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七节 坚壁清野
他们看到很多城卫军正挥舞着钢凿和铁锤拆除城墙。那是从墙顶开始，把砖石一块块撬下来的做法。速度虽有些慢，但需要拆除的部分其实不多，用不着全部推平，只要在城墙内外开出一条坡状通道就行。
废墟中每挖出一具死者遗骸，都会引起白人士兵们疯狂的欢呼。他们以抽签或约定的方式对这些尸体进行分配，主要是骨头，尤其是关节粗大的腿骨。只有这个部位打磨而成的珠子最光滑，质感最佳，也最值钱。
大规模迁移这种事情从来都很困难。
另外就是巨人头颅制成的标本。
子爵怒气冲冲的脸上稍微变得缓和，他阴沉地点点头，算是对副官的话勉强认可。
很多人都能认出那是城主师宏。从此，他们心中对迁移这件事再无怀疑，彻底失去了腹诽和不满的心思。
士兵们开始城内放火。
在南方，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就算是死掉的巨人也很值钱。
早在几天前，外派的斥候就传回消息，他们发现了狂鬃城的位置。虽然因为语言方面的障碍，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具体名称，但大致上可以估算出城市规模和人口。
子爵是一名优秀的将军。他在以前的战争中多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坚壁清野，所有人员撤退，焚毁所有带不走的物资，让入侵者无法就地得到补给，甚至连饮水也不行。
两天后，莫尼奥子爵率领先头部队抵达了狂鬃城。
匆匆转身离开前往城内安排任务的时候，副官脑子里忽然涌起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
晚餐过后，他伏案疾书，向正在后面跟进的主力部队发出信函——必须让艾尔肯侯爵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尽快从锁龙关调取更多的后勤物资。
……
战争胜负的关键在于人心，当然军队和武器装备也很重要。
子爵选择了废弃的城主府作为行营所在地。虽然缺水，厨子还是想方设法熬了一锅浓汤。主料是从锁龙关带来的冻羊肉，加上切碎的胡萝卜和土豆，吃的时候再加上少许燕麦，就是一碗很不错的糊汤羊肉。
之前那一战是如此惨烈，令他记忆犹新。
北方巨人不都是些野蛮且没脑子的家伙吗？
不是所有人都会老老实实服从命令，“顽抗者”这个群体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存在。
越是明白这个道理，弗拉马尔就对活捉巨人俘虏抱以更强烈期盼。
脚下这座已经占领的城市是这样，下一座城市是否仍然如此？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
莫尼奥子爵感觉快被活活气疯，这不是他想象中应有的场景。他不排斥战斗，甚至应该说是非常喜欢。最值钱的战利品就是巨人战俘，可是现在，这里连鬼影都看不到。
副官走上前，低声劝道：“将军，巨人们显然是得到消息逃跑了。请您息怒，这种事情其实很正常。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件好事。您想，他们只会逃往北方，所有的巨人集中在一块儿，到时候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语言不通是硬伤！
平民基本上没有太多财产，他们真正值钱的东西就是土地。他们或许不太相信龙族人对战争的宣传，却不会拒绝来自同族的劝告。
之所以重视这些巨人俘虏，是弗拉马尔觉得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必须从他们当中发掘“自己人”。包括自己在内，白人对北方一无所知。奸细的确是一个民族的耻辱，作为侵略者却迫切需要这类人。那意味着更丰富详细的情报来源，对整个战局更正确化的综合处理。
雄鼻挥了挥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必须无条件执行。狂鬃城绝大部分人都是平民，他们会服从命令。至于那些拒绝配合的家伙……呵呵，就交给我来处理。”
鸡黄、哼重、泼上、味宫、涌舔、罐中……巨人的发音是如此拗口，弗拉马尔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标注音节。当然除此之外还是得到了一些收获，通过与战俘们的手势比划，加上在纸面上画图，弗拉马尔知道北方大陆上有多个以野兽为信仰的“巨人国家”存在。
大约有两千多人从山谷通道逃走。打扫战场的清点结果，弗拉马尔得到了一千多匹北方战马，还有多达六千具以上的尸体。
驱散行动从城市北面和南面两侧开始着手。雄鼻把工作重点放在南面。那里加派了一倍以上的士兵，师宏身边的副官也很配合，他是个明白事理的聪明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做出何种选择。
交流的第一步，从彼此的名字开始。
“这是狮王陛下和龙族摄政王殿下共同签署的命令：狂鬃城所有居民现在就离开城市前往北方。你们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从北门离开城市，沿着大路走。别担心，沿途会有人接应你们。”
城门敞开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快走，现在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雄鼻让人赶制了上千个铁皮话筒，狮族副官第一时间召集城卫军各级军官，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出示加盖了狮王印鉴的密信。
所有能与“艺术”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东西都很值钱。
雄鼻的处理办法很直接——直接让人劈碎拒绝迁移屋主房内的木质家具，用火点燃。
西北方向。
手势表达是彼此沟通的基础。弗拉马尔以微笑加优待让被俘的巨人们明白了什么叫做“善意”。
这些问题是如此令人感到厌恶，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莫尼奥子爵第一次觉得这场战争本身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尤其是身材高大的巨人对手，他们很精明，根本不是教廷宣扬的那么愚蠢。
弗拉马尔不这样认为——随着锁龙关被攻占，战争持续，“巨人尸体”在战利品当中所占的份额会越来越大。物以稀为贵是永恒不变的商业规律，以最常见的“巨人骨珠串”来看，肯定会因为大量同类商品涌入市场，导致价格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一落千丈。
听到这话，副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整个狂鬃城陷入了紧张又混乱的动荡之中。
尽管北方巨人的骑兵已被包围，却没人下马投降。他们宁愿战死，甚至在明白局面已是必死无生的时候发出最后冲击，一对一的打法，凶悍到极点。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该死的巨人在哪儿？”
雄鼻在执行命令方面做到了极致，确保白人占领军无法从这座城市得到任何补给，无法得到哪怕一颗粮食。
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些豕人凶狠又野蛮，他们连城主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迁移者们通过城市北门的时候，看到了挂在城门正上方的尸体和人头。
龙族步兵和狮族城卫军每十人为一个小队，挨家挨户的砸门。队长手持话筒，重复着单调却充满死亡威胁的命令。
弗拉马尔是个谨慎的人，他对后勤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战斗本身。从锁龙关出发到现在，平均按照每两天脚程建立一处补给营地的方式，他在沿途设置了大大小小多个补给站。平均每个站点驻留一千至两千人计算，留守的兵力不会对战局造成太大影响。
错了，那不是王，而是真正的皇帝。
按照天浩与狮王共同签发的命令，咆哮城以南所有狮族城寨全部北迁。狂鬃城只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莫尼奥不喜欢直接在旺火上烤出来的热面包。那样做只会让面包带上一股浓烈的焦糊。
站在盘陀江边，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弗拉马尔微微有些失神。
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这早已成为所有白人的共识。然而野蛮有野蛮的好处，最值钱的就是巨人本身。他们的头颅可以制成标本，在市场上售价高得惊人。
“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副官有些犯难，他颇为畏惧地看了一眼雄鼻左臂铠甲上的统领纹章，犹豫着说：“阁下，我没有质疑您命令的意思，也不想违背狮王陛下的意志。可是……只有一天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城里很多人恐怕不愿意离开。他们……”
维京王国的军队已经占领整个峡谷通道，沿途建立了一系列补给站点。
“说不定龙族真的可以统一整个北方大陆，将所有部族聚拢起来形成唯一族群。到那个时候，再没有战争，再没有族群纷争，所有人都会敬奉唯一的王。”
走进去，眼前是一座死寂的城市。
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看情况应该是发生过一场遍及全城的大火。在一座座废弃的建筑物之间，偶尔可以看到穿在木杆上倒竖的巨人尸体。他们死状恐怖，脸上凝固着惊恐和挣扎的表情。残忍的刑罚与金雀花王国对付暴乱平民没什么两样，都是把长长的木棍一头削尖，从受刑者的屁股中间插|进去，从他们的嘴里伸出来。
无论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搬离的人也有。对付他们就更简单。雄鼻下令：直接杀掉，砍头示众。
很幸运，士兵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从尸堆下面发现了二十多名受伤的巨人。他们有些是在进攻路上被炮火震晕，有些受了重伤无法动弹。
被自己打败的这支军队属于“虎之国”。
我们对北方大陆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没人能看懂北方巨人使用的方块形文字。为此，弗拉马尔无数次在背地里咒骂该死的圣主，为什么不能把文明光芒稍微播撒哪怕一点点到广袤的北方大路上。字母是如此美丽，偏偏北方巨人的方块文字是如此丑陋……好吧，这大概就是他们之所以愚昧野蛮的原因。
这一切让莫尼奥子爵及其手下目瞪口呆。
“只允许携带粮食和衣服，尤其是粮食。”
这意味着一大笔财富。
唯一的缺憾就是面包，又干又冷又硬，正常做法应该是放进烘炉再次加热，可是北方巨人显然不懂得这玩意的作用，他们也不把面包当做主食。
……
这一招很管用，抗拒者立刻知道这绝不是自己口头上抗议就能得到通融。他们当中的聪明人会立刻服软，带上家人和生活必需品匆匆离开。性子执拗的会当场冲过来想要以武力抗争，他们的结局不外乎是被士兵们蜂拥而上，结结实实揍一顿，然后才会变得老实。
陆陆续续有人从北门离开城市，前往北方。
莫尼奥子爵和高级军官们却对城内的现状感到不满。
弗拉马尔很高兴，他给予了这些战俘最高礼遇——上等的白面包、奶油蔬菜浓汤、新鲜的炖肉，还有足量的葡萄酒。
带不走的粮食要么焚毁，要么扔进粪坑。所有水井灌入肮脏的排泄物，再用石块和泥土封死。
……
狂鬃城附近没有河流，所有用水均取自地下。分布在城内的水井很是明显，却因为被各种杂物填塞导致无法使用。莫尼奥子爵尝试过命人进行疏通，工兵挖了几下就表示工程量太大，如果想要长期驻留在这座城市，那么为此花费精力倒也说得过去。可如果只是临时驻扎一晚，就根本不值得为此投入，还是使用随身携带的饮水更划算。
血腥的残酷手段彻底压制了混乱。至下午，狂鬃城内的所剩的居民已经寥寥无几。被扒开的城墙坡道被踩踏得沉下去十几公分，城内到处散布着垃圾，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冬末的微薄阳光笼罩着这座已被遗弃的城市，光线在静默中逐渐淡去，夜幕统治了一切。
带着这样的遗憾，子爵闷闷不乐脱衣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士兵们的想法永远与大人物有区别，他们可不管什么所谓的“正义战争”，也体会不到大人物对北方土地的强烈渴求。进驻狂鬃城后，金雀花王国的士兵立刻开始了搜寻，他们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在大火燃烧后的废墟中寻找所有值钱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