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妖妄部

    妖妄

    蔡诞（出《抱朴子》）

    蔡诞好道，废家业，昼夜诵《黄庭》《太清》《中经》。忽弃家，言我仙道成矣。因走入深山，卖薪以易衣。三年，不堪苦而还，黑瘦骨立，欺家云：“吾但为地仙，位卑，为老君牧数十龙。有一斑龙五色，吾与仙人博戏，输此龙，为此见谪。送吾付昆仑下，芸锄芝草三四顷，皆生细石中，多莽秽，甚苦。当十年，乃得原。会偓佺、子乔来案行，吾首诉之，并为吾作力，得免也。”

    须曼卿（出《抱朴子》）

    蒲坂有须曼卿者曰：“在山中三年精思，有仙人来迎我，乘龙升天。龙行甚疾，头昂尾低，令人在上危怖。及到天上，先过紫府，金床玉几，晃昱昱，真贵处也。仙人以流霞一杯饮我，辄不饥渴。忽然思家，天帝前谒拜失仪，见斥来还。令更自修责，乃可更往。”河东因号曼卿为“斥仙”。

    姜抚先生（出《辨疑志》）

    唐姜抚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常着道士衣冠，自云年已数百岁，有长年之药，度世之术。事玄宗皇帝，别承恩泽。于诸州采药及修功德，州县牧宰，趋望风尘。学道者乞容立门庭，不能得也。有荆岩者，于太学四十年不第，退居嵩山，自称山人，颇通南北史，知近代人物。尝谒抚，抚简踞不为之动。荆岩因进而问曰：“先生年几何？”抚曰：“公非信士，何暇问年几？”岩曰：“先生既不能言甲子，先生何朝人也？”抚曰：“梁朝人也。”岩曰：“梁朝绝近，先生亦非长年之人。不审先生梁朝出仕，为复隐居？”抚曰：吾为西梁州节度。”岩叱之曰：“何得诳妄，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处得西梁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镇、四征将军，何处得节度使？”抚惭恨，数日而卒。

    长安道士（出《玉堂闲话》）

    长安完盛之时，有一道术人，称得丹砂之妙，颜如弱冠，自言三百余岁。京都人甚慕之。至于输货求丹，横经请益者，门如市肆。时有朝士数人造其第，饮啜方酣，阍者报曰：“郎君从庄上来，欲参觐。”道士作色叱之。坐客或曰：“贤郎远来，何妨一见。”道士频蹙移时，乃曰：“但令入来。”俄见一老叟，髩发如银，昏耄伛偻，趋前而拜。拜讫，叱入中门。徐谓坐客曰：“小儿愚，不肯服丹砂，以至于是。都未及百岁，枯槁如斯，常已斥于村墅间耳。”坐客愈更神之。后有人私诘道者亲知，乃云：“伛偻者，即其父也。”

    薛怀义（出《朝野佥载》）

    证圣元年，薛师怀义造功德堂一千尺于明堂北。其中大像高九百尺，鼻如千斛船，小指中容数十人并坐，夹纻以漆之。正月十五，起无遮大会于朝堂。掘地五丈深，以乱彩为宫殿台阁，屈竹为胎，张施为桢盖。又为大像金刚，并坑中引上，诈称从地涌出。又刺牛血画作大像头，头高二百尺，诳言薛师膝上血作之，【眉批】何异儿戏。观者填城溢郭，士女云会。内载钱拋之，更相蹈藉，老少死者非一。至十六日，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二更，功德堂火起，延入明堂，飞焰冲天，洛城光如昼日。其堂仍作未半，已高七十余尺。又延烧金银库，铁汁流液，平地尺余。人不知错入者，便即焦烂。其堂煨烬，尺木无遗。至晓，乃更设会，暴风欻起，裂血像为数百段。浮休子曰：梁武帝舍身同泰寺，百官倾库物以赎之。其夜欻电霹雳，风雨晦暝，寺浮图佛殿一时荡尽。非理之事，岂如来本意哉！

    宋子贤（出《广古今五行记》）

    隋大业九年，唐县人宋子贤善幻术。每夜楼上有光，能变作佛形，自称弥勒佛出世。又悬镜于堂中，壁上尽为兽形。有人来礼谒者，转其镜，遣观来生像。或作蛇兽形，子贤辄告之，当更礼念，乃转人形示之。【眉批】白莲教惑人，大率如此。远近惑信，聚数千百人，遂潜作乱。事泄，官捕之。夜至，绕其所居，但见火坑，兵不敢进。其将曰：“此地素无坑，止妖妄耳。”及进，果无火，遂擒斩之。【眉批】邪不胜正，可以为法。

    刘龙子 白铁余（并《朝野佥载》）

    唐高宗时，有刘龙子妖言惑众。作一金龙头藏袖中，以羊肠盛蜜水绕系之。每聚众，出龙头，言圣龙吐水，饮之百病皆差。遂转羊肠，水于龙口中出，与人饮之，皆罔云病愈，施舍无数。遂起逆谋，事发逃窜，捕访擒获，斩之于市，并其党十余人。

    白铁余者，延州嵇胡也，左道惑众。先于深山中埋一铜佛像柏树之下，经数年，草生其上，绐乡人曰：“吾昨夜山下过，见有佛光。”于是卜日设斋，以出圣佛。及期，集数百人，命于非所藏处，不得，则诡曰：“诸人不至诚布施，佛不可见。”是日，男女争施舍百余万。即于埋处之，得其铜像。乡人以为圣人，远近相传，莫不欲见。宣言曰：“见圣佛者，百病即愈。”数百里老小士女皆就之。乃以绀紫红绯黄绫为袋数十重盛佛像，人来观者，去其一重，一回布施，获千万，乃见其像。【眉批】此等事有司不可不留心。如此矫伪一二年，乡人归伏，遂作乱，自称光王，署官属，设长吏，为患数年。将军程务挺讨斩之。

    侯元（出《三水小牍》）

    侯元者，上党郡铜鞮县山村之樵夫也。家贫，鬻薪自给。唐乾符中，于山中伐薪劳苦，回憩谷口，对巨石而太息。声未绝，石砉然豁开若洞，中有一老叟，羽服乌帽，曳杖而出。元惊愕下拜。叟曰：“我神君也。”引元入洞。洞中别一世界。约行数里，至一院，与之饮食，皆珍异。食毕，叟退。少顷，二童揖元诣便室，具汤沐，进新衣一袭。冠带竟，导至小亭上。叟出，设净席，令元跪席上，授以秘诀数万言，皆变化隐显之术。元素蠢戆，至是一听不忘。叟诫曰：“汝有少福，合于至法进身；然面有败气未除，切宜谨密。若图谋不轨，祸必丧生。如欲谒吾，但至心扣石，当有应者。”元因拜谢而出。既出洞，泯然如故。视其樵苏已失。至家，其父母兄弟失元已数旬，惊喜重生。元在洞中如一日耳。又讶其服装华洁，神气激扬。元不能隐，乃稍言之。遂入净室中演习，朞月而术成。能变化百物，役召鬼魅；草木土石，皆可为步骑甲兵。于是悉收乡里少年勇悍者为将卒，出入陈旌旂幢盖，鸣鼓吹，仪比列国焉。自称曰“贤圣”，官有三老、左右弼、左右将军等号。每朔望，必盛饰往谒神君。神必戒以无称兵。后聚众益多，县邑恐其变，乃列上。上党帅高公寻命都将以旅讨焉。元驰谒神君请命。神君曰：“但偃旗卧鼓以应之。彼见兵威若是，必不敢攻。慎勿轻接战也。”元诺而心不然。既归，令其党戒严。是夜潞兵去元所据险三十里，见步骑戈甲蔽山泽，甚难之。天明，方阵以前。元恃其术，领千余人直突之，先胜后败，被擒至上党，絷之府狱，严兵围守。旦视枷穿中，唯灯台耳，失元所在。夜分，已达铜鞮，径诣神君谢罪。君怒曰：“庸奴终违我教。今日虽幸免，斧锧亦行将及矣，非吾徒也。”不顾而入。郁悒趋出。后复谒神君，虔心扣石，石不为开矣。术既渐歇，遂为并骑所围，斩之于阵。

    功德山（出《王氏见闻》）

    巢寇将乱中原，汴中功德山有妖僧，远近桑门皆归之。能于纸上画神鬼，放入人家，令作祸祟，幻惑居人，通宵继昼，不能安寝，或致人疾苦。及命功德山赠金作法，则患立除。又画作甲兵，夜夜于街坊嘶鸣，腾践城郭，天明即无所见。又多画犬，焚祝之，夜则鸣吠，相咬啮于街衢，居人不得安眠。命而赠之，即悄无影响。人既异其术，趋者愈众。又滑州一僧，亦善妖术，与功德山无异，公私颇患之。时中书令王铎镇滑台，遂下令曰：“南燕地分有灾，宜善禳之。”遂自公衙至于诸营军，开启道场，延僧数千人。僧数不足，遂牒汴州，请功德山一行徒众悉赴之。遂以幡花螺钹迎至衙。赴道场之夕，分选近上名德，入于公衙，其余并令散赴诸营礼忏。洎入营，悉门而坑之，方袍而死者数千人。衙中只留功德山已下酋长。讯之，并是巢贼之党，将欲自二州相应而起。咸命诛之。

    【总评】何必巢党？即非巢党，不能自为巢耶？上官于此等处，全无预防之思，可虑也。

    韩佽（出《酉阳杂俎》）

    韩佽在桂州，妖贼封盈，能为数里雾。先是尝行野外，见黄蝶数十，因逐之，至大树下而灭。掘得石函，素书大如臂，遂成左道。归之如市，乃声言某日收桂州。有紫气者，我必胜。至斯，果有紫气如匹帛，亘于州城上。白气直冲之，紫气遂散。忽大雾，至午稍霁。州宅诸树，滴下铜佛，大如麦，不知其数。是年韩卒。【眉批】疑是咎征。

    胡僧（出《国朝杂记》）

    贞观中，西域献胡僧，咒术能死人，能生人。太宗令于飞骑中取壮勇者试之，如言而死，如言而生。帝以告太常少卿傅奕，奕曰：“此邪法也。臣闻邪不犯正。若使咒臣，必不能行。”帝召僧咒奕，奕对之无所觉。须臾，胡僧忽然自倒，若为所击，便不复苏矣。

    陈仆射（出《北梦琐言》）

    唐军容使田令孜擅权，有回天之力。尝致书于许昌，为其兄陈敬瑄求兵马使职。节将崔侍中安潜拒而不与。迩后崔公移镇西川，陈敬瑄与杨师立、牛勖、罗元杲，以打球争三川。敬瑄获头筹，制授右蜀节度，以代崔公，中外惊骇，不知何由。【眉批】未有节帅可以打球赌者。青城县妖人作弥勒会，窥此声势，伪作陈仆射行李，云：“山东盗起，车驾必幸蜀，先以陈公走马赴任。”乃树一魁妖，共翼佐之。军府未谕，亦差迎候。至近驿，有指挥索白马四匹。察事者觉其非常，乃羁縻之。未及旋踵，真陈仆射速辔而至。其妖人等悉就擒，俾隐而诛之。【眉批】不测之尝，妖已在朝廷矣，何怪乎青城！

    刘元回（出《集异记》）

    刘元回者，狡妄人也。自言能炼水银作黄金。又巧以鬼道惑众，以是致富。李师古镇平卢，招延四方之士，虽一艺亦厚给之。元回遂以此术干师古。师古异之，面试其能，或十铢五铢，皆立成焉，盖先以金屑置汞中也。师古曰：“此诚至宝，宜何用？”元回贵成其奸，不虞后害，乃曰：“杂之他药，徐烧三年，可以飞仙；为食器，可以避毒；以为玩用，可以辟邪。”师古大神之，因曰：“子且为我化十斤，将备我所食之器。”元回本炫此术，规师古钱帛，逡巡则谋遁去，为师古縻之，专令烧金。元回无从而致，因以诡道说曰：“公绍续一方，三十余载，虽戎马仓廪，天下莫俦；然欲遣四方仰归威德，须假神祇之力。”师古甚悦，因而询之。元回则曰：“泰岳天齐王，玄宗东封，因以沉香刻制其像，所以玄宗享国永年。公能以他宝易其像，则受福与开元等矣。”师古狂悖，甚然之。元回乃曰：“全躯而致，或恐卒不能办；且以黄金十五斤，铸换其首，固当获祐矣。”师古曰：“君便先为烧之，速成其事。”元回大笑曰：“天齐虽曰贵神，乃鬼类耳。若以吾金为其首，岂冥鬼敢依至灵之物哉！但以山泽纯金易之，则可矣。”师古尤异之，则以藏金二十斤，恣元回所为，仍命元回就岳庙而易焉。元回乃以铅锡杂类，熔其外而置之；怀其真金以归，为师古作饮食器皿，靡不办集矣。师古深加礼重，事之如兄。玉帛姬妾居第，资奉甚厚。明年，师古方宴僚属将吏，忽有庖人自厨径诣师古，于众会之中，因举身丈余，蹈空而立，大诟曰：“我五岳之神，是何贼盗，残我仪质？我上诉于帝，涉岁方归。及归，我之甲兵军马、帑藏财物，皆为黄石公所掠去。”【眉批】神仙亦作贼耶？幻妄甚矣!则又极骂，复耸身数丈，良久履地。师古令曳去，庖人无复知觉，但若沉醉者数日。师古则令画作戎车战士，戈甲旌旗，及纸钱绫帛数十车，就泰山而焚之。尚未悟元回之奸。方将理之，而师古暴疡。不数日，脑溃而卒。其弟师道领事，即令判官李文会、虞早等按之。元回辞穷，戮之于市。

    吕用之 诸葛殷等（出《妖乱志》）

    吕用之，鄱阳安仁里细民也。性桀黠，略知文字。父璜，货茗广陵，多与富商大贾游。用之年十三，其父挈行。既慧悟，事诸贾，皆得欢心。居数岁，璜卒家。乾符初，群盗攻剽州里，遂他适。用之既孤且贫，其舅徐鲁仁周给之，岁余，通于鲁仁室，为鲁仁所逐。因事九华山道士牛弘徽，传其驱役考召之术。既弘徽死，用之复客于广陵。遂縠巾布褐，用符药以易衣食。岁余，丞相刘公节制淮左。有蛊道置法者，逮捕甚急。用之惧，遂南渡。高骈镇京口，召至方伎之士，求轻举不死之道。用之以其术通于客次，逾月不召。诣渤海亲人俞公楚，公楚奇之，俾为儒服，目之日江西吕巡官，因间荐于渤海。及召试，公楚与左右附会其术，得验。【眉批】凡邪术之验，多因附会而成，不可不察。寻署观察推官，仍为制其名，因字之曰无可，言无可无不可。自是出入无禁，初专方药香火之事。明年，渤海移镇，用之固请戎服，遂署右职。用之素负贩，久客广陵，公私利病，无不详熟。鼎灶之暇，妄陈时政得失，渤海益奇之，渐加委仗。旧将梁缵、陈拱、冯绶、董仅，日以疏退，渤海至是孤立矣。用之乃树置私党，伺动息。有不可去者，则厚以金宝悦之。左右群小，皆市井人，见利忘义。上下相蒙，大逞妖妄。【眉批】市井人必不可置左右。虽然，衣冠市人，吾何以别之？仙书神符，无日无之。更迭唱和，罔知愧耻。自是贿赂公行，条章日紊，烦刑重赋，率意而为。道路怨嗟，各怀乱计。用之惧有窃发之变，因请置巡察使，采听府城密事。渤海遂承制受御史大夫，充诸军都巡察使。于是召募府县先负罪停废胥吏、阴狡兔猾者，得百许人，厚其官佣，以备指使。各有十余丁，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至于士庶之家，呵妻怒子，密言隐语，莫不知之。自是道路以目，有异己者，纵谨静端默，亦不免其祸，破灭者数百家。将校之中，累足屏气焉。【眉批】为政之道，在于安民。信哉！

    高骈嬖吏诸葛殷，妖人吕用之之党也。初自鄱阳，将诣广陵。用之先谓骈曰：“玉皇以令公久为人臣，机务稍旷，获谴于时君。辄遣左右一尊神为令公道中羽翼，不久当降。令公善遇，欲其不去，亦可以人间优职縻之。”明日，殷果来。遂巾褐见骈于碧筠亭。妖形鬼态，辨诈蜂起。谓可以坐召神仙，立变寒暑，骈莫测也。神灵遇之，谓之诸葛将军。每从容酒席间，听其鬼怪之说，则尽日忘倦。自是累迁盐铁剧职，聚财数十万缗。其凶邪阴妖，视用之蔑如也。有大贾周师儒者，其居处花木楼榭之奇，为广陵甲第。殷欲之，而师儒拒焉。一日，殷谓骈曰：“府城之内，当有妖起。使其得志，非水旱兵戈之匹也。”骈曰：“为之奈何？”殷曰：“当就其下建斋坛，请灵官镇之。”殷即指师儒之第为处。骈命军候驱出其家。是日雨雪骤降，泥淖方盛，执事者鞭挞迫蹙。师儒携挈老幼，匍匐道路。观者莫不愕然。殷迁其族而家焉。殷足先患风疽，至是而甚。每一躁痒，命一青衣，交手爬搔，血流方止。骈性严洁，甥侄辈皆不得侍坐。唯与殷款曲，未尝不废寝忘食。或促膝密坐，同杯共器。遇其风疽忽发，即恣意搔扪，指爪之间，脓血沾染。骈与之饮啖，曾无难色。左右或以为言，骈曰：“神仙多以此试人，汝辈莫介意也。”【眉批】心迷了。骈前有一犬子，每闻殷腥秽之气，则来近之。骈怪其驯狎。殷笑曰：“某常在大罗宫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复相识。”【眉批】妙！其虚诞率多如此。殷性躁虐，知扬州院来两月，官吏数百人，鞭背殆半。光启二年，伪朝授殷兼御史中丞，加金紫。及城陷，窜至湾头，为逻者所擒，腰下获黄金数斤，通天犀带两条。既缚入城，百姓聚观，交唾其面。撮其鬓发，顷刻都尽。【眉批】好仙人。狱具，刑于下马桥南。杖至百余，绞而未绝。会师铎母自子城归家，经过法所，遂扶起避之，复苏于桥下。执朴者寻以巨木踣之。驺殿过，决罚如初。始殷之遇也，骄暴之名，寻布于远近。其族人竞以谦损戒殷。殷曰：“男子患不得志，既得之，须富贵自处。人生宁有两遍死者？”至是果再行法。及弃尸道左，为仇人剜其目，断其舌。儿童辈以瓦砾投之，须臾成峰。【眉批】口不可夸尽，天故酷其死，以戒后人。

    高骈末年，惑于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党，恣为不法。其后亦虑漏泄，因谓骈曰：“高真上圣，要降非难。所患者，学道之人，真气稍亏，灵咒遂绝。”骈闻，以为信然。乃谢绝人事，屏弃妾媵。宾客将吏，无复见之。【眉批】此即赵高诱二世深居闻声之说。小人窃权，千古一术，愚者自堕其中。有不得已事，则遣人先浴斋戒，诣紫极宫道士祓除不祥，谓之解秽，然后见之。拜起才终，已复引出。自此内外拥隔，纪纲日紊。用之等因大行威福，傍若无人。岁月既深，根蒂遂遂固。用之自谓磻溪真君，张守一是赤松子，诸葛殷称将军。有一萧胜者，谓之秦穆公驸马。皆云上帝遣来，为令公道侣。其鄙诞不经，率皆如此。中和元年，用之以神仙好楼居，请于公廨邸北，跨河为迎仙楼。其斤斧之声，昼夜不绝。费数万缗，半岁方就。自成至败，竟不一游。扃俨然，以至灰烬。是冬，又起延和阁于大厅之西，凡七间，高八丈，皆饰以珠玉，绮窗绣户，殆非人工。每旦，焚名香，列异宝，以祈王母之降。及师铎乱，人有登之者，于藻井垂莲之上，见二十八字云：“延和高阁上干云，小语犹疑太乙闻。烧尽名香无一事，开门迎得毕将军。”此近诗妖也。用之公然云，与上仙来往。每对骈，或叱咄风雨，顾揖空中，谓见群仙来往过于外。骈随而拜之。用之指画纷纭，略无愧色。左右稍有异论，则死不旋踵矣。用之忽云：“后土夫人灵佑，遣使就某借兵马，并李筌所撰《太白阴经》。”骈遽下两县，率百姓苇席数千领，画作甲兵之状，遣用之于庙烧之。又以五彩笺写《太白阴经》十道，置于庙座之侧。又于夫人帐中塑一绿衣年少，谓之韦郎。庙成，有人于西庑栋上题诗曰：“四海干戈尚未宁，谩劳淮海写仪刑。九天玄女犹无信，后土夫人岂有灵？一带好云侵髩绿，两行嵬岫拂眉清。韦郎年少耽闲事，案上休夸《太白经》。”好事者竞相传诵。是岁，诏于广陵立骈生祠，并刻石颂。差州人采碑石于宣城。及至杨子院，用之一夜遣人密以健五十牵至州南，凿垣架濠，移入城内。及明，栅缉如故。因令杨子县申府：“昨夜碑石不知所在？”遂悬购之。至晚云：“被神人移置街市。”骈大惊，乃于其傍立一大木柱，上以金书云：“不因人力，自然而至。”即令两都出兵仗鼓乐，迎入碧筠亭。至三桥拥闹之处，故埋石以碍之，伪云：“人牛拽不动。”骈乃朱箓数字，贴于碑上。须臾去石乃行。观者互相谓曰：“碑动也。”识者恶之。明日，杨子有一村妪，诣知府判官陈牒，云：“夜来里胥借耕牛牵碑，误损其足。”远近闻之，莫不绝倒。骈常与丞相郑公不叶，用之知之，忽曰：“适得上仙书，宰执之间，有阴图令公者。使一侠士来，夜当至。”骈惊悸问计，用之曰：“张先生少年时，尝学斯术于轵深井里聂夫人，近日不知更为之否？若有，但请此人当之，无不粉。”【眉批】亏他请得客着。骈立召守一语之。对曰：“老夫久不为此戏，手足生疏。然为令公，有何不可。”及期，衣妇人衣，匿于别室。守一寝于骈卧内。至夜分，掷一铜铁于阶砌之上，铿然有声。遂出皮囊中彘血，洒于庭户檐宇间，如格斗之状。明日，骈泣谢守一曰：“蒙先生再生之恩，真枯骨重肉矣。”乃躬辇金玉，及通天犀带，以酬其劳。江阳县尉薛，失其名，亦用之党也。忽一日告骈曰：“夜来因巡警，至后土夫人庙前，见无限阴兵，其中一人云：‘为我告高王，夫人使我将兵数百万于此界游奕，无虑他寇之侵轶也。’言毕而没。”群妖闻之，大悦，竟以金帛遗之。未久，奏薛六合县令。用之又以木刻一大人足，长三尺五寸。时又久雨初霁，夜印于后土庙殿后柏林中，及江阳县前，其迹如较力之状。明日，用之谓骈曰：“夜来有神人斗于夫人庙前。用之夜遣阴兵逐之，已过江矣。不尔，广陵几为洪涛。”骈骇然，遂以黄金二十斤饷用之。后骈有所爱马曰大乌死。圉人惧得罪，求救于用之。用之乃又见骈曰：“隋将陈杲仁，用之有事，命至淮东。杲仁诉以无马，令公大乌且望一借。”顷刻，厩吏报云：“大乌黑汗发。”骈徐应之曰：“吾已借大司徒矣。”俄而告毙。初萧胜纳财于用之，求知盐城监。骈以当任者有绩，与夺之间，颇有难色。用之曰：“用胜为盐城者，不为胜也。昨得上仙书云：‘一宝剑在盐城井中，须用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人，欲遣去耳。”【眉批】变幻不穷，识得破兵，一个套子。骈俯仰许之。胜至监数月，遂匣一铜匕首献于骈。用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者也。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敢犯。”骈甚异之，遂饰以宝玉，常置座隅。时广陵久雨，用之谓骈曰：“此地当有火灾，郭邑之间，悉合灰烬。近日遣金山下毒龙，以少雨濡之，自此虽无大段烧，亦未免小小惊动也。”于是，用之每夜密遣人纵火，【夹批】恶甚！荒祠壤宇，无复存者。骈常授道家秘法，用之、守一无增焉。因刻一青石，如手扳状，隐起龙蛇，近成文字：“玉皇授白云先生。”用之潜使左右安置道院香几上。骈见之，不胜惊喜。用之曰：“玉皇以令公焚修功著，特有是命。计其鸾鹤，不久当降。某等此际，谪限已满，便应得陪幢节，同归真境也。他日瑶池席上，亦是人间一故事。”言毕，欢笑不已。遂相与登延和阁，命酒淆，极欢而罢。后于道院庭中，刻木为鹤，大如小驷。鞯辔中设机捩，人或逼之，奋然飞动。骈常羽服夸之。仰视空阔，有飘然之思矣。自是严斋醮，飞炼金丹，费粍资财，动逾万计。日居月诸，竟无其验。

    高骈尝诲诸子曰：“汝曹善自为谋，吾必不学俗物，死入四片板中，以累于汝矣。”及遭毕师铎之难，与诸甥侄同坎而瘗焉，唯骈以旧毡包之，果符所言。后吕用之伏诛，有军人发其中堂，得一石函，内有桐人一枚，长三尺许，身披桎，口贯长钉，背上疏骈乡贯甲子官品姓名，为厌胜之事，以是骈每为用之所制，如有助焉。

    【总评】按渤海公初镇蜀日，大慈寺僧申报佛光见。燕公判曰：“付马步使捉佛光。”所司密察之，诱其童子，具云僧辈以镜承隙日中影闪于佛上。由此乖露，因而罪之。又预策资中郡开元佛寺十年后当有秃丁之乱，乃笞逐众僧以厌之，何其神也？而受欺群小如小儿然，岂知困于髦及耶？抑厌胜有灵乎？说者谓罗隐尝不礼于骈，撰《广陵妖乱志》，未必实录，然亦必非乌有先生比也。

    骆宾王（出《朝野佥载》）

    裴炎为中书令，时徐敬业欲反，令骆宾王画计，取裴炎同起事。宾王足踏壁，静思食顷，乃为谣曰：“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教炎庄上小儿诵之，并都下童子皆唱。炎乃访学者令解之。召宾王至，数啖以宝物锦绮，皆不言。又赂以音乐、妓女、骏马，亦不语。乃将古忠臣烈士图共睹之，见司马宣王，宾王欻然起曰：“此英雄丈夫也。”即说自古大臣执政，多移社稷，炎大喜。宾王曰：“但不知谣谶何如耳！”炎以谣言“片火绯衣”之事白之，宾王即下北面而拜曰：“此真人矣。”遂与敬业等合。扬州兵起，炎从内应，与敬业等书，唯有青鹅字。人有告者，朝臣莫之能解。则天曰：“青者，十二月；鹅者，我自与也。”遂诛炎。敬业等寻败。【眉批】则天大聪明。

    董昌（出《会稽录》）

    董昌未僭前，有山阴县老人，伪上言于昌曰：“今大王善政及人，愿万岁帝于越，以福兆庶。三十年前，已闻谣言，正合今日，故来献。”其言曰：“欲识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从曰上生。”昌得之，大喜。乃赠老人百缣，仍免其征赋。先遣道士朱思远立坛场，候上帝。忽一夕云：“天符降于雨中。”有碧纸朱文，其文又不可识。思远言天命命于董氏。又有王守真者，俗谓之“王百艺”，极机巧。初立生祠，雕刻形像，塑官属。及设兵卫，状若鬼神。妖伪之际，悉由百艺幻惑所致。昌每言：“兔子上金床谶我也。我卯生，来年岁在卯，二月二日亦卯，即卯年卯月卯日，仍当是卯时。万世之业，利在于此。”乾宁二年二月二日，率军俗数万人，僭衮冕仪卫，登子城门楼，赦境内，改伪号“罗平国”，年号“天册”，自称圣人。及令官属将校等，皆呼圣人万岁。致词毕，复欲舞蹈。昌乃连声止之：“卿道得许多言语，压得朕头疼也。”缘土人所制天冠稍重，故有此言。时人闻之，皆大笑。

    巫

    师舒礼（出《幽明录》）

    巴丘县有巫师舒礼，晋永昌元年病死，土地神将送诣太山。俗常谓巫师为道人，所过冥司福舍前，土地神问门吏：“此云何所？”门吏曰：“道人舍也。”土地神曰：“舒礼即道人。”便以相付。礼入门，见千百间屋，皆悬帘置榻，男女异处。有念诵者，呗唱者，自然饮食，快乐不可言。礼名已送太山，而身不至。忽见一人，八手四眼，提金杵逐礼。礼怖走出，神已在门外，遂执礼送太山。太山府君问礼：“卿在世间何所为？”礼曰：“事三万六千神，为人解除祠祀。”府君曰：“汝佞神杀生，其罪应重。”付吏牵去。礼见一物，牛头人身，持铁叉，捉礼投铁床上，身体燋烂，求死不得。经累宿，备极冤楚。府君问主者，知礼寿未尽，命放归，仍诫曰：“勿复杀生淫祀。”礼既活，不复作巫师。

    狄惟谦（出《剧谈录》）

    唐会昌中，北都晋阳令狄惟谦，仁杰之后，守官清恪，不畏强御。属邑境亢阳，自春徂夏，祷于晋祠，略无其应。时有郭天师，暨并州女巫，少攻符术，多行厌胜。监军使携至京国，因缘中贵，出入宫掖，遂赐天师号。旋归本土，佥曰：“若得天师一至晋祠，则不足忧矣。”惟谦请于天师。初甚难之，既而主师遂亲往迓焉，巫者唯唯。乃具车舆，列幡盖，惟谦躬为控马。既至祠所，盛设供帐，磬折庭中。翌日，语惟谦曰：“我为尔飞符上界请雨，已奉天帝命，必在至诚，三日雨当足矣。”繇是四郊士庶云集。期满无征，又曰：“灾沴所兴，良由县令无德。我为尔再告天，七日方合有雨。”【眉批】大言欺人。惟谦引罪，奉之愈谨，竟无其效。乃骤欲入州。复拜留曰：“天师已为万姓来，更乞至心祈请。”郭勃然詈曰：“庸琐官人，不知天道。天时未肯下雨，留我奚为？”乃谢曰：“非敢更烦天师，俟明相饯耳。”于是宿戒左右：“我为巫者所辱，岂可复为官耶？诘旦有所指挥，汝等咸须相禀。是非好恶，予自当之。”迨晓，时门未开，郭已严饰归骑。而狄酒淆供设，一无所施。郭乃坐堂中，大恣诃责。惟谦遂曰：“左道女巫，妖惑日久，当须毙在此日，焉敢言归！”叱左右，于神前鞭背二十，投于漂水。【夹批】快哉！【眉批】大有手段人。祠后有山，高可十丈，遽命设席焚香，从吏悉皆放还，簪笏立其上。于是阖城骇愕，云邑长杖杀天师，驰走纷纭，观者如堵。时沙石流烁，忽起片云，大如车盖，先覆惟谦立所，四郊云物会之。雷震数声，甘雨大澍，原野无不滂流。士庶数千，自山拥惟谦而下。【眉批】不雨则惟谦必获罪矣。天殆为良吏解围也。州将以杀巫者，初亦怒之，既而精诚感应，深加叹异，表列其事。诏书褒异，赐钱五十万。

    何婆 来婆（俱《朝野佥载》）

    淮南好神鬼，多邪俗，病即祀之，无医人。张鸾曾于江南洪州停数日，闻土人何婆善琵琶卜，与同行人郭司法质焉。其家士女填门，饷遗满道，颜色充悦，心气殊高。郭再拜下钱，问其品秩。何婆乃调弦柱，和声气曰：“箇丈夫富贵。今年得一品，明年得二品，后年得三品，更后年得四品。”郭曰：“何婆错，品少者官高，品多者官小。”何婆曰：“今年减一品，明年减二品，后年减三品，更后年减四品，忽更得五六年总没品。”郭大骂而起。

    崇仁坊阿来婆弹琵琶卜，朱紫填门。张曾往观之，见一将军，紫袍玉带甚伟，下一匹细绫，请一局卜。来婆鸣弦柱，烧香合眼而唱：“东告东方朔，西告西方朔，南告南方朔，北告北方朔，上告上方朔，下告下方朔。”将军顶礼既，告请甚多，必望细看，以决疑惑。遂即随意支配。

    阿马婆（出《开天传信记》）

    玄宗东封，次华阴，见岳神数里迎谒。帝问左右，左右莫见。遂召诸巫，问神安在？独老巫阿马婆奏云：“在路左，朱鬓紫衣，迎候陛下。”帝顾笑之。仍敕阿马婆，敕神先归。帝至庙，见神橐鞬，俯伏殿庭东南大柏之下。又召阿马婆问之，对如帝所见。帝加礼敬，命阿马婆致意而旋。寻诏先诸岳封为金天王。帝自书制碑文，以宠异之。其碑高五十余尺，阔丈余，厚四五尺，天下碑莫大也。其阴刻扈从太子王公已下官名。制作壮丽，镌琢精巧，无比伦。

    【总评】山神之博也，嵩之呼也，大人之迹也，鸱尾之天书也，皆人主自神其说，以炫当时，而欺后世耳。玄宗既侈志东封，必取一奇事以为灵验，于是诡云岳神迎谒，庙神俯伏柏下，而群臣莫有见者，则又恐其不信，于是以老巫为征。老巫阿帝之意，谁敢以为不然乎？帝方喜老巫之能实我言，而足以取信于臣民，则任老巫之诡说，而不敢相左者，亦必然之势也。不如是，而金天之封、碑文之制，无名也。甚矣，帝之愚人而自愚也。然则齐桓公之见委蛇俞儿也，仲父亦诡说。与仲父博物者也，见怪焉而引之至霸，仲父之权教也。

    韦觐（出《云溪友议》）

    唐太仆卿韦觐欲求夏州节度使。有巫者知其所希，忽诣韦曰：“某善祷祝星辰，凡求官职者，必能应之。”韦不知其诳诈，令择日，夜深，于中庭备酒果香灯等。巫者乘醉而至，请韦自书官阶一道，虔启于醮席。既得手书官衔，仰天大叫曰：“韦觐有异志，令我祭天。”韦合族拜曰：“乞山人无以此言，百口之幸也。”凡所玩用财物，尽与之。时崔偘充京尹，有府囚叛狱，谓巫者是其一辈。【夹批】天使之也。里胥诘其衣装忽异，巫情窘，乃云：“太仆卿韦觐，曾令我祭天。我欲陈告，而以家财求我，非窃盗也。”既当申奏。宣宗皇帝召觐至殿前，获明冤状。复召宰臣谕曰：“韦觐城南上族，轩盖承家。昨为求官，遂招诬谤，无令酷吏加之罪僭。”【眉批】圣明天子。其师巫便付京兆处死。韦贬潘州司马。

    李恒（出《辨疑志》）

    陈留男子李恒家事巫祝，邑中之人，往往吉凶为验。陈留县尉陈增妻张氏，召李恒。恒索于大盆中置水，以白纸一张，沉于水中，使增妻视之。增妻正见纸上有一妇人，被鬼把头髻拽；又一鬼后把棒驱之。增妻皇惧涕泗，取钱十千，并沿身衣服与恒，令作法禳之。增至，其妻具其事告增。增明召恒，还以大盆盛水，沉一张纸，使恒观之。正见纸上有十鬼拽头，把棒驱之。题名云：“此李恒也。”【眉批】妙绝！恒惭走，遂却还昨得钱十千，及衣服物，便潜窜出境。众异而问，增曰：“但以白矾画纸上，沉水中，与水同色而白矾干。”验之亦然。

    厌咒法（出《酉阳杂俎》）

    厌盗法，七日以鼠九枚，置笼中，埋于地。秤九百斤土覆坎，深各二尺五寸，筑之令坚固，杂五行书曰：“亭部地上土涂灶，水火盗贼不经。”涂屋四角，鼠不食蚕；涂仓廪，鼠不食稻；以塞塪，百鼠种绝。

    唐雍益坚云：“主夜神咒，持之有功德。夜行及寐，可以恐怖恶梦。咒曰‘婆珊婆演底’。”

    唐宋居士说：“掷骰子咒云：‘伊帝弥帝，弥揭罗帝。’念满十万遍，彩随呼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