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异僧部

    异僧二

    玄奘（出《独异志》及《唐新语》）

    沙门玄奘，俗姓陈，偃师县人也。唐武德初，往西域取经，行至罽宾国，道险不可过。奘不知为计，乃锁空房而坐。至夕开门，见一老僧，头面疮痍，身体脓血，床上独坐，莫知来由。奘乃礼拜勤求。僧口授《多心经》一卷，令奘诵之，遂得山川平易，道路开辟，虎豹藏形，魔鬼潜迹。遂至佛国，取经六百余部而归。其《多心经》至今诵之。初奘将往西域，于灵岩寺见有一松树，奘立于庭，以手摩其枝曰：“吾西去求佛教，汝可西长；若吾归，即却东回，使吾弟子知之。”及去，其枝年年西指，约长数丈。一年忽东回，弟子曰：“教主归矣。”乃西迎之，奘果还。众谓此松为“摩顶松”。

    万回（出《谭宾录》及《两京记》）

    万回师，阌乡人也，俗姓张氏。回生而愚，八九岁乃能语，父母亦以豚犬畜之。年长，父令耕田。回耕田，直去不顾，口但连称平等，因耕数十里，遇沟坑乃止。其父怒而击之。回曰：“彼此总耕，何须异相。”【夹批】奇！【眉批】此中空洞可想。回兄戍安西，音问隔绝，父母谓其死矣，日夕涕泣。回忽跪而言曰：“涕泣岂非忧兄耶？”父母曰：“然。”回曰：“吾兄所要者，布裘糗粮巾履之属，请悉备焉，某将往之。”忽一日，朝赍所备而往，夕返其家，告父母曰：“兄平善矣。”视之乃兄迹也，一家异之。弘农抵安西，盖万余里。以其万里回，故号曰万回也。先是玄奘向佛国取经，见佛龛题柱曰：“菩萨万回谪向阌乡地教化。”奘师驰驿至阌乡县，问此有万回师无，令呼之。万回至，奘师礼之，施三衣瓶钵而去。后则天追入内，语事多验。【眉批】前知。时张易之大起第宅，万回常指曰：“将作。”人莫之悟。及易之伏诛，以其宅为将作监。常谓韦庶人及安乐公主曰：“三郎斫汝头。”韦庶人以中宗第三，恐帝生变，遂鸩之，不悟为玄宗所诛。又睿宗在藩邸时，或游行人间，万回于聚落街衢中高声曰：“天子来！”或曰：“圣人来！”其处信宿间，睿宗必经过徘徊也。太平公主为造宅于己宅之右。景云中，卒于此宅。临终大呼，遣求本乡河水。弟子徒侣无觅。万回曰：“堂前是河水。”众于阶下掘井，忽河水涌出，饮竟而终。此坊井水至今甘美。

    僧伽大师（出《本传》及《纪闻录》）

    僧伽大师，西域人也，俗姓何氏。唐龙朔初，来游北土，隶名于楚州龙兴寺。后于泗州临淮县信义坊乞地施标，将建伽蓝，于其标下掘得古香积寺铭记，并金像一躯，上有普照王佛字，遂建寺焉。唐景龙二年，中宗遣使迎师入内道场，尊为国师。寻出居荐福寺，常独处一室，而顶有一穴，恒以絮塞之。夜则去絮，香从顶穴中出，烟气满房，非常芬馥。及晓，香还入顶穴中，又以絮塞之。【眉批】与佛图澄乳大同。师常濯足，人取其水饮之，痼疾皆愈。一日，中宗于内殿语师曰：“京畿无雨，愿师慈悲。”师乃将瓶水泛洒，俄顷，阴云骤起，甘雨大降。中宗大喜，诏赐所修寺额名临淮寺。师请以普照王字为名，盖欲依金像上字也。中宗以照字是天后庙讳，乃改为普光王寺，仍御笔书额以赐焉。至景龙四年三月二日，于长安荐福寺端坐而终。中宗即令于荐福寺起塔，漆身供养。俄而大风歘起，臭气遍满于长安。中宗问曰：“是何祥也？”近臣奏曰：“僧伽大师化缘在临淮，恐是欲归彼处，故现此变也。”中宗默然心许，其臭顿息。顷刻之间，奇香郁烈。即以其年五月送至临淮，起塔供养。后中宗问万回师曰：“僧伽大师何人耶？”万回曰：“是观音化身也。”先是师初至长安，万回礼谒甚恭。师拍其首曰：“小子何故久留，可以行矣。”及师化后，不数月，万回亦卒。

    一行（出《开天传信记》等书及《松窗录》）

    僧一行，姓张氏，钜鹿人，本名遂唐。玄宗既召见，谓曰：“卿何能？”对曰：“唯善记览。”玄宗因诏掖庭，取宫人籍示之，一览能记，如数所习读。玄宗不觉降榻作礼，呼为圣人。先是一行既从释氏，师事普寂。师尝设食于寺，大会群僧，请嵩山隐士卢鸿为文赞叹。至日，钟梵既作，鸿持文致几案上，谓普寂曰：“某文数千言，字僻而言怪，盍于群僧中选聪悟者，鸿当亲为传授。”寂令召一行。既至，伸纸微笑，【夹批】轻薄！止于一览，复置几上。鸿轻其疏脱而窃怪之。俄而群僧会于堂，一行攘袂而进，抗音兴裁，一无遗亡。鸿惊愕久之，谓寂曰：“非君所能教导也，当纵其游学。”一行因穷大衍，自此访求师资，不远数千里。尝至天台国清寺，见一院，古松数十株，门有流水。一行立于门屏间，闻院僧于庭布算，其声簌簌。既而谓其徒曰：“今日有弟子自远求吾算法，已合到门。”即除一算，又曰：“门前水却西流，弟子当至。”一行承言而入，稽首请法，尽授其术焉，而门水旧东流，忽改为西矣。邢和璞尝谓尹愔曰：“一行其圣人乎！汉之洛下闳造历云，后八百岁当差一日，必有圣人定之。今年期毕矣。”至一行造大衍历，始正其差谬。一行又尝诣道士尹崇，借扬雄《太玄经》。数日，便诣崇还其书。崇曰：“此书意旨深远，吾寻之积年，尚不能晓，子试更研求，何遽见还？”一行曰：“已究其义矣。”因出所撰《大行玄图》及《义诀》一卷以示崇。崇大嗟伏曰：“此后生颜子也。”初，一行幼时家贫，邻有王姥，前后济之约数十万，一行常思报之。【眉批】王姥非常人，漂母不足言矣。至开元中，一行承玄宗敬遇，言无不可，未几，会王姥儿犯杀人，狱未具，姥诣一行求救。一行曰：“姥要金帛，当十倍酬。君上执法，难以情求也。”王姥戟手大骂曰：“何用识此僧！”一行从而谢之，终不顾。一行心计浑天寺中工役数百，乃命空其室内，徙一大瓮于中央，密选常住奴二人，授以布囊，谓曰：“某坊某角有废园，汝向中潜伺，从午至昏，当有物入来，其数七者，可尽掩之，失一则杖汝！”如言而往，至酉后，果有群豕至，悉获而归。一行大喜，令置瓮中，覆以木盖，封以六一泥，朱题梵字数十，其徒莫测。诘朝，中使叩门，急召至便殿。玄宗迎问曰：“太史奏，昨夜北斗不见，是何祥也，师有以禳之乎？”一行曰：“莫若大赦天下。”玄宗从之。又其夕，太史奏北斗一星见，凡七日而复。玄宗幸东都，偶因秋霁，与一行师共登天宫寺阁，临眺久之。上遐顾凄然，发叹数四，谓一行曰：“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一行进曰：“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强。”西狩初至成都，前望大桥，上举鞭问左右是桥何名，节度崔圆跃马前进曰：“万里桥。”上因追叹曰：“一行之言，今果符之，吾无忧矣。”

    无畏（出《开天传信记》）

    唐无畏三藏初自天竺至，所司引谒玄宗，玄崇敬信焉。因问师欲于何方休息，三藏进曰：“臣在天竺，常时闻大唐西明寺宣律师持律第一，愿往依止。”玄宗可之。宣律禁戒坚苦，焚修精洁。三藏饮酒食肉，言行粗易，往往乘醉喧竞，秽污席，宣律颇不甘。忽中夜，宣律扪虱将投于地，三藏半醉，连声呼曰：“律师，律师，扑死佛子耶！”宣律方知其异，整衣作礼而师事焉。

    明达师（出《纪闻录》）

    明达师者，不知其所自，于阌乡县住万回故寺。往来过客，皆谒问休咎，达不答，但见其旨趣而已。曾有人谒达问曰：“欲至京谒亲，亲安否？”达授以竹杖，至京而亲亡。又有谒达者，达取寺家马令乘之，使南北驰骤而去。其人至京，授采访判官，乘驿无所不至。【眉批】前知。李林甫为黄门侍郎，扈从西还，谒达，加秤于其肩，至京而作相。李雍门为湖城令，达忽请其小马，雍门不与。间一日，乘马将出，马忽庭中人立，雍门坠马死。

    华严和尚（出《原化记》）

    华严和尚学于神秀，禅宗谓之北祖，常在洛都天宫寺。弟子三百余人，每日堂食，和尚严整，瓶钵必须齐集。有弟子夏腊，道业高出流辈，而性颇褊躁，时因卧疾，不随众赴会。一沙弥瓶钵未足，来诣此僧顶礼，借钵暂用，明日当自置。僧不与曰：“吾钵已受持数十年，借汝恐损。”沙弥恳告不已，僧乃借之，曰：“吾爱钵如命，必若有损，同杀吾也。”沙弥得钵，捧持竞惧，食毕将归，僧已催之再三。沙弥持钵下堂，不意砖破，蹴倒碎之。【夹批】过慎之故。遂至僧所，作礼承过，且千百拜。僧大叫曰：“汝杀我也。”怒骂至甚，因之病亟，一夕而卒。尔后经时，和尚于嵩山岳寺，与弟子百余人，方讲《华严经》，沙尔亦在听会。忽闻寺外山谷若风雨声，和尚遂招此沙弥，令于己背后立。须臾，见一大蛇，长八九丈，大四五围，直入寺来，努目张口。左右皆欲奔走，和尚戒勿动，蛇渐至讲堂，升阶睥睨，若有所求。和尚以锡杖止之云：“住！”蛇遂俯首闭目。和尚以锡杖扣其首曰：“既明所业，今当回向三宝。”令诸僧齐声念佛，与受三归五戒。此蛇宛转而出。时亡僧弟子已有登会者，和尚召谓曰：“此蛇，汝之师也，修行累年，合证果之位。为临终时惜一钵破，怒此沙弥，遂作一蛇。适来欲杀此沙弥，更若杀之，当堕大地狱，无出期也。【眉批】况所惜不止一钵者，不知如何堕落，可怜哉！赖吾止之，与受禁戒，今当舍此身矣，汝往寻之。”弟子受命而出。蛇行所过，草木开靡，如车路焉。行四五十里，至深谷间，此蛇自以其首叩石而死矣。归白和尚，曰：“此蛇今已受生在裴郎中宅作女，年十八当亡，即却为男，然后出家修道。其女今已欲生，而甚艰难，汝可救之。”时裴宽为兵部郎中，即和尚门人也。弟子受命诣裴，裴出见，神色甚忧，云妻欲产已六七日，灯烛相守，甚危困矣。僧曰：“我能救之。”遂令于房外净设床席，僧入焚香击磬，呼和尚者三，其夫人安然而产一女。后果年十八而卒。

    洪昉禅师（出《纪闻》）

    陕州洪昉，京兆人。志在禅寂，而亦以讲经为事，门人常数百。一夜，昉独坐，有四人来前曰：“鬼王为女疾止造斋，请师临赴。”昉曰：“吾人汝鬼，何以能至？”四人曰：“阇梨但行，弟子能致之。”昉从之，四人乘马，人持绳床一足，遂北行。可数百里，至一山，山腹有小朱门。四人请昉闭目，未食顷，令开视，已到王庭矣。其宫阙侍卫，颇侔人主。鬼王具衣冠，降阶迎礼。王曰：“小女久疾幸痊，欲造小福。斋毕，自令侍送勿虑。”于是请入宫中。其斋场严饰，僧且万人，佛像至多，一似人间事。昉仰视空中，不见白日，如人间重阴状。须臾，王夫人后宫数百人，皆出礼谒。王女年十四五，貌独病色。昉为赞礼愿毕，见诸人持千余牙盘食到，以次布于僧前。坐昉于大床，别置名馔。馔甚香洁，昉欲食，鬼王白曰：“若餐鬼食，当常住此。”昉惧而止。斋毕，余食犹数百盘。昉见侍卫臣吏向千人，皆有欲食之色，请王赐之。王曰：“促持去。”诸官拜谢，相顾喜笑，口开达于两耳。王因跪曰：“师既惠顾，无他供养，有绢五百匹奉师，请为受八关斋戒。”师曰：“鬼绢，纸也，吾不用之。”王曰：“自有人绢奉师。”因为受八关斋戒。戒毕，王又令前四人者依前送之。昉忽开目，已到所居，天犹未曙。命火照床，五百绢在焉。昉但神往，其形不动。门人但谓入禅，不觉所适。未几晨坐，有一天人，其质殊丽，拜谒请曰：“南天王提头赖吒，请师至天供养。”昉许之。因敷大衣坐昉，二人执衣，举而腾空，斯须已到。南天王领侍从曲躬礼拜曰：“师道行高远，诸天愿睹师讲诵，是以辄请。”因置高座坐昉。其道场崇丽，殆非人间。天人皆长大，身有光明。其殿木皆七宝，光彩夺目。昉初到天，形质犹人也；见天王之后，身自长大，与天人等。设诸珍馔，皆自然味，甘美非常。食毕，王因请入宫，更设供具，谈话欵至。其侍卫天官兼鬼神甚众。后忽言曰：“弟子欲至三十三天议事，请师且少留。又戒左右曰：“师欲游览，所在听之，但莫使到后园。”再三言而去。去后，昉念后园有何利害，不欲吾到。伺无人之际，窃往窥之。其园甚大，泉流池沼，树林花药，处处皆有，非人间所见。渐渐深入，遥闻大声呼叫，不可忍听，遂到其旁。见大铜柱，径数百尺，高千丈，柱有穿孔，左右旁达。或有银铛锁其项，或穿胸骨，凡数万头，皆夜叉也。锯牙钩爪，身倍于天人。见禅师至，叩头言曰：“我以食人故，为天王所锁，今乞免我。我若得脱，但人间求他食，必不敢食人为害。”为饥渴所逼，发此言时，口中火出。【眉批】既千万年饥渴不死，回心道不更便乎？向道不甚便乎？问其锁早晚，或云毗婆师尸佛出世时，动则数千万年。亦有三五辈老者，志诚哀恳，僧许解释。斯须王至，先问：“师颇游后园乎？”左右曰：“否。”王乃喜。坐定，昉曰：“适到后园，见锁众生数万，彼何过乎？”王曰：“师果游后园。然小慈是大慈之贼，师不须问。”昉又固问，王曰：“此诸恶鬼，惟食人肉。非诸天防护，世人已为此鬼食尽。”昉曰：“适见三五辈老者，发言颇诚，言但于人间求他食，请免之。”王曰：“此鬼言不可信。”昉固请，王目左右，命解老者三五人来。俄而解至，叩头言曰：“蒙恩释放，年已老矣。今得去，必不敢扰人。”王曰：“以禅师故，放汝到人间。若更食人，此度重来，当令若死。”【眉批】果能令死，何不除之？独非小仁贼大仁乎？皆曰：“不敢。于是释去。未久，忽见王庭前有神至，自称山岳川渎之神，被甲，面金色，奔波而言曰：“不知何处，忽有四五夜叉到人间，杀人食甚众，不可制。故白之。”王谓昉曰：“弟子言何如，此等恶鬼言宁可保？”王语诸神曰：“促擒之。”【夹批】此时又如何可制？俄而诸神执夜叉到，王怒何违所请，命斩其手足，以铁锁贯脑，曳去而锁之。昉乃请还。又令前二人送至寺。寺已失昉二七日，而在天犹如少顷。昉于陕城中选空旷地造龙光寺，又建病坊，【夹批】大阴德。常养病者数百人。寺极崇丽，远近道俗，归者如云。昉晨方漱，有夜叉至前，头负五色言曰：“帝释天王请师讲《大涅槃经》。”昉默然还座。夜叉遂挈绳床，置于左膊曰：“请师合目。”因举其左手，而伸其右足，曰：“请师开目。”视之，已到善法堂。【眉批】夜叉亦有皈依帝释者，可见善恶自作。禅师既到天堂，天光眩目，开不能得。天帝曰：“师念弥勒佛。”昉遽念之，于是目开不眩，而人身卑小，仰视天形，不见其际。天帝又曰：“禅师又念弥勒佛，身形当大。”如言念之，三念而身三长，遂与天等。【眉批】病目、病矮者，当念弥勒佛。天帝与诸天礼敬，请大师讲经听受。昉辞曰：“病坊之中，病者数百，待昉为命。常行乞以给之。今若流连讲经，人间动涉年月，恐病人馁死。”【眉批】昉念病者，此念便已感动大天人矣。天帝固请，昉不可。忽空中有大天人，身又数倍于释。天帝敬起迎之。大天人言曰：“大梵天王有敕。”天帝抚然曰：“本欲留师讲经，今梵天有敕不许。【夹批】何故不许？然师已至，岂不能暂开经卷，少讲经旨，令天人信受。”昉许之。于是置食。食器皆七宝，饮食香美，精妙倍常。禅师食已，身诸毛孔，皆出异光。毛孔之中，尽能观见诸物。既登高座，敷以天衣，昉遂登座。其善法堂中，诸天数百千万，兼四天王，各领徒众，同会听法。阶下左右，则有龙王夜叉诸鬼神非人等，皆合掌而听。昉因开《涅槃经》首，讲一纸余。言辞典畅，备宣宗旨。天帝大称赞功德。开经毕，又令前夜叉送至本寺。弟子失昉已二十七日矣。按佛经，善法堂在欢喜园，天帝都会，天王之正殿也。其堂七宝所作，四壁皆白银，以黄金为地。其天中物，皆自然化生。若念食时，七宝器盛食即至；若念衣时，宝衣亦至。无日月光，一天人身光，逾于日月。须至远处，飞空而行，如念即到。昉既睹其异，备言其见。乃图为屏风，凡二十四扇，观者惊骇。昉初到寺，毛孔之中，尽能见物。既而弟子进食，食讫，毛孔皆闭如初。乃知人食、天食，精粗之分如此。

    【总评】鬼王尚修斋，诸天犹开讲，宜释教之独盛也。

    回向寺狂僧（出《逸史》）

    玄宗开元末，梦人云：“将手巾五百条，袈五百领，于回向寺布施。”及觉，问左右，并云无。乃遣募缁徒道高者，令寻访。有狂僧自出应召曰“某知回向寺处。”问要几人，曰：“但得赍持诸物，及名香一斤，即可去。”授之，其僧径入终南。行两日，至极深峻处，都无所见。忽遇一碾石，惊曰：“此地人迹不到，何有此物？”乃于其上焚所携香，礼祝哀祈，自午至夕。良久，谷中雾起，咫尺不辨，近来渐散。当半崖，有朱柱粉壁，玲珑如画。少顷转分明，见一寺若在云间，三门巨额。谛视之，乃回向也。僧喜甚，攀陟遂到。时已黄昏，闻钟磬及礼佛之声。守门者诘其所从来，遂引入。见一老僧曰：“唐皇帝万福。”令与人相随，历房散手巾等，唯余一分，一房但空榻无人。又具言之，僧笑令坐。顾侍者曰：“彼房取尺八来！”乃玉尺八也。僧曰：“汝见彼胡僧否？”曰：“见。”僧曰：“此是权代汝主也。国内当乱，人死无数。此名磨灭王，【眉批】安禄山乃磨灭王出世。其一室，是汝主房也。汝主在寺，以爱吹尺八，谪在人间。【夹批】此何罪？此常吹者也。今限已满，即却归矣。”明日遣就坐斋，斋讫，曰：“汝当回，可将此玉尺八付与汝主。并手巾袈裟令自收也。”狂僧礼拜而回，童子送出，才数步，云雾四合，不复见寺所在矣。乃持手巾尺八进于玄宗，具述本末。玄宗大感悦，持尺八吹之，宛是先所御者。后二十余年，遂有禄山之乱。

    懒残（出《甘泽谣》）

    懒残者，天宝初衡岳寺执役僧也。性懒而食人残，故号懒残。昼专一寺之工，夜止群牛之下，曾无倦色，已二十年矣。时邺侯李泌寺中读书，察其所为，曰：“非凡人也。”【眉批】惟异人能识异人。听其中宵梵唱，响彻山林，李公颇知音，能辨休戚，谓懒残经音凄惋而后喜悦，必谪堕之人，时至将去矣。候中夜，李公往谒，望席门通名而拜。懒残大诟，仰空而唾曰：“是将贼我。”李公愈加敬谨，惟拜而已。懒残正拨牛粪火，出芋啗之。良久，乃曰：“可以席地。”取所啗芋之半以授焉。李公捧承，尽食而谢。谓李公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公又拜而退。居一月，刺史祭岳，修道甚严。忽中夜风雷，而一峰颓下。其缘山磴道，为大石所栏。乃以十牛挽之；又数百人鼓噪以推之，力竭而愈固。懒残曰：“不假人力，我试去之。”众皆笑以为狂。懒残履石而动，忽转盘而下，声若雷震。山路既开，众僧皆罗拜，一郡皆呼至圣，刺史奉之如神，懒残乃怀去意。【眉批】执役二十年，奉之如神，便怀去意。此其故，你知么？寺外虎豹忽尔成群，日有杀伤，无由禁止。懒残曰：“授我棰，为尔尽驱除。”众遂与之荆梃，皆蹑而观之。才出门，见一虎衔之而去。懒残既去之后，虎豹亦绝踪迹。

    韦皋（出《宣室志》）

    韦皋既生弥月，其家召群僧会食。有一胡僧，貌甚陋，不召而至，家童以敝席坐之庭中。既食，韦氏命乳母出婴儿，请群僧祝其寿。胡僧忽自升阶谓儿曰：“别久无恙乎？”儿若有喜色，众皆异之。韦氏曰：“此子生才一月，何言别久？”胡僧曰：“此非檀越所知也。”固问之，胡僧曰：“此子乃诸葛武侯后身耳。武侯相蜀，蜀人受赐且久。今降生于世，将为蜀门帅，受蜀人之福。吾往岁在剑门，与此子友善，故不远而来。”韦氏异其言，因以武侯字之。后皋节制剑南，在蜀十八年，果契胡僧之语。

    【总评】诸葛忠武为韦皋，张车骑为张睢阳、岳忠武，独髯公玉泉悟道，超然轮回之外，所以英灵万古。

    释道钦（出《酉阳杂俎》）

    释道钦住陉山，有问道者，率尔而对，皆造宗极。刘忠州晏常乞心偈，令执炉而听，再三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晏曰：“此三尺童子皆知之。”钦曰：“三尺童子皆知之，百岁老人行不得。”至今以为名理。

    空如禅师（出《朝野佥载》）

    师空如，少慕修道，父母迎婚，以刀割其势，【夹批】勇猛心。乃止。后成丁，征庸课，遂以麻蜡裹臂，以火之成废疾。入陆浑山，坐兰若，虎不暴。山中偶见野猪与虎斗，以藜杖挥之曰：“檀越不须相争。”即分散。

    僧些（出《酉阳杂俎》）

    唐贞元初，荆州有狂僧，些其名者，善歌《河满子》。常遇伍伯，乘醉，于途中辱之，令歌。僧即发声，其词皆陈伍伯从前隐慝。伍伯惊而自悔。

    惠宽（出《成都记》）

    绵州净慧寺僧惠宽，六岁时，随父设黄箓斋。众礼石天尊像，惠宽时在，不肯礼，曰：“礼则石像遂倒。”强之，既礼而天尊像果倒，股已折矣。后出家在寺，寺近池，人多捕鱼为业，惠宽与受戒，且曰：“吾能令汝所得，不失于旧。”因指其池畔，尽生菌蕈。渔人采之，省力得利。后人呼为和尚蕈也。

    素和尚（出《酉阳杂俎》）

    长安兴善寺素和尚院庭有青桐数株，皆素手植。唐元和中，卿相多游此院。桐至夏有汗，污人衣如【眉批】，胡果切，车盛膏器。桐犹受善，况人乎？脂，不可浣。昭国郑相，尝与丞郎数人避暑，恶之，欲为素伐桐植松。及暮，素祝树曰：“我种汝二十余年，汝以汗为人所恶，来岁若复有汗，我必薪之。”自是无汗矣。

    怀信（出《独异志》）

    扬州西灵塔，中国之尤峻峙者。唐武宗末，拆寺之前一年，有淮南词客刘隐之薄游明州，梦中如泛海，见塔东渡海，门僧怀信居塔三层，凭阑与隐之言曰：“暂送塔过东海，旬日而还。”数日，隐之归扬州，即访怀信。信曰：“记海上相见时否？”隐之了然省记。数夕后，天火焚塔俱尽。【眉批】凡天火者。皆有所归。

    兴元上座（出《云溪友议》）

    兴元县西墅有兰若，上座僧常饮酒食肉，群辈皆效焉。旦多作大饼，招群徒众入尸陁林，以饼裹腐尸肉而食，数啖不已。众僧掩鼻而走。上座曰：“汝等能食此肉，方可食诸肉。”自此缁徒因成精进也。

    玄览（出《酉阳杂俎》）

    唐大历末，禅师玄览住荆州陟屺寺，道高有风韵，人不可得而亲。张璪常画古松于斋壁，符载赞之，卫象诗之，亦一时三绝也，悉加垩焉。人问其故，曰：“无事疥吾壁也。”【眉批】万般祥瑞不如无。僧那即其甥，为寺之患，发瓦探，坏墙熏鼠，览未常责之。有弟子义诠，布衣粗食，览亦不称之。或有怪之，乃题诗于竹上曰：“欲知吾道廓，不与物情违。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相卫间僧（出《原化记》）

    相卫间有僧，自少博习经论，善讲说，每有讲筵，自谓超绝，然而听者稀少，财利寡薄。如此积年，其僧不愤。遂将经论，遍历名山，以访知者。后至衡岳寺月余，常于寺闲斋独坐，寻绎经论，又自咎曰：“所晓义理，无乃乖于圣意乎？”沉思之次，忽举头见一老僧，杖锡而入曰：“师习何经论？”僧疑是异人，乃述其由，兼自咎曰：“倘遇知者，分别此事，即钳口不复开演耳。”老僧笑曰：“大圣犹不能度无缘之人，师只是与众僧无缘耳。”僧曰：“若然者，岂终世如此乎？”老僧曰：“吾试为尔结缘。”因问师今有几许资粮，僧曰：“历行万里，食费已竭。今惟大衣七条而已。”老僧曰：“只此可矣，可卖之，以所得值皆作饼食。”僧如言作之，【夹批】信心。约数千人食。遂相与携至平野之中散掇，焚香长跪，咒曰：“今日食我施者，愿来世与我为弟子，我当教之，得至菩提。”言讫，鸟雀乱下啄食；地上蝼蚁，复不知数。【眉批】诸虫由神僧施食，故得人身。老僧谓曰：“尔后二十年，方可归开法席，今且周游，未用讲说也。”言讫，而此僧如言。后二十年，却归河北开讲，听徒动千万人，皆年二十已下，老壮者十无一二。

    徐敬业（出《纪闻》）骆宾王（出《本事诗》）

    天宝初，有老僧，法名住括，年九十余，与弟子至南岳衡山寺访诸僧而居之。月余，忽集诸僧徒忏悔杀人罪咎，僧徒异之。老僧曰：“汝颇闻有徐敬业乎？则吾身也。吾兵败，入大孤山，精勤修道，今命将终，故来此寺。吾已证第四果矣。”因自言死期，果如期而卒，遂葬衡山。

    宋之问至江南，游灵隐寺，夜月极明，长廊行吟，且为诗曰：“鹫岭郁岧，龙宫锁寂寥。”第二联搜奇覃思，终不如意。有老僧点长命灯，坐大禅床，问曰：“少年夜久不寐，而吟讽甚若，何耶？”之问答曰：“弟子业诗，适欲题此寺而兴思不属。”僧曰：“试吟上联。”即吟与之，再三吟讽，因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遒丽。又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僧所赠句，乃为一篇之警策。迟明更访之，则不复见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当徐敬业之败，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宾王亦落发，遍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当时虽败，且以兴复唐朝为名，故人多护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