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 鬼部

    鬼二（此卷多载灵迹及文武有灵鬼）

    曹公船（出《广五行记》）

    濡须口有大船，船覆在水中，水小时便出见。长老云：“是曹公船。”常有渔人夜宿其旁，以船系之，但闻竽笛弦歌之音，又香气非常。渔人始得眠，梦人驱遣云：“勿近官妓。”传云，曹公载妓船覆于此，至今在焉。

    夏侯玄（出《异苑》）

    夏侯玄被司马景王所诛，宗人为设祭，见玄来灵座，脱头于边，悉敛果鱼酒肉之属，以内颈中毕，还自安其头。既而言曰：“吾得请于帝矣，子元无嗣也。”

    王弼（出《异苑》）

    王弼注《易》，辄笑郑玄云：“老奴无意。”于时夜分，忽闻外阁有屐声。须臾便进，自称郑玄，责之曰：“君少，何以穿凿文句，妄诋先辈？”忿色而退。弼恶之，后遇疠而卒。【眉批】三教不妨并存，先辈何可轻？

    陆机初入洛，次河南，入偃师。时阴晦，望道左，若有民居，因投宿。见一少年，神姿端远，与机言论，妙得玄微。机心伏其能，无以酬抗。既晓便去，税骖逆旅。逆旅妪曰：“此东十数里无村落，有山阳王家冢耳。”机往视之，空野霾云，拱木蔽日。方知昨所遇者，信王弼也。

    苏韶（出王隐《晋书》）

    苏韶，字孝先，安平人也。仕至中牟令，卒。韶伯父承，为南中郎军司而亡。诸子迎丧还，到襄城，第九子节，夜梦见卤簿，行列甚肃。见韶，使呼节曰：“卿犯卤簿，罪应髡刑。”节俯受剃，惊觉摸头，即得断发。明暮，与人共寝，梦见韶曰：“卿髡未竟。”即复剃如前夕。其日暮，自备甚谨，明灯火，设符刻，复梦见韶，髡之如前夕者五。节素美发，五剃而尽。间六七日，不复梦见。后节在车上，昼日，韶自外入，乘马，著黑介帻，黄练单衣，白袜幽履，凭节车辕。节谓其兄弟曰：“中牟在此。”兄弟皆愕视，无所见。问韶：“君何由来？”韶曰：“吾欲改葬。”即求去。曰：“吾当更来。”出门不见。数日又来，兄弟遂与韶坐。节曰：“若必改葬，别自敕儿。”韶曰：“吾将为书。”节授笔，韶不肯。曰：“死者书与生者异。”勉为节作，其字像胡书也。【眉批】今扶鸾得鬼书，未尝与生者异也。乃笑，即唤节为书曰：“吾性爱好京洛，每往来出入，瞻视邙上，乐哉，万世之墓也。此志虽未言，铭之于心。不图奄忽，所怀未果，卜日便速改葬，在军司墓次，买数亩地，足矣。”节与韶语，徒见口动，亮气高声，终不为傍人所闻。延韶入室，设座祀之。不肯坐，又无所飨。谓韶曰：“中牟平生好酒鱼，可少饮。”韶手执杯饮尽，曰：“佳酒也。”节视杯空。既去，杯酒乃如故。前后三十饮。节问所疑，韶曰：“言天上及地下事，亦不能悉知也。颜渊、卜商今见在为修文郎。修文郎凡有八人。鬼之圣者，今项梁；成贤者，吴季子。”【眉批】项梁成贤者，疑有误。吴季子无愧矣。节问死何如生。韶曰：“无异。但死虚，生者实耳。”节曰：“死者何不归尸体？”韶曰：“臂如断卿一臂投地，就剥削之，于卿有患不？死之离形，亦如此也。”节曰：“厚葬以坟垅，死者乐此否？”韶曰：“无在也。”节曰：“若无在，何故改葬？”韶曰：“但欲述生时意耳。”节曰：“今年大疫如何？”韶曰：“刘孔才为太山公，欲反，擅取人以为徒众。北帝知之，今已诛灭矣。”【眉批】鬼神亦谋反，荒唐之甚。节曰：“前梦君剪发，君之卤簿导谁也？”韶曰：“济南王也。卿当死，吾念护卿，故以刑论。”节曰：“前梦见君，岂实相见否？”韶曰：“夫生者梦见亡者，亡者见之也。”节曰：“生时仇怨，复能害之否？”韶曰：“鬼重杀，不得自从。”节下车。韶大笑节短。云：“似赵麟舒。”麟舒短小，是韶妇兄弟也。【眉批】鬼亦爱谑。韶欲去，节留之，闭门下锁钥。执其手，软弱如无物。门故闭，韶已去矣，临别曰：“吾今见为修文郎，守职不得来也。”自是遂绝。

    孙稚（出《法苑珠林》）

    晋孙稚，字法晖，幼奉佛法，年十八，以咸康元年八月亡。父祚移居武昌。至三年四月八日，沙门于法阶行尊像，经家门，大小出观，见稚亦在众僧中，随行。稚见父母，便跪问讯，随共还家。说其外祖父为泰山府君，见稚，惊曰：“汝未应便来，那得至此？”稚答伯父将来，欲以代谪。有教推问，欲鞭罚之。稚救解得原。稚兄容，字思渊，时在其侧。稚谓曰：“虽离故形，在优乐处，但读书，无他作，愿兄勿忧也。我二年学成，当生国王家。【眉批】鬼亦读书殖学，学成亦有进身。大奇。同辈有五百人，今在福堂，学成皆当上生第六天上。我本亦应上生，但以解救先人，因缘缠缚，故独生王家耳。”【眉批】大士剜目救父，断臂救世，因缘缠缚。何以成佛？到五年七月七日复归。说邾城当有寇难。事例甚多，悉皆如言。家人秘之，故无传者。又云：“先人多有罪谪，宜为作福。我今受身人中，不须复营，但救先人也。”祚时有婢，稚未还时，忽疾殆死，通身皆痛。稚云：“此婢欲叛，我前与鞭，不复得去耳。”推问婢云：“前实欲叛，与人为期，日垂至而便住云。”

    陆乔（出《宣室志》）

    元和初，进士陆乔，好为歌诗，家于丹阳，富而好客。一夕，风月晴莹。有扣门者，出视之，见一丈夫，衣冠甚伟，仪状秀逸。乔延入，与生谈议朗畅，出于意表。乔重之，因请其名氏。曰：“我沈约也。闻君善诗，故来候耳。”乔惊起谢，既而命酒。约曰：“吾平生不饮酒，非阻君也。”又谓乔曰：“吾友人范仆射云，子知之乎？”乔对曰：“尝读梁史，熟范公之名久矣。”约曰：“吾将邀之。”乔曰：“幸甚。”约乃命侍者邀范仆射。顷之，云至。乔即拜，延坐。云谓约曰：“休文安得至是？”约曰：“吾慕主人能诗，且好客，步月至此，遂相谈谑。”【眉批】有偶。久之，约呼左右曰：“往召青箱来。”俄一儿至，年可十岁余，风貌明秀。约指谓乔曰：“此吾爱子也。少聪敏，好读书，吾甚怜之，因以青箱名，欲使传吾学也。不幸先吾逝。今令谒君。”即令其子拜乔。又曰：“此子亦好为诗。近从吾与仆射同过台城。”因命为《感旧》。援笔立成，甚有可观。即讽之曰：“六代旧江川，兴亡几百年。繁华今寂寞，朝市昔阗。夜月琉璃水，春风卵色天。伤时与怀古，垂泪国门前。”乔叹赏久之。因问约曰：“某常览昭明所集之选，见其编录诗句，皆不拘音律，谓之齐梁体。自唐朝沈佺期、宋之问，方好为律诗。青箱之诗，乃效今体。何哉？”约曰：“在今日为今体，亦何讶乎？”云又谓约曰：“昔我与君及玄晖、彦升俱游于竟陵之门，日夕笑语卢博。及萧公禅代，吾与君俱为佐命之臣，虽位甚崇，恩愈厚，而心常忧惕，无曩曰之欢矣。诸葛长民有言：‘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又践危机。’此言不虚哉！”约亦吁嗟久之。谓云曰：“吾辈为蔡公郢州记室，常梦一人告我曰：‘君后当至端揆。’然终不及台司。及吾为仆射尚书令，论者颇以此见许，而终不得。乃知人事无非命也。”时夜已分，云谓约曰：“可归矣。”因相与去。谓乔曰：“此地当有兵起，不过二岁。”乔送至门，行未数步，俱亡所见。乔话于亲友。后岁余，李锜叛。又一年而乔卒。

    常夷（出《广异记》）

    唐建康常夷，字叔通，雅有文艺，性耿直，以世业自尚。家近清溪，常昼日独坐，有黄衫小儿赍书直至阁前曰：“朱秀才相闻。”夷未尝识也，甚怪之。始发其书云：“吴郡秀才朱均白常高士。”书中悉非生人语，大抵家近在西冈，幸为善邻，思奉颜色。末有一诗，其纸墨皆故弊。夷以感契殊深，叹异久之。乃为答书，殷勤切至。仍克期请见。既去，令随视之。至舍西一里许，入古坟中。至期，夷为具酒果。须臾，闻扣门，见前小儿云：“朱秀才来谒。”夷束带出迎。秀才着角巾，葛单衣，曳履，可年五十许。风度闲和，雅有清致。与相劳苦。秀才曰：“仆梁朝时，本州举秀才高第。属四方多难，遂无宦情，屏居求志。陈永定未，终此地。久处泉壤，常钦风味。幽明路绝，遂废将迎。幸因良会，大君子不见嫌弃，得申郁积，何乐如之。”夷答曰：“不意冥灵咫尺，久阙承禀。幸蒙殊顾，欣感实多。”因就坐，啖果饮酒。问其梁、陈间事，历历分明。自云朱异从子，说异事武帝，恩幸无匹。帝有织成金缕屏风，珊瑚钿玉柄麈尾，林邑所献七宝澡瓶沉香镂枕，皆帝所秘惜。常于承云殿讲竟，悉将以赐异。昭明太子薨时，【眉批】梁、陈间逸事。有白雾四塞。葬时，玄鹄四双，翔绕陵上，徘徊悲鸣，葬毕乃去。元帝一目失明，深忌讳之。为湘东镇荆州，王尝使博士讲《论语》，至于“见瞽者必变”，语不为隐。帝大怒，乃酖杀之。又尝破北虏，手斩一裨将。于谨破江陵，帝见害。时行刀者，乃其子也。沈约母拜建昌太夫人时，帝使散骑侍郎就家读策，受印绶。自仆射何敬容已下数百人，就门拜贺。宋、梁已来命妇，未有其荣。庾肩吾少事陶先生，颇多艺术。尝盛夏会客，向空大嘘气，尽成雪。又禁诸器物，悉住空中。简文帝诏襄阳造凤林寺，少刹柱木未至，津吏于江中获一樟木，正与诸柱相符。帝性至孝，居丁贵嫔柩，涕泣不绝，面尽生疮。侯景陷台城，城中水米隔绝。武帝既敕进粥，宫中无米。于黄门布囊中，赍得四升，食尽遂绝。所求不给而崩。景所得梁人，为长枷，悉纳其头，命军士以三投矢乱射杀之。虽衣冠贵人亦无异也。陈武帝既杀王僧辩，天下大雨百余日。又说陈武微时，家甚贫，为人庸保以自给。尝盗取长城豪富包氏池中鱼，擒得，以担竿系，甚困。即祚后，灭包氏。此皆史所脱遗。事类甚多，不可悉载。后数相来往，谈宴赋诗。才甚清举，遂成密交。夷家有吉凶，皆预报之。后夷病甚，秀才谓曰：“司命追君为长史，吾亦预巡察。此职贵盛无比，君勿辞也。”夷遂欣然，不加药疗，数日而卒。

    沙门英禅师（出《两京记》）

    唐法海寺沙门英禅师，每言见鬼。一日，谓寺主沙门慧兰曰：“向秦庄襄王遣人传语，饥甚。以师大慈，勿辞劳费。吾已报云，后日专候。”慧兰便备酒脯之类。至时，秦王果来。侍从甚众，贵贱罗列，坐食甚急。谓英曰：“弟子不食八十年矣。”英问其故。答曰“吾生时未有佛法，地下见责功德，吾但以矜恤茕孤应之。以福薄，受罪未了。受此一餐，更四十年，方便得食。”因指坐上人云：“是陈轸，为多虚诈。”又指二人云：“是白起、王翦，为杀人多，受罪亦未了。”英曰：“王何不从人索食，而自受饥窘也？”答曰：“慈心少。且吾贵人，不可妄作祸祟，所以然也。”【眉批】今之贵人，生时偏妄作祸祟，何耶？临去时，谓英曰：“甚愧禅师。弟子有物在，当相送。城东门通化外尖冢，是弟子墓，时人不知，妄云吕不韦冢耳。”英曰：“往赤眉贼发掘，何得更有物在？”鬼曰：“贼将粗物去，细者深藏，贼取不得。”英曰：“贫道出家，无用物处，必莫将来。”【眉批】将来省却布施，何不可？言讫谢去。

    史万岁（出《两京记》）

    长安待贤坊，隋北领军大将军史万岁宅。其宅初常有鬼怪，居者辄死。万岁不信，因即居之。夜见人衣冠甚伟，来就万岁。万岁问其由。鬼曰：“我汉将军樊哙，墓近君居厕，常苦秽恶，幸移他所，必当厚报。”万岁许诺。因责杀生人所由。鬼曰：“各自怖而死，非我杀也。”又掘得骸柩，因为改葬。后夜又来谢曰：“君当为将，吾必助君。”后万岁为隋将，每遇贼，便觉鬼兵助己，战必大捷。

    王明（出《幽明录》）

    东莱王明，死经一年，忽形见。还家经日，命招亲好，叙平生，云：“天曹许以暂归。”言及将离，语便流涕。问讯乡里，备有情焉。敕儿曰：“吾去人间，便已一周，思睹桑梓。”命儿同观乡闾。行经邓艾庙，令烧之。儿大惊曰：“艾生时为征东将军，没而有灵，百姓祠以祈福，奈何焚之？”怒曰：“艾今在尚方磨铠，十指垂掘岂有神？”因云：“王大将军亦作牛，驱驰殆毙。桓温为卒，同在地狱。【眉批】邓艾何罪，乃生冤，死亦冤耶？若敦、温，自是蚩尤、飞廉之属，死不为厉何也？此等并困剧理尽，安能为人损益？汝欲求多福者，正当恭慎，尽忠孝，无恚怒，便善流无极。”又令录生时指爪甲，死后可以赎罪。【眉批】何故？又使高作户限，鬼来入人室内，记人罪过，越限拨脚，则忘事矣。

    赵合（出《传奇》）

    进士赵合，貌温气直，行义甚高。太和初，游五原，路经沙碛，睹物悲叹。遂饮酒，与仆使并醉，因卧沙中。中宵半醒，月色皎然，闻有女子悲吟曰：“云鬟消尽转蓬稀，埋骨穷荒无所依。牧马不嘶沙月白，孤魂空逐雁南飞。”合遂起而访焉。果见一美女子，年犹未笄。自言李姓，居于奉天。有姊嫁洛源镇帅，因往省焉。道遭党羌所虏，至此挝杀，劫首饰而去。路人见怜，掩于沙内，经今三载。知君义士，傥能为归骨于奉天城南小李村，即某家枌榆耳，当有奉报。”合许之。问得掩胳处，遂收其骨，包于橐中。伺旦，俄有紫衣丈夫跃骑而至，揖合曰：“知子仁而义，信而廉。女子启祈，尚有感激。我李文悦尚书也，元和十三年，曾守五原，为犬戎三十万围城，兵厚十数里，连弩洒雨，飞梯排云，穿壁决濠，昼夜攻击。当其时，御捍之兵才三千。激厉其居人，妇女、老幼负土而立者，不知寒馁。犬戎于城北造独脚楼，高数十丈，城中巨细，咸得窥之。某遂设奇计，立碎其楼。又天阴稍晦，即闻城之四隅，多有人物行动。声言夜攻。城中慑栗，不敢暂安。某曰：‘不然。’潜以铁索下烛而照之，乃空驱牛羊行胁其城。兵士稍安。又西北隅被攻，摧十余丈。遇昏晦，群胡大喜，纵酒狂歌，云候明晨而入。某以马弩五百张而拟之，遂下皮墙障之。一夕，并工暗筑，不使有声，涤之以水，时寒，来日冰坚，城莹如银，不可攻击。又羌酋建大将之旗，乃赞普所赐，立之于五花营内。某夜穿壁而夺之，如飞。众羌号泣，誓请还前掳掠之人，而赎其旗。时邠泾救兵二万人股栗不进。如此相持三十七日，羌酉乃遥拜曰：‘此城内有神将。’遂卷甲而去。不信宿，达宥州，一昼而攻破其城。老少三万人，尽遭掳去。以此利害，则余之功及斯城不细。但当时时相，使余不得仗节出此城，空加一貂蝉耳。【眉批】功罪不明，英雄埋没，自古叹之矣。余闻钟陵韦夫人旧筑堤，将防水潦。后三十年，尚有百姓及廉问周公，感其功，奏立德政碑。若余当时守壁不坚，城中之人尽为羌虏，岂存今日子孙乎？知子有心，请白其百姓，讽其州尊，与立德政碑足矣。”言讫，长揖而退。合既受教，就五原，以语百姓及刺史。俱以为妖，不听。【眉批】无其事，诚妖也。有其功，可谓妖乎？何不核之？惆怅而返。至沙中，又逢昔日神人，谢合曰：“劳君为言。五原无知之俗，刺史不明。此城当有大灾。方与祈求幽府，吾事不谐，此意亦息。其祸不三旬，及矣。”言讫而没。果如期灾生，五原城馑死万人，老幼相食。合契女骸骨至奉天，访得小李村，葬之。明日道侧，合遇昔日之女子来谢。且言：“吾大父乃贞元中得道之士，有《演参同契》《续混元经》，子能穷之，龙虎之丹，不日成矣。”合受之，遂舍举，入道。

    李湘（出《续玄怪录》）

    卢从史以左仆射为泽潞节度使，坐与镇州王承宗通谋贬州，赐死于康州。宝历元年，蒙州刺史李湘去郡归阙，自疑台阁无援，闻端溪县女巫，知未来事，维舟召焉。巫曰：“某乃见鬼者也。见之皆可召。然鬼有二等：有福德者，精神俊爽，往往自与人言；贫贱者，气劣神悴，假某以言事，尽在所遇，非某能知也。”湘曰：“安得鬼而问之？”曰：“厅前楸树下，有一人衣紫佩金者，自称泽潞卢仆射，可拜而请之。”湘乃公服执简，向树而拜。女巫曰：“仆射己答拜。”湘遂揖上阶。空中曰：“从史死于此厅，为弓弦所迫，今尚恶之。使君床上弓，幸除去之。”湘命去焉。时驿厅副阶上唯有一榻，湘偶忘其贵，将坐问之。女巫曰：“仆射官高，何不延坐？仆射大怒，去矣。急随拜谢，或肯却来。”湘匍匐下阶，问其所向，一步一拜，凡数十步。空中曰：“公之官，未敌吾军一裨将，奈何对而自坐？”湘再三辞谢。巫曰：“仆射回矣。”于是拱揖而行。及阶，巫曰：“仆射上矣。”别置榻，设裀褥以延之。巫曰：“坐矣。”湘乃坐。空中曰：“使君何所问？”对曰：“湘远官归朝，伏知仆射神通造化，识达未然，乞赐一言，示其荣悴。”空中曰：“大有人接引。到城一月，当刺梧州。”湘又问，不复言。湘因问曰：“仆射去人寰久矣，何不还生人中，而久处冥寞？”曰：“吁，是何言哉！人世劳苦，万愁缠心，尽如灯蛾，争扑名利。愁胜而发白，神败而体羸。方寸之间，波澜万丈。相妒相贼，猛如豪兽。吾已免离，下视汤火，岂复低身而卧其间乎？”复问梧州之后，终不言，乃去。【眉批】不必问鬼，定知多助。湘至京，以奇货求助，助者数人。未一月，拜梧州刺史。竟终于梧州。卢所以不复言也。

    【总评】生公说法，时有鬼来听法。生公识之，喝曰：“何不为人去？”鬼以诗对，遂不见。其诗曰：“做鬼今经五百秋，也无烦恼也无愁。生公劝我为人去，只恐为人不到头。”与卢公语相符。

    韦浦（出《河东记》）

    韦浦者，自寿州士曹赴选，至阌乡逆旅。方就食，忽有一人前拜，自称归元昶，常力鞭辔之任，愿备门下厮养卒。浦视之，衣甚垢，而神彩爽迈。因谓曰：“尔何从至？”对曰：“某早蒙冯六郎职在河中，岁月颇多，给事亦勤，甚见亲任。昨六郎与轩辕四郎同至此，求卞判官买腰带。某于其下丐茶酒直，遂有言语相及。六郎谓某有所欺，斥留于此。【眉批】即此便是豪家奴本色，六郎斥之是矣。某佣贱，复尠资用。非有符牒，不能越关禁。伏知二十二郎将西去，某因而获归，为愿足矣。或不弃顽下，终赐鞭驱，小人之分，又何幸焉。”浦许之。食毕，乃行十数里。承顺指顾，无不先意。浦极谓得人。俄而憩于茶肆，有扁乘数十适至。方解辕纵牛，龁草路左。归趋过牛群，以手批一牛足，牛即呜痛不能前。主初不之见，遽将求医。归谓曰：“吾常为兽医，为尔疗此牛。”即于墙下捻碎土少许，傅牛脚上，因疾驱数十步，牛遂如故。众皆兴叹。其主乃买茶二斤馈之。即进于浦曰：“庸奴幸蒙见诺，思以薄伎所获，效献芹者。”【眉批】小人取宠之态。浦益怜之。次于潼关，主人有稚儿戏于门下。乃见归以手挃其背，稚儿即惊闷绝，食顷不寤。主人曰：“是状为中恶疾。”呼巫名二娘者至家，以琵琶迎神，欠嚏良久，曰：“三郎至矣，传语主人，此客鬼为祟，吾且录之矣。”言其状与服色，真归也。又曰：“若以兰汤浴之，此患即除。”如言而儿愈。浦见归所为，已恶之。及巫者有说，呼则不至矣。明日又行，次赤水西，路傍忽见元昶，破弊紫衫，有若负痛，行步甚重。曰：“某不敢以为羞耻，便不见二十二郎。某，客鬼也。昨日之事，不敢复言。已见责于华岳神君。巫者所云三郎，即金天也。二十二郎到京，当得本处县令，无足忧。”浦云：“尔前所说冯六郎等，岂皆人也？”归曰：“冯六郎名夷，即河伯，轩辕天子之爱子也。眉，水名冯六，甚新。卞判官名和，即昔刖足者也。善别宝，地府以为判山玉使判官。轩辕家奴客，小事不相容忍，遽令某失冯六郎意。【眉批】仍是豪奴声口。今日迍踬，实此之由。”浦曰：“冯何得第六？”曰：“冯，水官也。水成数六耳。【眉批】雪水类，故神名滕六。黄帝四子，轩辕四郎即其最小者也。”浦其年选授霍丘令，如其言。

    宇文觌（出《广异记》）

    韩彻者，以乾元中任陇州吴山令。素与进士宇文觌、辛稷等相善，并随彻至吴山读书，兼许秋赋之给。吴山县令号凶阙，前任多死。令厅有大槐树，觌、稷等意是精魅所凭，私与典正，欲彻不在，斫伐去之。期有日矣，更白彻，彻止之曰：“命在于天，责不在树。”其谋遂已。后数日，觌、稷行树，得一孔，旁甚润泽，中有青气，上升为云。伺彻还寝，乃命县人掘之。深数尺，得一冢，冢中棺木已烂。有少齿发及胫骨胯骨犹在。遥望西北陬，有一物。众谓是怪异，乃以五千顾二人取之。二人缘索而下往视。得食瓶，瓶中有水，水上有林檎缒夹等物。泻出地上，悉如烟销。彻至，命佐史收骨发，以新棺敛葬诸野。【眉批】本为除妖，反获掩胳。佐史偷钱，用小书函折骨埋之。【夹批】恶甚。既至舍，仓卒欲死。家人白彻，彻令巫视之，巫于彻前灵语云：“己是晋将军契苾锷，身以战死，受葬于此。冢近马坊，恒苦粪秽，欲求迁改。前后累有所白，多遇死人，遂令冥苦无可上达。今承明府恩及幽壤，捐钱市榇。胥吏酷恶，乃以书函见贮骨发。骨长函短，断我胯胫，不胜楚痛，故复仇之耳。”彻辞谢，自陈为主不明，令吏人等有此伪欺。当令市榇，以衣被相送，可赦其罪也。又灵语云：“寻当释之。然创造此谋，是宇文七及辛四。幽魂佩戴，岂敢忘之。辛侯不久自当擢禄，足光其身。但宇文生命薄无位，虽获一第，终不及禄，且多厄难。我当救其生死。若忽为官，虽我亦不能救。”言毕乃去。佐史见释，方获礼葬。觌家在岐山，久之，锷忽空中语云：“七郎夫人在庄疾亟，适已往彼营救，今亦小痊。寻有庄人来报，可无惧也。若还，妻可之后，慎无食马肉。”须臾使至，具如所白。觌入门，其妻亦愈。会庄客马驹死，以熟肠及肉馈觌。觌忘其言而食之，遇乾霍乱，闷而绝气者数矣。忽闻锷言云：“令君勿食马，何故违约？马是前世冤家，我若不在，君无活理。我在亦无苦也。”遂令左右执笔疏方，药至，服之乃愈。后觌还吴山，会岐州土贼欲僭伪号，署置百官。觌有名，被署中书舍人。贼寻被官兵所杀。觌等七十余人系州狱。锷复至觌妻所，语云：“七郎犯事，我在地中大为求请。然要三千贯钱。”妻辞贫家，实不能办。锷曰：“地府所用，是纸钱。”妻云：“纸钱当力办之。”焚毕，复至狱中谓，觌曰：“我为君属请，事亦解矣。有刘使君至者，即当得放。饱食无忧也。”寻而诏用刘晏为陇州刺史，辞日奏曰：“点污名贤，曾未相见。所由但以为逆所引，悉皆系狱。臣至州日，请一切释免。”上可其奏。晏既至州。悉召狱囚，宣敕放之。【眉批】刘公阴德，何以无报？觌既以为贼所署，耻而还家。半岁余，吕崇贲为河东节度，求书记之士。在朝多言觌者。崇贲奏觌左卫兵曹河东书记，敕赐衣一袭。崇贲送绢百匹。敕至，觌甚喜，受敕，衣绿裳，西向拜蹈，奴忽倒地。锷灵语叹息久之，谓觌：“勿令作官，何故受之？此度不能相救矣。”觌云：“今却还之，如何？”答云：“已受官毕，何谓复还。”后四日，觌遇疾卒。初，女巫见锷衣冠甚伟，鬓发洞赤，状若今之库莫奚云。

    顾总（出《玄怪录》）【眉批】篇多创闻之语。

    梁天监元年，武昌小吏顾总，性昏戆，不任事，数为县令鞭朴，尝郁郁怀愤，因逃墟墓之间，彷徨惆怅，不知所适。忽有二黄衣，顾见总曰：“刘君颇忆畴日周旋耶？”总曰：“敝宗乃顾氏，先未曾面，何有周旋之问。”二人曰：“仆王粲、徐幹也。足下前生是刘桢，为坤明侍中，以纳赂金，谪为小吏。公当自知矣。”因出袖中轴书示之曰：“此君集也。”总试省览，乃了然明悟，便觉文思坌涌。其集人多有本，唯卒后数篇记得。诗一章，题云《从驾游幽丽宫，却忆平生西园文会，因寄地文府正郎蔡伯喈》。【眉批】蔡中郎为地文府正郎。地文，或地府别名也。诗略云：“始从众君子，日侍贤王欢。岂意十余年，陵寝梧楸寒。今来坤明国，再顾簪蝉冠。却想西园时，生死暂悲酸。”又云：“君昔汉公卿，未央冠群贤。倘若念平生，览此同怆然。”王粲谓总曰：“吾本短小，无何娶乐进女。【眉批】乐进短小。女似其父，短小尤甚。自别君后，改娶刘荆州女，寻生一子。【眉批】冥中改娶生子，仅见。荆州与字翁奴，今年十八，长七尺三寸。所恨未得参丈人也。【眉批】于桢为通家子，合呼丈人。不知足下生来有郎娘否？”良久沉思，稍如相识。因曰：“二君既是总友人，何计可脱小吏之厄？徐幹曰：“君但执前集，诉于县宰，则脱矣。”总又问：“坤明是何国？”幹曰：“魏武开国邺地也。【眉批】地府另有舆图。公昔为其国侍中，遽忘耶？公在坤明家累，悉无恙。贤小娇羞娘，有一篇奉忆。”诗曰：“忆爷爷，拋女不归家。不作侍中为小吏，就他辛苦弃荣华。愿爷相念早相见，与儿买李市甘瓜。”诵讫，总不觉涕泗交下。因为一章寄娇羞娘云：“忆儿貌，念儿心，望儿不见泪沾襟。时移世异难相见，弃谢此生当重寻。”既而粲、幹殷勤叙别，乃遗《刘祯集》五卷。见县令，具陈其事。令见祯集后诗，惊曰：“不可使刘公干为小吏。”即解遣，以宾礼待之。【眉批】解遣可也，宾之非也。纳金被谪，地府之罪人也，乃阳间之贵宾乎？后不知总所在，集亦寻失。时人勖子弟，皆曰：“死刘祯犹庇得生顾总，可不修进哉！”

    李霸（出《广异记》）

    岐阳令李霸者，严酷刚鸷，所遇无恩。自承尉已下，典吏皆被其毒。然性清婞【眉批】婞，音胫，恨也。自喜，妻子不免饥寒。一考后暴亡。既敛，庭绝吊客。其妻每抚棺恸哭，呼曰：“李霸在生云何，令妻子受此寂寞。”数日后，棺中忽语曰：“夫人无苦，当自办归。”【眉批】棺中语闻棺外，其声大哭。昔晋文公柩有声如牛。具令家人于厅事设案几。霸见形，传呼召诸吏等。吏人素故畏惧，闻命奔走，见霸莫不战惧股栗。又使召丞及簿尉等。霸诃怒云：“君等无情，何至于此！为我不能杀君等耶？”言讫，悉颠仆无气。家人罗拜祈祷。霸云：“但通物数，无忧不活。率以五束绢为准，绢至便生。”各谢讫去。后谓两衙典：“吾素厚于汝，何故亦同众人？唯杀汝一身，亦复何益。当令两家马死为验。”须臾，数百匹一时皆倒欲死。遂人通两匹细马，马复如故。因谓诸吏曰：“我虽素清，今已死，谢诸君，可能不惠涓滴乎？”又率以五匹绢毕，指令某官出车，某出骑，某吏出役，违者必死。【眉批】老戒在得，死当更甚。一更后方散。后日处分悉了，家人引道，每至祭所，留下歆飨。飨毕，又上马去。凡十余里，已及郊外，遂不见。至夜，停车骑，妻子欲哭。棺中语云：“吾在此，汝等困弊，无用哭也。”【眉批】如此灵爽，真可无哭。霸家在都，去岐阳千余里，每至宿处，皆不令哭。行数百里，忽谓子曰：“今夜可无寐，有人欲盗好马，宜预防之。”家人远涉困弊，不依约束，尔夕竟失马。及明启白，霸云：“吾令防盗，何故贪寐。虽然，马终不失也。近店东有路向南，可遵此行十余里，有藂林，马系在林下，往取。”如言得之。及至都，亲族闻其异，竞来吊慰，朝夕谒请。霸棺中皆酬对，莫不踖踧。观听聚喧，家人不堪其烦。霸忽谓子云：“客等往来，不过欲见我耳。汝可设厅事，我欲一见诸亲。”其子如言。众人于庭伺候。久之曰：“我来矣。”命卷帏，忽见霸，头大如瓮，眼赤睛突，瞪视诸客等。客莫不颠仆，稍稍引去。霸谓子曰：“人神道殊，屋中非我久居之所，速殡野外。”言讫不见，其语遂绝。

    韦齐休（出《河东记》）

    韦齐休擢进士第，累官至员外郎，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太和八年，卒于润州之官舍。三更后，将小敛，忽于西壁下大声曰：“传吾娘子，且止哭，当有处分。”其妻大惊，仆地。齐休于衾下厉声曰：“娘子今为鬼妻，闻鬼语，忽惊悸耶？”妻强起听之。休曰：“某与娘子，情义至深，他生亦未相舍。家事大小，且须商量，不可空为儿女悲泣，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夜来诸事，并自劳心，总无失脱，可助仆喜。”妻曰：“何也？”齐休曰：“昨日湖州庾七寄买口钱，仓惶之际，不免专心部署。今则一文不欠，亦足为慰。”良久语绝，即各营丧事。才曙，复闻呼：“适到张清家，近造得三间草堂，前屋舍自足，不烦劳他人，更借下处矣。”其夕，张清似梦中，忽见齐休曰：“我昨日已死，先令买茔三亩地，可速支关布置。”一一分明，张清悉依其命。及将归，自择发日，呼唤一如常时。婢仆将有私窃，无不发摘，随事捶挞。及至京，便之茔所。张清准拟皆毕。十数日，向三更，忽呼其下曰：“速起，报堂前萧三郎来相看，可随事具食，妨他忙也。”二人语，历历可听。萧三郎者，即职方郎中萧彻，是日卒于兴化里，其夕遂来。俄闻萧呼叹曰：“死生之理，仆不敢恨。但可异者，仆数日前，因至少陵别墅，偶题一首诗。今思之，乃是生作鬼诗。”因吟曰：“新抅茅斋野涧东，松楸交影足悲风。人间岁月如流水，何事频行此路中。”齐休亦悲咤曰：“足下此诗，盖是自谶。仆生前忝有科名，粗亦为人所知。死未数日，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殊为著钝。然细思之，已是落他芜境。”乃咏曰：“涧水溅溅流不绝，芳草绵绵野花发。自去自来人不知，黄昏惟有青山月。”萧亦叹羡之曰：“韦四公死已多时，犹不甘此事。仆乃适来人也，遽为游岱之魂，何以堪处。”即闻相别而去。又数日，亭午间，呼曰：“裴二十一郎来慰，可具食。我自迎去。”其日，裴氏昆季果来。至启夏门外，瘁然神耸。又素闻其事，遂不敢行吊而回。裴即长安县令，名观，齐休之妻兄也。

    许生（出《纂异记》）

    会昌元年春，孝廉许生，下第东归。次寿安，将宿甘泉店。逢白衣叟，跃青骢，自西而来，徒从极盛，醺颜怡怡，朗吟云：“春草萋萋春水绿，野棠开尽飘香玉。绣岭宫前白发人，犹唱开元太平曲。”生策马前进，问其姓名。微笑不答。生颇疑之，遂不复问，但继后而行。凡二三里，日已暮矣。至喷玉泉牌堠之西，叟笑谓生曰：“吾闻三四君子，今日追旧游于此泉。吾昨已被召，自此南去。吾子不可连骑也。”生固请从，叟不对而去。生纵辔随之。去甘棠一里余，见车马导从，填隘路歧。生既至泉亭，乃下马，伏于丛棘之下，屏气窥之。见四丈夫，有少年神貌扬扬者，有短小器宇落落者，有长大少髭髯者，有清瘦言语及瞻视疾速者，皆金紫，坐于泉之北矶。【眉批】会昌，武宗年号。诸公或甘露变中王涯、贾、舒元舆、李训、郑注辈也。叟既至，曰：“玉川来何迟？”叟曰：“适傍石墨涧寻赏，憩马甘棠馆亭，于西楹偶见诗人题一章，驻而吟讽，不觉良久。”座首者曰：“是何篇什，赏叹若是？”叟曰：“此诗似为席中一二公有其题，而晦其姓名。”乃吟曰：“浮云凄惨日微明，沉痛将军负罪名。白昼叫阍无近戚，缟衣饮气只门生。佳人暗泣填宫泪，厩马连嘶换主声。六合茫茫悲汉土，此身无处哭田横。”座中闻之，莫不悲泣。久之，白衣叟命飞杯，凡数巡，而座中欷獻未已。白衣叟曰：“再经旧游，无以自适。宜赋篇咏，以代管弦。”命左右取笔砚，乃出题云《喷玉泉感旧游书怀》，各七言长句。白衣叟倡云：“树色川光向晚睛，旧曾游处事分明。鼠穿月榭荆榛合，草掩花园畦垄平。迹陷黄沙仍未寤，罪标青简竟何名。伤心谷口东流水，犹喷当时寒玉声。”少年神貌扬扬者诗云：“鸟啼莺语思何穷，一世荣华一梦中，李固有冤藏蠹简，邓攸无子续清风。文章高韵传流水，丝管遗音托草虫。春月不知人事改，闲垂光影照洿宫。”短小器宇落落者诗云：“桃蹊李径尽荒凉，访旧逢新益自伤。虽有衣衾藏李固，终无表疏雪王章。羁魂尚觉霜风冷，朽骨徒惊月桂香。天爵竟为人爵误，谁能高叫问苍苍？”清瘦及瞻视疾速者诗云：“落花寂寂草绵绵，云影山光尽宛然。坏室基摧新石鼠，潴宫水引故山泉。青云自致天爵，白首同归感昔贤。惆怅林间中夜月，孤光曾照读书筵。”长大少须髯者诗云：“新荆棘路旧衡门，又驻高车会一樽。寒骨未沾新雨露，春风不长败兰荪。丹诚岂分埋幽壤，白日终希照覆盆。珍重昔年金谷友，共来泉际话孤魂。”诗成，各自吟讽。长号数四，响动岩谷。逡巡，怪鸟鸱枭，相率啾唧。大狐老狸，次第鸣叫。顷之，骡脚自东而来，金铎之声，振于坐中。各命仆马，颇甚草草。惨无言语，掩泣攀鞍。若烟雾状，自庭而散。生于是出丛棘，寻旧路。匹马龁草于涧侧，蹇童美寝于路隅。未明，达甘泉店。店媪诘冒夜，生具以对。媪曰：“昨夜三更，走马挈壶，就我买酒，得非此耶？”开柜视，皆纸钱也。

    韦鲍二生（出《纂异记》）

    酒徒鲍生，家富畜妓。开成初，行历阳道中，止定山寺。遇外弟韦生下第东归，同憩水阁。鲍置酒，酒酣，韦谓鲍曰：“乐妓数辈焉在，有携者乎？”鲍生曰：“滞维扬日，连毙数驷。后乘既阙，不果悉从。唯与梦兰、小倩具，亦可以佐欢矣。”顷之，二双鬟抱胡琴方响而至，遂坐二生右，丝击金，响亮溪谷。酒阑，鲍谓韦曰：“出城得良马乎？”对曰：“予春初塞游，自鄜坊历乌延，抵平夏，至灵武而回。部落驵骏，获数匹。龙形凤颈，鹿胫凫膺，眼大足轻，脊平肋密者皆有之。”鲍抚掌大悦，乃停杯命烛，阅马于轻槛前。韦戏鲍曰：“能以人换，任选殊尤。”鲍欲马之意颇切，密遣四弦，更衣盛妆。顷之乃至。命捧酒，歌以劝韦生云：“白露湿庭砌，皓月临前轩。此时颇留恨，含思独无言。”又歌送鲍生酒云：“风飐荷珠难暂圆，多生信有短因缘。西楼今夜三更月，还照离人泣断弦。”韦乃召御者，牵紫叱拨以酬之。鲍意未满，往复之说，紊然无章。有紫衣冠者二人，导从甚众，自水阁之西，升阶而来。【眉批】按后诗，则此二人者江文通、谢希逸也。鲍、韦以寺当星使交驰之路，疑大寮夜至，乃恐悚入室，阖户以窥之。而杯盘狼藉，不暇收拾。时紫衣即席，相顾笑曰：“此即向来闻妾换马之筵。”因命酒对饮。【眉批】鬼亦豪甚。一人长髯伟貌，持杯望月，沉吟久之，曰：“足下盛赋云：‘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可得光前绝后矣。”【眉批】斜汉四句出谢庄《月赋》。年少者曰：“未若‘风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长须云：“数年来在长安，蒙乐游王引至南宫，入都堂，与刘公幹。鲍明远看试秀才。【眉批】鬼话。予窃入司文之室，于烛下窥能者制作，见属对颇切，而赋有蜂腰鹤膝之病，诗有重头重尾之犯。若如足下洞庭木叶之对，为纰缪矣。小子拙赋云：‘紫台稍远，燕山无极，凉风忽起，白日西匿。’【眉批】紫台四句出江淹《恨赋》。则稍远忽起之声，俱遭黜退矣。不亦异哉！”年少者曰：“吾闻古之诸侯，贡士于天子，尊贤劝善者也。故一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遵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不贡士，一黜爵，再黜地，三黜爵地。夫古之求士也如此，犹恐搜山不高，索林不深。每岁季春，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而礼聘之，尚有栖栖岩谷，郁郁不得志者。今求聘之礼缺，贡举之道隳。自童髦穷经，至于白首，虽每岁乡里荐之于州府，州府贡之于有司，有司考之诗赋，蜂腰鹤膝，谓不中度。弹声韵之清浊，谓不中律。虽有周孔之贤圣，班马之文章，不由此制作，靡得而达矣。然皇王帝霸之道，兴亡理乱之体，其可闻乎？【眉批】从古如此，可为三叹！今足下何乃扬今之小巧，而隳古之体乎？”长须者曰：“今珠露既清，桂月如昼；吟咏时发，杯觞间行。能援笔联句，赋今之体调一章，以乐长夜否？”曰：“何以为题？”长须云：“便以《妾换马》为题，仍以‘舍彼倾城，求其骏足’为韵。”命左右折庭前芭蕉一片，启书囊，抽毫以操之。各占一韵。长须者唱云：“彼佳人兮，如琼之瑛；此良马兮，负骏之名。将有求于逐日，故何惜于倾城。香暖深闺，永厌桃花之色。风清广陌，曾怜喷玉之声。”少年曰：“原夫人以矜其容，马乃称其德。既各从其所好，谅何求而不克。长跪而别，姿容休耀其金钿。右牵而来，光彩顿生于玉勒。”长须曰：“步及庭砌，效当轩墀。望新恩，惧非吾偶也。恋旧主，疑借人乘之。香散绿骏，意已忘于鬓发。汗流红颔，爱无异于凝脂。”少年曰：“是知事有兴废，用有取舍。彼以绝代之容为鲜矣，此以轶群之足为贵者。买笑之恩既尽，有类卜之；据鞍之力尚存，犹希进也。”赋四韵讫，芭蕉尽。韦生发箧取红笺，跪献于庑下。二公大惊曰：“幽显路殊，何见逼若是。然吾子非后有爵禄，不可与鄙夫相遇。”谓生曰：“异日主文柄，较量俊秀轻重，无以小巧为意也。”言讫，二公行十余步间，忽不知其所在。

    陆凭（出《通幽记》）

    吴郡陆凭，家于湖州长城。性悦山水，一闻奇丽，千里而往，未尝宁居。贞元中，游永嘉，疾而殁。凭素与吴兴沈苌友善。苌梦凭颜色，曰：“我游至永嘉，苦疾将困，君为知我者，愿托家事。”苌悲之，又叙旧欢，因述文章，话虚无之事。乃谓苌曰：“赠君《浮云诗》一篇，以寄其怀。”诗曰：“虚虚复空空，瞬息天地中。假合成此像，吾亦非吾躬。”悲吟数四，临去曰：“凭船已发，明日午时到此。”执手而去。及觉，所记分明，乃录之。如期而凭丧船至。苌抚孤而恸，赙助倍礼。词人杨丹为之志，具旌神感。铭曰：“笃生府君，美秀而文。没而不起，寄音浮云。”

    巴峡人（出《纪闻》）

    甘露年中，有人行于巴峡。夜泊舟，忽闻有人朗咏诗曰：“秋径填黄叶，寒摧露草根。猿声一叫断，客泪数重痕。”其音甚厉，激昂而悲。如是通宵，凡吟数十遍。初闻，以为舟行者未之寝也。晓访之，更无舟船，但空山石泉，谿谷幽绝。咏诗处有人骨一具。

    郑郊

    郑郊，河北人。举进士下第，游陈蔡间，过一冢，上有竹二竿，青翠可爱。因驻马吟曰：“冢上两竿竹，风吹常袅袅。”久不能续。闻冢中言曰：“何不云‘下有百年人，长眠不知晓’。”郊惊问之，不复言矣。

    王绍（出《闻奇录》）

    明经王绍夜深读书，忽窗外有言借笔者。绍与之。于窗上题一诗曰：“何人窗下读书声，南斗阑干北斗横。千里思家归不得，春风肠断石头城。”诗讫，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