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缘由
初秋时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气温迅速转变。
冬天不远了。
于贫苦人家而言,这意味着,她们又一次要面临大自然的考验了。
若是没有温饱的食物,没有驱寒的衣物。
她们就只能长眠于这普通的冬日。
于富贵人家来说,冬天意味着年关的临近,意味着喜庆。
宁锦辰是宁国九皇女,父君又是名门贵族,正常来说,她应该是荣华富贵,锦绣一生。
可人的命运是千奇百怪的,每个人出生时似乎都有既定的命数。
逃不掉,挣不开。
——
宁锦辰生死不知的躺倒在朱红色大门底下,由于屋顶年久失修,冰冷的雨滴顺着缝隙滴答落在她煞白的小脸上。
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透过肌肤,一步一步连灵魂都要被这寒意侵蚀。
宁锦辰半阖着眼,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甚清晰的传来。
她费力的睁开眼皮,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由一愣。
身穿紫色锦衣,头戴精美珠钗,妆容迷人。
旁边的下人恭敬的低着头为来人举着伞遮蔽风雨。
是父君。
他——怎么会来?
无数猜测在宁锦辰心中生根发芽。
忐忑不安的同时又有那么最后一分期冀的念头。
但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容贵君神情冷漠的打量着她狼狈凄惨的身形。
在视线往上移向她的容貌之时,眼神隐隐有些癫狂之意,面容竟变得扭曲。
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他骤然俯下身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
声音冷的仿佛簇了冰碴子。
那是宁锦辰这辈子听过最为寒心的话。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便血色尽失,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还死皮赖脸的活着!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耻辱啊,你这个孽种!
宁锦辰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僵在原地。
父君——
他!
竟然一直这么恨自己。
她这九年,前面大部分时间就宛如一个被饲养的牲畜一样,囚禁在这个鬼地方生不如死。
现在又让她知道,原来父君这么讨厌自己,恨不得她死,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
宁锦辰嗓音颤抖的质问着容贵君。
在猛烈依旧的雨势中,声音也依旧清晰不已的响起。
容贵君指尖用力掐入她的下巴中,表情犹如来报仇的恶鬼。
宁锦辰对上他狠戾的双眼,心中不禁一跳,她有预感接下来父妃说的话,会让她明白被厌弃的原因。
果然,容贵君咬牙切齿的全都告诉了她。
她宁锦辰不是帝王的孩子,而是丞相与容贵君的孩子。
因为意外,容贵君与丞相一夜荒唐,才有了她。
当时容贵君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打掉宁锦辰,不能生下这个孽种。
但丞相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然威胁容贵君,若是打掉孩子,就去帝王那里揭发她们两个的事情。
容贵君当时只觉得丞相疯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做于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但是丞相说,自小就爱慕容贵君,只是被帝王抢先一步,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如今只要容贵君给她生一个孩子,与此生挚爱之人有血脉的延续就心满意足了。
容贵君很气愤丞相的话,明明就是私欲作祟,非要戴着高帽来恶心人。
容贵君不愿意受这阴险狡诈之人胁迫,又害怕丞相真的去告诉帝王,那就完了。
所以只能假意奉承答应。
而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被人起疑,前去面见帝王,侍奉圣驾,一夜春情。
容贵君无数次的想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但终究还是害怕占据了上风,不敢惹怒了丞相。
期间也曾想要耍手段除掉丞相,但她一直称病不出,容贵君的毒计根本得不到施展。
最终十月怀胎,生下了宁锦辰。
随后为了不再被丞相拿捏,以自身为饵,再度暗中邀约丞相。
但丞相依然没有赴约,非常谨慎。
甚至容贵君以宁锦辰为饵相邀,丞相也没再见他一次。
最后是阴差阳错,还险些害了大皇女性命,才弄死丞相。
这样的经历,这样被人对待。
让容贵君怎么能不恨!怎能不怨!
而宁锦辰就是他最好的泄愤对象。
反正这宫里因为阴谋诡计死去的孩子不知有多少,多一个宁锦辰也不打紧!
容贵君满脸怨毒的说完,却仍嫌不够给宁锦辰带来的冲击,又嘲讽的告诉她大皇姐留下的心腹已经成了他的人,让她不要再痴心妄想觉得会有人来救她。
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碾死一个没有权势,没有宠爱的九皇女,简直是轻而易举!
听完这些话,宁锦辰颇为绝望的低下了头,她甚至不敢去看容贵君,他眼里的恨意仿若是一把锋利的大刀,让人心惊。
原来是这样……呵。
原来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
大门被人砰的打开, 她手臂让人从身后架住开始粗鲁的往里拖。
宁锦辰木然的睁着双眼,似乎身体之内没有灵魂的存在,任由下人拉扯着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现在的感受,即使她和父妃之间并没有很多的时间相处,彼此的感情也不深厚。
但许是天意作弄,许是血脉亲情和眼缘,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很想得到父君的喜爱。
父君他对大皇姐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而她连一个眼角余光都不会得到。
她一开始刚回到宫中不懂这种情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不开心,明明那时候已经自由一点了不是吗。
后来渐渐启了蒙,识了些字,读了些书,才知道原来这叫嫉妒。
她嫉妒她的姐姐。
即使皇姐会在她被父君忽视时,主动拉着她一起,不让父君偏心,还会事后安慰她,一字一句的鼓励她。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生出这些情绪。
现在想来真是太可笑了。
对自己好的她妒忌。
恨她恨的要死的自己竟然心生期盼。
真是……
天大的笑话啊!
无边无尽的羞愧与悲痛包围着宁锦辰,无法从情绪中自拔。
一股大力自后脑勺传来,宁锦辰整个人被一脚踹倒在地,额头处正缓缓渗出鲜血,染红了她的双眼。
毫不留情的关门声自她身后传来,宁锦辰犹如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蜷缩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
门外是金尊玉贵的亲生父君。
门里是卑贱耻辱的‘孽种’。
一门之隔,宛如鲜明的界限,区分开两个应该最为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