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洒满狗血的人参
大年三十，阳光明媚，西北风呼呼地刮。北都处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全世界都在欢天喜地过大年，只有楚楚被前男友和表姐无情抛弃，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画着圈圈。楚楚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杨羽急忙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梁音有没有事，疼不疼。梁音的眼里冒着可怜兮兮的泪光，饱满的泪水，就像要马上从眼里喷薄而出一样，但她只是强弩着微笑，对杨羽摇了摇头，“没事，亲爱的。”
但是这一巴掌，没打上楚楚，而是被沈上时给挡住了。
沈上时将车停到路边停车场，裹着黑色呢子大衣走到楚楚旁边道：“你家在东边，但是你一直往西走，这方向感简直太棒了。”
楚楚简直烦死他了，只要他一开口就准没好话。
楚楚想不通，梁音的妈妈怎么能那么狠心，她应该知道那啤酒瓶子可能会砸到梁音的。
楚楚想扑进妈妈怀中大哭一场，想告诉妈妈她失恋了，可是这时候如果影响了妈妈迎接新年的喜悦心情，显得她有点不地道。所以她只是说：“是啊是啊，丢了十块钱啊好心痛。”
楚楚先是愣了半饷，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笑了笑：“你说什么？道歉？我给谁？那个贱人道歉？”
“咦？你丢钱啦？”妈妈忽闪忽闪眨着堆满睫毛膏的长睫毛，好奇道。
而眼下有个比忙着悲伤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便是今天杨羽要以梁音男朋友的身份来楚楚的家里过年！面对那对“狗男女”，她告诉自己，绝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失落低迷和悲痛欲绝，否则只会让他们更加愉悦。
于是，她在镜子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后，令楚楚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杨羽走到楚楚面前，咬牙切齿，怒目睁圆道：“你疯了是不是？”
“楚楚，我不想解释什么了，我和梁音是真心相爱，就这样吧。”杨羽拉着梁音走开了。
楚楚永远也想不到，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曾经对她无话不说的姐姐，会出手向她横刀夺爱。甚至，她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暗地里好上的。
“……”妈妈顿时无语。
本来杨羽会等她放学然后送她回家的，但因为杨羽的家中突然有事，他便提前回去了，原本要和他一起看电影的计划也泡汤了。
楚楚一边嘟囔着咒骂着沈上时，一边磨磨蹭蹭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看着镜子里一脸倒霉相的自己，然后转身按下马桶冲水按钮，对马桶大喊道：“吃屎吧你！”
这些，楚楚全都占了。
楚楚快步追上两个人，她用力拽回梁音的手臂，“啪”的一声，抡圆了手臂，打向那只大型芭比娃娃。
接下来，楚楚将她手机里和杨羽的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全部删掉，把她曾经写过的关于他的日记也全部撕毁。她一口气将所有过往都销毁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发现四壁都是回忆。
在楚楚踏进商场的那一刻，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整个人僵在原地，脑海中闪过“喜闻乐见”四个字眼。
失恋第一天，大年三十，真是值得纪念。
很好，非常好，一直喜欢看沈上时的“喜闻乐见”的楚楚终于也“喜闻乐见”了！
杨羽指向身后的梁音：“你给她道歉。”
楚楚的舅舅——也就是梁音的爸爸，在梁音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梁音的妈妈和厂里的一个工人好上了，从此一走万里，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梁音。而梁音的父亲不知道是随了他爹的哪根筋儿，风流成性，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再没有管过梁音。
这时，在她身旁“滴滴”响起的喇叭声吓了她一跳，她转过头，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落了下来，沈上时探出个脑袋道：“怎么，被男朋友甩了？”
梁音的妈妈走之前和她爸爸吵过一架，楚楚拉着默默流泪的梁音的手，站在沈上时的身后。梁音的妈妈急了，抄起一个啤酒瓶子就往梁音的爸爸那边扔去，那啤酒瓶子飞过梁音爸爸的身边，直直砸向梁音。还好沈上时一把拽开了楚楚和梁音，否则她俩都会被啤酒瓶子砸得头破血流。
楚楚用手背将脸上的玫红色口红擦干净，顶着两个漆黑无比的大眼袋，无精打采道：“新年快乐。”
在杨羽离开前，楚楚抢先跑出了商场，她不想让他们先走，然后把自己尴尬地留在那里，让别人嘲笑。她用尽全力拼命奔跑着，直到她累得再也跑不动。她拼命地喘息着，胸口好像灌满了海水，咸涩而胀痛。
大年三十的早上，楚楚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一大清早，她美丽的娘亲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给她了一个巨大的拥抱和kiss：“我的宝贝，新年快乐啊！”
梁音的高跟鞋很高，再加上楚楚早年跟随沈上时学过点散打，梁音这么单薄的一妹子，就被楚楚抽倒在了地上。
她看向杨羽，他在躲避她的目光。
而后，她又直起腰说：“你看，我把它放开了它还是没回来，完了，今天的报纸不属于我了。”
挎着杨羽手臂的那个化妆化得像个芭比娃娃的女人，叫做梁音，是她舅舅家的女儿，比她大三岁。
过了良久后，他猛吸了最后一口烟，烟头拼命的亮了一下。
她转过头径直往前走，甩下一句：“没有，谢谢关心。”
那个字，听起来很平淡，但却让杨羽有些惧怕。
“咦？楚楚你也来这里逛啊！”一个非常甜腻的声音，像条毒蛇般从楚楚的后背爬了上来，她的脸上立马涌上的笑容，很好地掩饰了方才的惊讶。
商场里的灯光变得惨白得炫目。
“滚。”
楚楚永远也想不到，这种只有在狗血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桥段，竟然也能让她遇上。
慢慢地，楚楚发现那个爱唱歌跳舞，活泼开朗的梁音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性格古怪，没有人和她做朋友，甚至还有人欺负她。那时候，只有楚楚陪在她身边，逗她开心，替她打架，听她说着那些悲观又可怕的想法。只有楚楚，没有第二个人。
可惜的是，杨羽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楚楚记得，梁音上小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却因为父母离婚而成绩一落千丈。那天，梁音放学回到外公家，楚楚兴高采烈地要梁音陪自己玩，而梁音看到她，突然抱着她哭了，边哭边喊道：“老师不让我当中队长了。”
说着，她被杨羽扶了起来。
楚楚握紧的双手手背绷得雪白，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眼眶中的眼泪也在颤抖着。单纯地用“愤怒”或者是“悲伤”这种词汇，都无法恰当地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只是如果细微地听，她的身体里好像有清微破碎的声音。
楚楚不知道中队长是什么，只是她看姐姐哭了，便拉着她的手说：“谁欺负你了，我让小叔去揍他！”
“这是怎么回事？”楚楚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变得像直线一般平缓。
沈上时以前是军人，手劲很大，杨羽的胳膊被他攥得生疼。
“梁音，你这个贱人！”
就这样，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天。
沈上时没有说话，他想摸摸她的头发，但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从来没有去爱过一个人！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现在的感受！”她拼命地喘息着，哭喊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
“我不许你叫她贱人！”说罢，杨羽反手就要给楚楚一巴掌。
后来楚楚听邻居们说，从来没见过像梁音妈妈这种人，要钱不要孩子。
“你他妈才疯了！”楚楚已经气到词穷了。
沈上时发自内心地称赞她。
楚楚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梁音，而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梁音了。那时家里人都用“女大十八变”来形容梁音。但是楚楚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清纯秀美、一嗓子台湾娃娃音的萌妹子，和过去那个有点胖、塌鼻梁、三角眼、长着雀斑的梁音是同一个人。
路痴通常有几个共同点：顽固、执着和认真，有的会有些性急，或者依赖他人。
其实楚楚不是因为杨羽没送她回家而失落得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是……她根本就是个路痴，而且已经到了眼瞎的程度，回天乏术。
沈上时一路小跑跟着她，然后站定在她身后，点了根烟，不咸不淡地道：“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么。”
对面的两个人看见她，也愣住了。
楚楚以为沈上时会“唰”的一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但是她没想到沈上时慢慢悠悠在她后面开着，跟了她一路。
走了半天，待楚楚看清头顶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时，这才惊觉：这是哪里啊！
晚自习后，天空就像被浓浓的墨泼洒上了一般，寒风呼啸，枯槁的树枝在风中瑟瑟地颤栗着。楚楚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她视线内渐行渐远。
这种事情，对于像她这种年龄段的其他女孩来说，一般都不算什么。可是她呢，瞬间她的心情失落得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一直性格开朗又神经大条的楚楚碰上了杨羽，就会变得矫情又没有安全感，说真的，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然后，他掐灭了烟头：“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天是一月二十号，距离她满22岁还有七天。
她拿着手机叹了口气，呼出一大片白气。
还好，梁音找回了过去那种活泼开朗的天性，楚楚起初还为她感到高兴，但是慢慢地，看到梁音唇边那抹笑容的时候，她会感到很诡异，好像戴了个华丽冷硬的面具。
一路上，楚楚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回到家后，她为了不让父母知道她哭过，便直接冲进卫生间，用凉水大把大把地洗脸。
她安慰自己：楚楚，你可以的，这时候你就要学习沈上时不要脸的精神，厚着脸皮，大笑出来吧！
妈妈扳过楚楚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听着，我的宝贝，如果它不是你的，你怎么努力找，它都不会回到你身边。如果它是你的，你放开它，它也会回来！所以说，丢了的东西就算了吧，那不属于你。”
她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楚楚敷衍着点点头，走到客厅餐桌旁边，把桌子上的报纸扔到地上，然后对着报纸弯腰做乞求状：“哎呀我的报纸，你快回来吧……”
楚楚抬头看了眼百货大楼的大牌子，红着脸对沈上时怒道：“我就是故意走到这里的！我想去逛商场不可以吗？”
对于楚楚来讲，她容不下她的爱情沾有半点瑕疵，可是这一次，她却一直提心吊胆地攥着手机，渴望他能再打个电话回来，只要他打过来，她一定会说她错了，她愿意改正自身所有的错误，只要他肯回来，她一定全部改正。同时，她也可以把这件事完全深埋，以后再不提起。人这辈子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她爱他，特别爱，她甚至无法想象以后没有了他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沈上时挑眉道：“好啊，正好我想买件毛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