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舅舅
楚楚的十指紧攥着,颤抖着,她想去说点什么来化解这场灾难,可是她是小辈,没人会听她的。不过她想,抛开中华民族美德,百善孝为先来说,舅舅确实不聪明,以北都的话来讲,就是傻精。这话的意思是,舅舅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聪明,但旁观者都会觉得他傻。没有那个脑子还非要算计这算计那。如果他对外公好,对这个家好,那么其他人还会像今天这样对他剑弩拔张吗?
“你他妈说谁是畜生?”舅舅将矛头一转,对准了沈上时。
“我你算哪根葱敢说我!”话音未落,舅舅抬手就要抽沈上时的脸。
“还用我指名道姓的说,梁悦清是畜生吗?”
妈妈点了点头,道:“好,既然这样,我把话撂这,第一,你拿不走一分钱,第二,你以后再也别想见到爸妈,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胡作非为!”
“我不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今天是来要我妈那份钱的!。”
面对气急败坏的舅舅,沈上时仍旧面带微笑,“我是梁华尚的儿子,我老爸的事儿,我就该管!”后面那句话,声音不大,震慑力却极强。
“再说,无能的人才只会盯着父母的钱,父母辛苦一辈子赚的钱是用来给他们自己享福的,凭什么给你这窝囊废!而且,我有手有脚,我自己会去赚,用不着算计我爹妈!我告诉你,我三姐顾念旧情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跟你可没什么感情,你再在老爷子这胡来,我连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你信不信?!”说罢,沈上时指向门口。“现在,你给爷滚!”
大姨推开拦着她的大姨夫,噙着泪道:“你唯一的女儿,梁音,是老爷子老太太看大的,你从来没管过她,那时候妈身体不好,照顾她不容易,你为了梁音也该报答爸妈吧?”
“……”
大姨毫不惧怕的往他面前冲,“你抽啊!你来啊!我看你敢动我一个试试!”
“我他妈压根就没想要他钱,我要我妈那份,我可是我妈亲生的吧?”
舅舅不屑的冷哼道:“你能把我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连妈都可以不认,你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我一样不放在眼里!不管小时候咱俩感情有多深,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再说我抽你信不信?”舅舅急了,他瞪大了双眼狠狠的瞪着大姨。
舅舅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对沈上时怒吼道:“这家谁说我都轮不到你说!你个外人瞎他妈搀和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从我家拿走一分钱!”他这么吼着,却不敢再上前。他知道沈上时是军人出身,论岁数,论身手,他都不是沈上时的对手,而且,他还稍稍有点惧怕他。
一个微弱的,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大姨吵嚷的喊声。楚楚转头看向妈妈,她低着头,好像在落泪。
“月歆,哥小时候最疼你,这节骨眼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你要把我逼急了我真就不管不顾了。”
“你非这么做不可么?”妈妈的语气忽然淡定了下来。
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倚靠在墙边,脸上挂着轻松笑容的沈上时。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句我听听?”大姨的声音由于愤怒在剧烈的颤抖,一旁,大姨夫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却仍是徒劳。旋即,大姨提高了嗓音,面红耳赤的对大舅怒骂道:“梁悦清你丫不是人!你自己说说你这话是人说的么?盼着你爸死?天底下就除了你之外就没有这么不孝顺的儿子!你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这事儿用不着你管。”舅舅有些心虚了。
“她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一个慵懒而事不关己的声音横插了进来。“古话儿说的好啊,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情有知且亦有义,所以,三姐是人,而你。”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而锋利。“是畜生。”
“我知道!我知道小时候你最疼我!但是今天这事我不能不说!”妈妈顿了顿,目光直直的看向舅舅。“这个家这么多年了,每个人什么样子我都清楚,一个个明争暗斗,心里想的什么我也知道!但是我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也不和你们斗,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未等他出手,沈上时便背着手抬腿反踢向舅舅的脸,这一脚,可比用手抽得疼。舅舅被他踢得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脸,呛咳了几下,竟然吐出了一颗牙!
话音刚落,是一阵冗长的寂静。但是这种寂静却让楚楚胆战心惊的,因为她可以看到空气中紧绷的一条条仿佛剑刃般的弦,它们只要被人轻轻一拨弄,就会四散崩裂,甚至还会爆炸、燃烧。
楚楚的妈妈摇了摇头,道:“不是爸故意不让妈去的,不可能,爸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现在就在这,你自己去问问他。”
“对。”
这时,二姨训完二姨父,悄悄推门走了进来,她看到楚楚妈和舅舅对峙的这一幕,并听到她所说的话时,有点愣。她想不到一直都很和善,甚至有些傻里傻气的妹妹,会说出这些话,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其实就在刚才,楚楚也气得想上去说两句,但是她是小辈,显得她太没教养,她都要憋出内伤了,还好有沈上时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否则她得憋屈好久。
沈上时淡定道:“没事,就是腰又扭着了。”
于是,楚楚赶忙给他顺气道:“是是是,您消消火,别气坏您身子~~那一脚可真够狠得,您怎么样,腿没事吧?”
妈妈的嘴唇不停的抖动着,泪水在她张口的那一刹那瞬间崩溃,夺眶而出,她的声音由强弩的平缓忽然变成了嘶喊,“爸妈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儿女之间的争斗,他们想看到咱们几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而我,只想让他们开心!只要他们幸福的安度晚年,我做什么付出多少,最后能得到什么,根本不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楚楚刚要上去安慰妈妈,妈妈便冲到舅舅前面,拽着他的脖领子使劲摇晃。“难道你就不能让爸爸开开心心的多活几年吗?非要气他吗!非要把这个家弄得鸡犬不宁吗!”
沈上时看着门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你还知道她是你亲妈?你对她好过吗?自从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以后,你回来看过她几回?老太太的记性时好时坏,可她总是念叨你!你呢?只顾着在外面玩女人,梁音不管,爸妈也不管,如今你还想还想拿钱?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楚楚心道,沈老师您下手,啊不,下脚怎么那么黑!
“你再他妈跟我这废话我还抽你你信不信?”
“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妈妈嫁过来的时候你才一岁,妈说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身体不好,又要在家照顾你,全都是爸爸一个人出去打好几份工来赚钱才能养活你和妈!在我的记忆里,新年的时候只有你有新衣服穿,家里仅有的肉也是只给你吃!你生病是他带你去医院,你在外面受欺负是他帮你去打回来!他跟你亲爸有什么区别!你就不能念念旧情么?”
电光火石间,楚楚的妈妈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声给了舅舅一巴掌。楚楚双手掩着嘴巴,倒吸一口冷气。在突如其来的那个响亮的巴掌声中,病房里突然万籁俱寂,这种沉重而惊愕的寂静将妈妈啜泣的声音也覆盖住了。
而归根结底,最终受到伤害的人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外公。楚楚看向外公,外公的神色以凝重为底,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悲凉。
舅舅不敢看妈妈,只是甩开了她,冷声道:“他不是我爸,是你爸,活不活跟我没关系!”
舅舅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哥你不能这样。”
舅舅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战争的硝烟味。“我只记得我长大后他看我不顺眼,把我送去乡下插队,他那个人你也很清楚,他要想治谁跟玩儿似的!你知道我在乡下受了多少苦吗?还有一次清明,我跟妈都说好了清明的时候要回老家看我亲爸,那时候你还小,得肺炎,你爸就非不让妈走!当时我在火车站一直等到半夜,我竟然想不到,妈真的没有来。”舅舅哭笑不得的笑了一下,有些悲哀的无奈。
“我告诉你,梁音就是你的报应,你还别不信,我把话放这儿,她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现在整容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他妈嫁一穷鬼,你就等着赎罪吧!”
一看沈上时要火儿,楚楚急忙拦着他。他要再给舅舅这么一下子,估计舅舅得直接送抢救室了。
妈妈缓缓抬起头,含着泪的双眼亮得惊人。
“少他妈给我废话,我没跟你说,我在跟我爸说。”
“你敢踢我?!”
“你还把他当爸爸吗!你别忘了,你他妈根本不姓梁!我爸收养你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你关心过他吗?你照顾过他吗?你一年中回来几趟?”
舅舅狼狈的捂着脸,点点头,道:“好,小子,你丫有种,我今天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事儿不会完,你今天这巴掌早晚我都会让你还!不信咱们走着瞧!”而后,舅舅转过身,对众人道:“还有你们!都他妈给老子等着!”说罢,他便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