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盛夏二
夜晚过去的很快,成平的心随着天光转亮也在慢慢的下沉,寅时的时候,她抱着怀里的成风小声的唤着乞求着,她不想他死,那些唬着外人的话都是骗人的,他的阿风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如今还没有洗刷父辈的冤屈,还没有看到自己已经出生的孩子,还没有享受人生的乐趣,她不想他死。
“过往的神明啊,你们可能听见我的话,求求你啊,不要带走我的成风,若是可以就换我来啊。”时辰一点点的靠近,六个时辰马上就到了,成平抱着成风轻声的唤着求着。
成平突然想起来前世读过的人血馒头,人在绝望的时刻,哪还有理智可言,她咬破自己的手腕,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掰开成风的嘴,把血滴在他的口中。
六个时辰过去了,八个时辰也快过去,等天色再次暗下的时候,成平逐渐绝望了,也就在这时,成风终于有了反应。
“阿姐,你刚刚在念叨什么?”成风颇为费劲的睁了睁眼睛,病痛已经消耗完他的力气,他只想听听阿姐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撑过去,语气已经弱的不能再弱下去。
成平撑着已经僵硬的身体,低着头忍住眼泪没有哭出声来,小声的回道。
“我在念叨啊,我的小成风从小受尽苦难,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苦,我在请求过往的神灵可以保佑我的阿风,如果以后依然坎坷艰难,就请把这些苦难移到我身上吧。”虽然成风现在的状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但是有了反应便是药有了效果,成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她把下巴放在成风滚烫的额头上,继续祈求着。
营帐外面的将军士兵都驻立听着,屋内是他们效忠的主上,是他们奋战至此的信仰与支撑,如今却终于有了些好转,有些感伤的听见了帐子里的对话抹着眼睛哭了起来。
许是前几天的不间断的药物起了作用,也许真的有神明路过,这药竟真的有了效果,成风在夜里的时候慢慢的退了烧,等意识开始回笼,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成平泛着血丝的眼睛,还有和她奔涌出来的眼泪。
他微微的扯了个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如果真的有神明,那成平便是吧,因为他的神明,因为这不曾更改的信仰,再一次把他拉回了人间。
天气依然很炎热,几日后等成风可以吃饭的时候,成平便倒下了,匆匆跑来的陈岚先生诊断后,说是过度疲劳和失血导致的昏迷,不碍事,睡一觉调养几天就好了。
这次焦急的人换成了成风,他听着话低头抚摸着成平瘦削的脸颊,想把她眉间担忧的纹路抚平,但是没有成功,昏迷的成平和醒着没有两样,一样的操心一样的固执,成风拿起成平包着的手腕,很多年前她也这样傻,在绝望的干渴面前把自己的血滴给成风喝。
成风发誓以后他一定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这跳动的胸腔里不止有自己的血,也有阿姐的血,是阿姐一次次的和阎王抗争,才有了自己的活处。
成风把成平放在自己的床榻里侧,他不敢让成平离开自己的视野,就像成平不敢让他离开自己一样,他得守着她,守着自己的阿姐,一刻也不能分开。
之后的三天中,成平都迷迷糊糊的睡着,稍有转醒呢喃着说话的时候,成风便摸摸他的脸说着“阿风好啦,阿风已经好啦,”然后成平便在这样的安慰中再次睡去,数十天殚精竭虑的吊着精神,一旦放松一时片刻都收不回来。
第三天的时候,成风已经可以在景春的搀扶下下床走动,这两日每天江孤鸿和怀甫先生隔一会便来瞧一瞧,江孤鸿更是让他下床多走动活动筋骨,被怀甫先生拉走了,卧床十几日的身体一点点缓慢的恢复着。辰州的华夫人闻着讯息最后没有来,倒是梧州的李恒接到书信心急火燎的上路,走到辰州被拦下来后又被宋景送了回去。
“药的来源查的怎么样了?”成风披着衣服坐在营帐中外间的桌子旁,里间重重帷幔下成平还在沉睡。拿着这些日子查到的证据看着,能在自己的吃食里下药的一定是通过身边人,有了原来的前车之鉴,那次景雀差点害死了成平和景秋景霜,如今他们已经万分小心,怎么还会着了道。
“只在汤羹里发现了残留的药,请了堂中的松芝先生查看,应该是西羊的逐心草,中此毒者会迅速昏迷,若毒气攻入心肺则回天乏术。”景春回道。
“不过奇怪的是,这逐心草并不常见,生于极阴处,即使在西羊也不是想找就可以找到的,能得到此草的,想来在西羊有一定的财力或权利才能寻得。”景春给成风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这渭城如今看来倒还真的卧虎藏龙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药,用的还是极西的逐心草,想来在渭城等我很久了。”成风喝着茶水说道。
“公子的吃食一向不经由他人,这次的汤羹也是经由我们几个的手,除非…”景春抬眼看着成风,没有继续说下去,除非在他们当中有细作,不然怎么满大营的人都好好的,就病倒了成风一人。
“公子,景秋求见。”门外传来守卫的禀报。
“让他进来。”成风说道,景春便走到外间回话并带着景秋一起回到营帐。
景秋看着营帐的帷幔一眼,成风瞥了一眼说道。
“过度劳累导致的沉睡而已,并没有大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最近不要让景霜往这边跑了,”成风喝着茶水没有抬头看景秋。
“属下遵命。”景秋听闻心中放下心来,行礼回道。
“什么事?说吧。”成风说。
“白天我们跟着江公子在城外布防的时候,发现了一人形迹可疑,遂上前盘问,结果还没有接近他便含药自杀,此人属下在临城外送信时遇到的景雀一行人中有他。”景秋说道。
“此话当真?”成风闻言放下茶盏,目光炯炯的看着景秋。
“属下不会认错。”景秋回道。
“可是堂中人?”成风问道。
“我请了堂中负责名簿的师父认领,此人原为刑州淼安堂的伙计。”景秋说道。
“淼安堂?不是明义堂?”景春疑问道。
“这次找来负责名簿的是明心师父,师父常年游走在各地明义堂之间,用的是淼安堂的名号借四处看诊记录修补名簿,不会有错。”景秋回道。
“若是刑州淼安堂出的问题,那他知道我和阿姐的事情就说的通了,刑州是素来是秦王的地界,里面连只苍蝇都查的底朝天,若这个人是秦王的人,用的却是西羊的毒药,就有趣了。”成风不动声色的说道。
“明心师父还说了一点,说他记得这个伙计是因为,这个伙计善变声。”景秋说道,成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这名伙计曾经模仿过鸟叫哄堂中一个受了伤的孩童开心,被明心师父看到了,当时还问了他一句,他回道就是学着玩的便匆忙走了,后来明心师父还曾托周伯查过他的底细,后来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信息便没有深究。”景秋说。
“该领罚的让去领罚吧。”成风对景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景秋不明所以的看着景春。
“是。”景春道,说完便示意景秋一起行礼退出营帐。
“领什么罚?”出了营帐外不远处,景秋十分疑惑的问着景春。
“公子中毒的事情,我们查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我们几个人里面出了问题。”景春道。
“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呢?”景秋说道。
“就算不是我们几个下的药,那药也是我们几个传进来的,刚刚你说那人善变声,之前厨房的师父说汤羹是交到我们手中,又由我们呈给了公子,那若师父给的人不是我们,给我们汤羹的也不是师父呢,那日值守的是谁?便是谁领罚了。”景春说道。
“那日是景七,”景秋思考着回道。
“师父递汤羹的时候若是没有仔细的查看来人的样貌,只看了衣着和声音便交予给他,倒也不无可能,但结果食物的我们没有发现来人可疑,你说该不该罚?”景春反问道。
“该。”景秋说,哪怕不为了公子,为了阿姐都该罚。
“厨房的张师傅便让他动身回硕城吧,硕城那边周伯安排了其他人过来,景七的事,你去处理吧,以后怕是…”景春没有说完,他们这群人都是跟着成风刀海里出来,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怕是不能继续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