”
话没说完，她自己也觉出不对，顿时收住了声。
黄瑞坤低头看资料：“把个采交给一个试用期新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是质疑你的专业技能，是要你知道，这样做事不行。”
“我知道了。”许欣心低头。
“谢谢您的指点，对不起。”
谈合作也是王碰王、后见后。给什么工作她都照样接，也真的是傻。
“觉得对不起，就回答我一个问题。”黄瑞坤顺势爬坡，笑得像个老狐狸。许欣心一愣，怀疑这才是对方的目的。拒绝采访邀约，直接让助理回掉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她转头去看摄像机，发现机器已经事先被关掉了。
“有基本的警惕心。但不多。”黄瑞坤勉强肯定她一句，突然单刀直入，“三周前的周日，你在洲际酒店？”
“我……”她哽住。
“我可以找酒店调监控。”黄瑞坤呷一口红茶，“但直接问你更好一些吧。”
“在。”许欣心老实承认。她不心虚：“我追一条大无限团的新闻，意外遇到李斯特老师，他帮了我一点忙，没有更多。”
隐约有点担心，她追问道：“该不会是被人拍到了？但我们真的不熟，也没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黄瑞坤不置可否：“可以了，我了解了。”
两人再没什么话说。沉默了一会儿，黄瑞坤按住想走的许欣心，语气微沉：“以后你跑新闻，少沾耀世的烂事情。被他们盯上不好办，这次我们做了一个好大的人情才解决掉。”
许欣心怔住，胸中咯噔一下。
好大的人情……有多大？
要做人情，是为了给那天晚上的泳池报警事件善后吗？
“你一直很聪明。”黄瑞坤灼灼看着她，“能听懂吧。”
她点点头，又鞠了个躬。黄瑞坤让她回去喊甄玲过来，她乖乖照做。
今天的午餐是本帮菜，人又比昨天更多，空旷的别墅也显出几分热闹来。许欣心没刷手机，却还是心不在焉。她老记挂着黄瑞坤早上说的话，想把事情弄明白。
草草吃完，她邀嘉百乐下楼，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饮料。
想着拿被带走的饰品当借口起个话题，筹措半天还是没能开口。
还是嘉百乐先捉她手腕，一脸惑色：“你没戴那个手表？它多好看，不戴多可惜。是收起来了，想遇到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戴吗？”
“噢。”许欣心迟疑一下回答她，“那么贵重的，那天走的时候我就还回去了啊。”
“你……你、还回去了？”嘉百乐差点咬自己舌头，“还、还哪里去了！？”
“还你老板。”许欣心说。
嘉百乐听完她的话，脸色怪怪的，也不再高兴说话了。许欣心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反省了一下，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问题。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她很温和地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有关系的。”
“呃。倒也不是……”嘉百乐面色尴尬，软乎乎看她一眼，“就是我有点儿生气……”
“啊啊啊！但我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用力踩了两下地，哼哼唧唧地，“你说得对，太贵了当然应该还回去，可恶的有钱人……”
那天晚上到洲际都快十点钟，李斯特在周末的午夜两小时内送来一套欺诈珠宝，本身就够可疑了。
当时她回避问题不愿深究下去，现在却好像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那天是周末，你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半。”许欣心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准备的是特定的款式，找起来肯定很不容易……”
“是挺难搞。”嘉百乐转着自己的发卷，有点无奈，“但也还好啦，毕竟我也是专业的嘛。就是这么一闹，我哥又得给那几个品牌送福利了。”
“我想休假啊。”她掰着手指算，“还以为回国可以度假，怎么还是一堆工作？”
“所以你就不能让我哥休休假吗？”嘉百乐转脸，期盼地看她，“你讲话他一定听的吧，听的吧。”
为什么她讲话李斯特要听？
……信息量有点大。
许欣心深呼吸一下：“先买喝的。”
两人进了便利店，嘉百乐拿了个0卡的电解质水，许欣心取下罐装速溶咖啡，又多拿了些不同种类的饮料，结账装了一兜。
过马路，穿过绿化带，往与天际齐平的超高别墅走回去。
一路上许欣心想了很多，从黄瑞坤提及的人情债，到嘉百乐准备的饰品。
又想起最初机场相遇时，两人格外友好至反常的态度。
“……你和黄先生，”迟疑片刻，她开口，“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机场那一天，黄瑞坤和团队其他助理对待她的态度，其实都友好到不正常。
可她也不敢，放任自己去荒唐想象。
“不认识啊？”嘉百乐一口否认，“我哥没提过你，回国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但不知为什么，当时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哦，一定就是她了……”
“……什么？”心电感应的描述过于抽象，许欣心被她搞迷糊了。
嘉百乐转了转眼珠，忽然抬手，指住了自己颊骨斜上方，靠近耳根的一个位置。
“那天你上了车，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呢。”她压低声音，“星星，你知道你这里有一粒浅红色小痣吗？”
“……或许吧。”许欣心也不记得有没有这样一粒痣在她脸上。她抬手跟着嘉百乐的动作，隔过发丝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什么都没摸出来。
“哎。”嘉百乐看她不开窍的样子，猛叹一口气，“就这样吧，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女主角。”
什么女主角啊……
许欣心结束这个话题，“走吧，得快一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