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节 败像
这意味着,北方巨人拥有比我们更先进的科技。
没人去管遍地的死尸,在痛苦中挣扎呻|吟的伤员在弗拉马尔看来全都属于“必须抛弃的废料”。带着这些人根本走不远,也不可能提升速度。做出这样的选择的确很残忍,但他只能硬着心肠发布命令。
如果有,他们为什么还要放弃关隘,被吞噬了血肉且大量繁殖的“六号”从锁龙关一路追杀到此?
维京公爵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他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可怕的,深至无法见底的陷阱。
这不可能!
各王国或明或暗都在进行新式武器研究工作,然而无论进度还是成果都不令人满意。除了增加口径和枪炮管长度,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军研所的技|师也没有拿出过更好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提案。
入夜,维京王国主力已经撤退到距离河岸很远的安全地带。尽管疲惫不堪,士兵们仍然搭起了帐篷。烈度极高的炮击摧毁了大部分辎重,没有足够的燃料,人们只能啃着又冷又硬的面包,在孤寂与困顿中陷入沉默,进而入眠。
弗拉马尔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带着军队拼命向西面移动。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必须远离河岸,否则会成为巨人舰队的活靶。天知道他们究竟从哪儿弄到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确保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离他们越远越好。
比起“安全回家”这个最美好的希望,如何解决眼前的饥饿才是关键。
弗拉马尔从未见过会爆炸的炮弹。他对火炮的概念化理解非常朴素——实心铁球,通过引燃火药产生的能量飞出炮管,达到击毁目标的作用。
“六号”攻下了锁龙关,具有强大吞噬能力的怪物干掉了关隘内部所有巨人。王国联军的士兵和军官多达几百万双眼睛见证了那一刻,维京王国也从中享受到了应有的战争红利。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弗拉马尔对“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这句话真正是深信不疑。原因很简单——那么多的巨人,包括军官和统帅,他们在情况最危险的时候竟然没人想到“火攻”。
他深知情报的重要性!
然而这次不同。
不,不光是我一个人,大陆南方所有军队接下来都将遭此噩运。
渡过盘陀江的维京王国士兵太多了,七十多将近八十万。弗拉马尔的谨慎没有错,他让一部分辎重随队同时过河,最大限度减少了补给线被截断带来的危险。然而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浮桥被毁,供应就此中断。
灰暗与失望在弗拉马尔公爵眼中缓缓升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随着一发发炮弹落下的爆炸不断震颤。
弗拉马尔不知道虎刚的名字,但那个年轻人在战场上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除了野蛮和愚昧,北方巨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悍不畏死。尤其是那些被俘后丝毫没有露出破绽,一度使弗拉马尔认为“转化成功”的巨人。
北方巨人一直在舍弃,故意制造出愚昧、落后,甚至毫无理性可言的种种表象。可笑的是我们一直认为这才是真相。
那么多的骑兵,他们都是强大的战士。明知前方阵地防御坚固,密集的步兵排枪与火炮相互配合,阵地前沿还有密密麻麻的陷马坑和鹿砦,他们仍像飞蛾扑火那样不顾一切冲上来。
弗拉马尔公爵深信,愚蠢是一种传染病。
如果有,北方巨人之前为什么不用,而是眼睁睁坐视“六号”在锁龙关外杀光了所有的野蛮人战士?
这就是弗拉马尔给北方白人下的定义。
就算是固守待援,又能坚持多久?
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粮食撑不了太久。北方巨人之前频频把各种诱饵送到自己嘴边……是的,无论锁龙关还是之前的虎刚骑兵队,在弗拉马尔看来都是诱饵。巨人要的就是维京王国主力渡过盘陀江,他们以舰队截断后路,然后再朝着这块多达几十万人的大肥肉挥舞刀叉。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猛烈的炮击一直没有停过,从上午十点多持续到下午四点。各分舰队轮流上阵,后方运输船补充了一轮炮弹,至黄昏,盘陀江两岸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足以令人窒息的浓密硝烟。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血肉尸骸,看不到一个活人,看不到任何有攻击价值的军事目标。
等到锁龙关上再无半个守军,王国联军占领这座空荡荡千年雄关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储备着足够三十万人消耗一整年的各种物资。由此可以想象,北方巨人对锁龙关的重视程度,这里的守军规模又庞大到何种程度!
如果没有那将近上万名骑兵悍不畏死的冲锋,弗拉马尔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渡过盘陀江。
何况就算圣主庇佑真有那么一座桥,巨人舰队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它摧毁。
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是在大陆南方与其它某个白人国家交战,弗拉马尔会变得非常谨慎。没有得到斥候准确详细的报告,他宁愿按兵不动。
“我们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再没有比密集人群更好的靶子。随着河岸西侧火炮阵地被摧毁,巨人战舰开始顺江而下,抵近射击。这是一种弗拉马尔从未见过的船,他们以猛烈炮火扫荡任何看来有价值的目标。一发炮弹落入人群,没有概念性熟悉的实心跳(和谐)弹,而是以散开的爆炸收割生命。
呵呵,事实证明北方巨人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的眼中一片灰败。
至昨天夜间,已经有超过七十万维京士兵渡过了盘陀江。
“不是说巨人都是野蛮生物吗?他们为什么会拥有这个?”
撒克逊、莱茵、金雀花、上主之国,还有自称战斗力最强大的教廷圣军,他们真能打败北方巨人,在这条河上重新搭建浮桥,解救同样崇拜圣主,有着共同信仰的我们吗?
前段时间的战斗进程很顺利,各方面情报都显示巨人在附近没有成建制的军队,弗拉马尔这才下达了全军渡河令。
造出会爆炸的炮弹其实不难。以维京王国目前的军工能力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当然,实际威力远不如巨人火炮这么大,但只要把想法和构思告诉军研所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和技|师,他们至少可以捣鼓出“一种内部装药的空心铁球,再加上一根在开炮射击时同时点燃的引线”。
……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公爵脑海里肆意生长,搅扰着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们精通战术,敢于取舍。弗拉马尔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之前在盘陀江东岸峡谷另一端的巨人骑兵大规模进攻,肯定是他们战争计划的一部分。在战场上,想要迷惑对手,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肥肉故意送到对方眼皮底下,让他们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人类之所以被称之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我们会学习,懂得变通。
“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谁说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
震超对炮击战果很满意。按照计划留下三支分舰队与补给船队在附近往复巡逻,他带领内河舰队主力驶往钢潍城,在那里临时驻留,然后补充物资。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严重问题——炮击导致维京王国的军队损失惨重,尤其是个各种无法在炮火中移动的军用物资。没有足够的粮食,士兵们吃什么?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用火!
已经过河正在西岸集结的部队建制被彻底打乱。
今天上午是最后一批,约有五万人。他们刚走了一半就遇到突然出现的巨人舰队,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炮击。无论爆炸烈度还是射击频率,彻底颠覆了弗拉马尔对“火炮攻击”的理解和基础概念。
正确答案是“往东走”。那是自己的来路,也是通往维京王国,所有士兵回家的路。
如果不是身边的侍卫反应快,抓住缰绳拖着公爵的坐骑向前狂奔,弗拉马尔早已被活活炸死,变成一堆与其他死者混合的血肉泥浆。
火枪原理是一样的。
……
摆在眼前的残酷现实告诉他错得很离谱,命运之神看待他的眼光就像看着自以为是,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那种巨人的兵器……真的是炮吗?”
我是统帅,我要为所有活着的士兵负责。
为什么不能尝试着使用火箭,或者把烧开的热油从关墙上往下倾倒,然后扔下火把,在关墙之外燃起熊熊大火?
满面硝烟和血污的弗拉马尔公爵身体开始变得颤抖。他死死咬紧牙关,不让内心想法以表情方式在脸上浮现。
北方巨人在故意撤退,他们一直在示弱。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率队前进,北方巨人宁愿放弃锁龙关,放弃了多达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生命,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军人的荣誉需要胜利来衬托,只有获胜的人才会逐渐失去冷静变得骄傲。他们会鄙视对手,认为一再败落的敌人根本不值得重视。就像赌桌上的赢家,看着对面几乎输光所有赌本,手里死死攥着最后一点点筹码,双眼发红的对手,心里总会涌起无限得意和满足。每当这种时候赢家根本不会着急,而是悠闲地要一杯香槟,或者点燃一支雪茄,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对手,把对方脸上各种复杂情绪当做最华丽的表演,直到最后掀开底牌,赢取最后一局。
接下来的任务交给陆军。
弗拉马尔一直认为提升枪炮威力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扩大口径。就像弓箭,对目标的伤害程度由箭头决定。
这是盘桓在弗拉马尔脑海深处的最大问号。
尽管之前做足了准备,面对北方河道提前设置了防线,却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设置在阵地前沿的鹿砦变成了玩具,在惨叫中奔逃的人们就像一群群蚂蚁。
如果有,为什么巨人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从未使用过?
这难道不是最基础的战斗方式吗?
黑暗中,弗拉马尔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弗拉马尔公爵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近岸修建的防御阵地全部摧毁。密集的爆炸简直令人喘不过气。震颤的大地仿佛被某种怪物侵扰,在痛苦中不断扭曲,覆盖在它身体表面的所有附着物纷纷抖落,不是在剧震中倒塌,就是被强大的力量撕成碎片。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到弗拉马尔旁边,被他的脚挡住,歪了两下终于停止动弹。死者的一颗眼珠没了,右半边脸被炸飞,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已经过河的火枪兵部队被彻底打散。虽然特纳与霍吉思在生命最后关头及时发出警报,却没人把“毁天灭地”与现实联系在一起。从军官到士兵,所有人对火炮的理解都限于肉眼看到的部分——粗重的钢制炮管,发射黑黝黝的实心铁球。
喜悦在维京公爵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被深深的恐惧扼住了思维。
没人回答弗拉马尔的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
没有桥,没有足够的建筑材料,拿什么过桥?
大片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弗拉马尔伸手就可以接住这些冰凉的碎片。这意味着雪势不会持续太久,但明天早晨在这样的大雪中行路依然会很困难。
弗拉马尔想不出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干掉那支正在河面上炮击的巨人舰队。实在太强大了,无论船身还是火炮威力,彻底颠覆了他的逻辑。
一个在体能方面占绝对优势,却丝毫谈不上文明,更不可能有高深科技的低级种族。
一发两百毫米口径炮弹准确命中了岸边哨塔,将这座建筑从中部击碎,整个上部失去支撑,缓缓折断。
这场炮击让弗拉马尔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想法。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爆炸”这次像病毒一样感染了他脑海里每一个思维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