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繁花似锦(12)
牌还得继续玩,芳菲已经完全不把来这的目的当回事了,反正尽兴就好。
烛光摇曳之下,三人乐此不疲。
“没想到后世还有这种东西玩,芳菲,你们那花样可真多啊。”卫玠一边思量着该如何出牌一边感慨,他现在已经彻底熟知规则,从芳菲和许愿身上,他已经看到过太多新奇的事物,前所未闻,每次都能刷新眼界。
芳菲傲然地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催促作为上家的卫玠快些出牌。
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关于郑似锦那一茬已经翻篇,高长恭的神色难得不再那么冷沉,看卫玠还在考虑当中,高长恭也不急着让他出牌,突然就问了句:“阿玠,你来水月轩找我是有何事?”
“……嗯?”
卫玠一门心思都在思量如何出牌,一时没反应过来,而芳菲则颇为感慨。
原来高长恭不曾忘记卫玠来找他是有事的。
卫玠一进来便被玩牌勾去了心绪,直至现在都只字未提缘何来此,而高长恭一直等他们尽兴之后才发问,沉着至此也是很有耐心。
“哦——对了!”卫玠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来这所为何事,之前的思虑瞬间作废,索性随手打了两张牌出去,神色立刻正经起来,“殿下,之前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圣人听信祖珽等人所谓的顺应天意之言,决定下诏退位为太上皇,让太子登基称帝执掌大权!”
“啥?武成帝这就要退位了?”芳菲一时惊讶,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过仔细一想,北邙山之战已经过去,也确实到了高湛要退位的时间了,只不过这也太突然了些。
“什么武成帝?”两人异口同声。
“……”
这两人好会揪重点!芳菲一时有些尴尬,强颜欢笑着解释道:“哎呀,就是当今圣人的谥号啦,后人不都是以谥号称呼前人的吗?”
她又随手指了指高长恭,“就比如你,兰陵忠武王。”
“谥号?”卫玠嫌弃般地“噫”了一声,“这人都还活着,提什么谥号?多不吉利!这不是咒人家死吗?要是让皇帝知道了肯定找你算账!”
“嘁……”芳菲亦是不屑,“人都有一死,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也就你们古人事多。”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芳菲知道无法改变古人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也懒得再跟卫玠废话,摆了摆手就转移了话题,“言归正传,卫小虎,你说皇帝要退位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太子要称帝掌权了?”
“是啊。”
“他这年纪也太小了吧?”芳菲仔细算了算,太子高纬今年才不过十来岁,心智都尚未成熟,高湛也真是心大。
高长恭听后依旧是面沉如水:“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祖珽等人向皇帝进言让太子登基,不过是因为太子年幼好掌控罢了,等将来高湛两腿一蹬,那整个朝堂便是他们的天下了。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可皇帝就是不知道。
芳菲歪着脑袋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握着牌,叹息着道:“当今圣人贪图享乐,退位当太上皇多清闲呀,手中仍执掌着生杀大权,又不用理会朝中那些琐事,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知道太子难堪重任,可也没有他自己享乐重要。
前期还好,至少有高湛把持朝政,朝中还不算太乱,等再过几年高湛英年早逝,北齐才是真正走到了尽头。
“对了。”卫玠忽然又想起一事,只不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天才说了出来,“今日我与潘大哥在军营遇见了太子,他与我们两人闲谈了一会,问起邙山之战时,殿下为何那般英勇冲进敌人的包围圈,就不怕一去不回吗?我便回答……”
“你怎么说的?”
一听卫玠提及此事,芳菲瞬间激动起来。
这个点不论是历史上还是书中皆有记载与描写,是兰陵王命运转折点的关健。只不过历史上和书中都是兰陵王亲自被问答,而现在却落到了卫玠头上,芳菲唯恐因此会生出其它变故。
看芳菲这么大反应,卫玠甚觉莫名其妙,怔怔地回道:“我就说殿下心怀天下,为守护大齐子民,上阵杀敌亦是当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因此奋不顾身,不问归期……”
卫玠越说到后面越发虚,直至最后他都没敢说下去了,因为芳菲盯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凶恶,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他给剁了。
……他的答话有什么问题吗?
卫玠想不通,再看高长恭,他亦是面色冷沉,仿佛凝了一层冰霜,只不过没有似芳菲那般面露凶相罢了。
好吧这下卫玠想通了,他的回答可能确实有不妥之处……
“你傻啊你!怎么能这样回答?”
这不是把兰陵王府往火坑上推吗?!芳菲气得伸腿就踢了卫玠一脚,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太子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守护大齐子民那是皇帝的事,你说殿下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不就是间接在说殿下想当皇帝吗?”
历史上的兰陵王也是这样回答的,然后就毫无意外地被猜忌了,没想到这次还是没能躲过这一茬。
卫玠现在总算知道了,当时潘安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冰冷了。
他所表达的忠心,在君王看来便不是这意思了。
自古君王皆是多疑的性子,即便你再忠心耿耿也还是免不了被君王猜忌,毕竟手里握着这么大个江山,肯定会时刻担心被别人觊觎。
像高湛还好一点,他只是喜欢贪图享乐,没那么多小心思;但是高纬就不一样了,他性子阴沉,心思深,自己越是没什么本事,就越是忌惮那些本事比他强的人,生怕被人夺了江山,这点不管是史书上还是小说中皆是如此。
看高长恭面色凝重的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好吧他确实要被猜忌了。
现在补救是没办法补救了,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与其在这承受芳菲两人刀锋般锐利的注视,卫玠觉得,他还是溜之大吉为好:“那个……夜深了,我要说的事也说了,殿下,王妃,我就先回去了哈……”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起身匆匆向两人行了别礼,不等他们有所回应,转身就逃命似的溜走了!
房门随之“砰”的一声被关上。
屋中两人尴尬对视,芳菲战略性地垂眸低咳了一声,随后一边整理桌上的纸牌一边说道:“那个……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也先告辞了哈……殿下你早点睡觉。”
她要说的事也说完了,确实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本来跟高长恭下棋玩牌就是想要赢他,然后让他兑现承诺放她走的,但是现在既然赢不了他,那芳菲只有先暂时撤退,之后再另寻他法。
她也同卫玠一样,动作麻利地整理完纸牌,然后转身就跑了,只留给高长恭一个仓皇哦不,是潇洒的背影。
但是,跑出去之后芳菲即后悔了。
被风雪扑了满脸的芳菲,浑身颤抖地抱着双臂,在大雪之中艰难前行。
她之前只顾着逃离,根本没想到外面在下着大雪,要是能问高长恭借把伞也好啊,但是现在不可能还折回去吧。
都怪那卫小虎,把她给带偏了!
刚走出水月轩没多远,芳菲忽然听见身旁似乎有什么响动,随即就见头顶上方赫然多了一把伞。
芳菲脚步一顿,难道……
扭头一看,却是许愿那张清纯的笑颜映入眼帘。
好吧虽然不是芳菲幻想中的那个人,但突然有个人为自己打伞遮挡漫天风雪,芳菲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差点就挤出眼泪来了。
“啊,愿愿!”
如果不是她现在手脚被冻得僵硬的话,芳菲还真想给许愿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芳菲现在看许愿,还真有一层温暖的光环。
“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所以就来找你了。”许愿一边为芳菲撑着伞,一边将手中的大氅递给芳菲,心疼地看着她落满霜雪的头发,“这雪下这么大,兰陵王怎么也不让人送送你?不送就算了,怎么连一把伞都不给你?”
许愿的语气里带着责怪之意,连表情也很幽怨。
芳菲愣了愣,她倒不在乎这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却还是迎合着道:“这男人不都是大猪蹄子嘛,当然还是闺蜜贴心啦!”
说着,芳菲还伸手捏了捏许愿的脸蛋。
等看着芳菲把大氅披上去后,许愿这才问道:“怎么样,兰陵王答应你了没?”
芳菲嘿嘿一笑,却是摇头:“没有。”
“或许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吧。”芳菲是这样猜测的,但是心中也不太确定,随之眨着眼睛俏皮一笑,忽而又有了另外一个自恋的猜测,“又或许……他是看上我了,这也是说不定的!”
说完之后,芳菲自己都想把自己狠狠讥笑一番,是梦没醒呢还是梦没醒呢?
像兰陵王这样的人太优秀了,长得好看又有气质又有才华,芳菲望尘莫及啊,以她的能耐,最多搞搞像卫玠这样的。
见此,许愿似是松了口气。
芳菲明白她的心思,她并不是很想离开兰陵王府,因为一旦离开兰陵王府,那她们和这里的人就再无瓜葛了。
芳菲还是觉得一切随缘吧。
在她们身后方的树下,两人各自撑着油纸伞,其中一人手里还另外拿了把油纸伞,看着那两道倩影渐渐远去。
“看来……她是不需要我的。”
少年的嗓音温和低沉,夹杂着一丝丝清冷,似是叹息,而他手中尚未撑开的油纸伞也被他缓缓垂放于身侧。
他身旁的儒雅青年不解道:“那殿下为何还要留下她们?”
“她们是未来时空的人,知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这便是高长恭要留下芳菲的理由,但还不止如此,“当初驻军洛阳城时,我曾无意间听见她说,这洛阳现在虽是守住了,但终归是属于周国的,洛阳为何会属于周国?那只有一个可能。”
洛阳同邺城一样,是齐国的命脉,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齐国会任由洛阳被夺走?是在齐国覆灭的情况下。
芳菲并不看好新君,从她的话中也可以听出,齐国气数将尽之意。
当今的齐国混乱不堪,君王只顾自己贪图享乐,而周国兵力强盛,又一直对齐国虎视眈眈,长此以往,齐国被周国吞灭是早晚的事。
高长恭不想看到先祖打下的江山毁在他们这些后世子孙手里。
“即便她不能帮我窥得天机,逆转乾坤,那我也不能让她们落入有心之人的手中,而对我大齐不利。”
高长恭收回驻留在那人背影上的目光,缓缓转过身离去。
宋玉了然一笑:“原来殿下用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