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计长淮——!”
男子听到身后的呼喊,脚步忽然顿住,转头看了过来。
人影虽远,但是姜凌无比肯定那就是计长淮,压抑了一天的唇角终于上扬。
但那人看了一眼之后,却又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姜凌讶然,握住缰绳的手紧紧攥住。
是了,他既然铁了心要走,那不追到面前是不会停下的。
她赶紧赶了马到溪流边,夏日涨水,现在溪流也已经变得很宽,中间也不知深浅,也许不会过腰。
马儿踏进水中几步险些滑了一跤,不肯再向前。
姜凌吁了马,此时过去恐怕连人带马一起跌倒,但计长淮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抹了把脸,狠了心立刻下马。
溪流潺潺流过,在初秋暖阳下并不算温暖,姜凌提着裙摆,牵着马,鞋尖沾到水面。
她抿了抿嘴唇,第二次全部踏进,快步向前。
溪水很快抹过小腿,怎样提起裙摆都是湿漉漉的,索性也不管了,只顾着往前一步一步地探。
她抬头向前看去,那人还在继续向前,完全不管身后的事情。
“计长淮!!!”
姜凌一遍一遍的呼喊远处的身影都不为所动,甚至是翻身上马,加速离去。
她望着渐渐要消散的人影,心中像是要抽离所有心血一样,被酸楚、痛苦、懊悔充满,而无处宣泄。
姜凌最后一次喊出了计长淮的名字。
“计长淮!!!啊——!”
溪流中卵石十分圆滑,她脚下一滑跌在了溪流中,几近将她淹没。
硬石硌得膝盖剧痛,手上也被水草缠绕划破,但她还是强忍着站了起来,想抬头看向远方,但是却又一跤再次跌在了水底。
应是崴了脚,即使是溪流流过脚踝也火辣辣地使不上劲。
姜凌拼命挣扎,却又一次又一次跌倒。
溪水呛进口鼻,姜凌胡乱中想抓住缰绳站起来,但是怎么也找不见,更是惊慌。
她也是怕水的,小时候被其他妃嫔陷害掉进湖水,她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
还好那时有一只手伸向她,拽着她破开那禁锢人的湖水。
而这一次,还会不会有呢?
她不停呛着溪水,眼前也模糊起来,只是耳边听到了水流被劈开的声响。
“凌阳!”
下一瞬间,她被带离溪水,腾空打横抱起,滴下的水搅在溪水中哗啦作响。
“咳、咳咳……”
她伏在那人的肩膀上咳着水,紧紧攀着那人的脖颈不敢放手,宽大手掌安稳地托着她,带她一步一步走出溪流。
直到平地她才被放下来,发丝湿漉漉地垂在肩膀,呛得难受还止不住的咳嗽,腿上的剧痛也未减半分,但她仍然记得拽着计长淮的手臂不放。
多日不见许是变得清瘦了许多,逆着阳光看去竟是能看出棱角来。
遮着一只眼,另一只眼也不笑了,形如花瓣,此时看着像是夹杂了许多。
他冷着脸没说话,拽下了姜凌的手慢慢抚平,一道猩红的伤口在手心细细渗出血迹,他从胸前拿出手帕,仔细地给姜凌包扎起来。
姜凌哀怨的看了计长淮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还伤到哪了?”计长淮问。
“……”姜凌盯着他没说话。
计长淮低头见姜凌的裙子都渗出血迹来了,是磕到了膝盖伤的不轻,但他又不好去查看,顿时就急了,“不看深浅就淌水,你是不是疯了?”
姜凌见他训人,低了眼神,更委屈了,抬手抹了眼泪,伸手去拽他衣袖。
计长淮见那渗了血迹白皙的手扯着袖边,叹了口气,声音放柔,又问:“疼不疼?”
姜凌抽搭了一会,小鹿一般的眼睛凄婉地看着他,忽然捂着心口,皱眉装作真的很痛的样子,“这儿疼,计大夫给看吗?”
心病,痛好几天了。
计长淮一下就笑出来了,眼睛看向了别处,“庸医,看不了。”
“行,那我等死吧。”姜凌撇撇嘴。
“胡说什么。”计长淮瞪她一眼。
两人又不作声了,沉默了半晌,谁也没问什么。
姜凌追出来就已经说明,她知晓了一切。
计长淮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办法,他先开口:“我……”
但没等他说完,一个撞入怀抱的温热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姜凌扑了过去,半蹲在她身前的计长淮直接跌坐下来。
她紧紧揽住计长淮像是怕人又跑了一样,贴在计长淮耳边,小声又轻颤着说道:“对不起。”
上岸许久,肌肤上的水珠已经沾了身上的余热,摩擦在耳边不经意地使耳尖染上一层红色。
那边身体僵住,好似缓了很久才回过神,“你道什么歉?”
“我不常道歉的,你就收下吧。”姜凌埋在计长淮颈侧,找了一上午人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喃喃地说:“我问过府尹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追回来那批货也好,为她赎首饰也好,赶她走也好。
如果不是姜凌去问,恐怕自己真的将计长淮认作是罪犯。
哪有人情愿这样的?
“凌阳,我早晚都要走。”计长淮也许有些无奈。
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将念想都断干净,不仅是对她,也是对他。
他只是凌阳一生里的一个过客。
“宿州就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吗?”姜凌拐了个弯问,贴得更近了。
“有也是宿州留恋我不是?”
计长淮熟悉的轻笑传进耳朵,姜凌觉得耳边痒痒的。
“嘁。”姜凌嗔怪一声,而后又软声问:“那你看宿州这么留恋你,这次就留下好不好?”
她那时不懂,觉得喜欢就要留下,总之她不能让计长淮就这么走了。
计长淮许久未应,终是叹了口气,这就是他要断的一干二净走掉的原因。
“你先松手,一会勒死了宿州就没得留恋了。”计长淮拍了拍挂在胸前的姑娘,让她放手。
姜凌这才意识到,身上一僵,僵硬的从计长淮身上离开。
脸上像是才反应过来做了什么一样,渐渐红透,眼神慌乱地瞟向随便的哪个地方。
“不是我、就是……”
计长淮轻笑出声,点了点她额头,“老实坐着。”
姜凌乖巧的点头,但是见计长淮又要转身向对岸走,又急了,连忙起身但又扯到伤腿,还“嘶”了两声,拽住计长淮胳膊不放。
“你去哪?!你别走好不好?”
计长淮转头看她,无奈地笑了,指了指留在对岸的马,“去把马牵过来,磨人精。”
姜凌这才放下心来,计长淮牵了马过来,拿出随身的药瓶递给姜凌,又想了想拿出一套衣服。
姜凌抬头看他,又看了看那套衣服,脸上悄无声息地红了红,但也没说什么。
总不能浑身湿着回去吧。
她见那边有一片灌木,想挪过去换了衣服,但是腿上太痛,瞥向了计长淮。
蓦地张开手臂,扬着脸理直气壮道:“走不过去。”
抱都抱了,也不差这一次。
计长淮没见过这么磨人的,无奈笑着说:“小的遵旨。”
他走过去轻轻将姜凌抱起来,姜凌很轻,就算是加上那沾满水的衣裙也轻的要命,但是在他手中想炙热的太阳一样,温暖的灼烧着每一寸皮肤,显得珍重又不敢靠近。
“满意了?”计长淮在合适的地方放下她,这四周无人,有灌木遮掩应是什么都看不见。
“行了,退下吧。”姜凌盈盈笑着,这会又一点不害羞了。
计长淮睇她一眼,远远走开。
见人走远以后,姜凌掀开亵裤膝下已经被磕得血肉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一次次跌倒又想着站起来的。
不能留疤吧?她看着那脚踝也肿了,这腿还能见人吗?
“嘶”她忍着痛给自己上药,又换上了计长淮的衣裳……
计长淮的衣裳……
快要洗掉色的涧石蓝衣裳,虽是粗布但散发着淡淡地皂荚的香气,姜凌似乎见过计长淮穿的时候的样子。
高挑挺拔,遗世独立,那话本上说的没错,真有像是落入凡间的仙人。
姜凌不由得想到,方才在水中溪水沾湿了衣裳,她眼前是紧贴着的上身勾勒出来的是男子紧致的身形……
嗯。
姜凌晃晃脑袋,这都想什么呢,显得她多孟浪一样。
夏日蝉鸣已经到了尾声,姜凌换上了上衣以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计长淮。”姜凌低低唤了一声,蹭出灌木探出脑袋。
“嗯?”计长淮转头看了她一眼,已经在另一侧换好了衣裳。
姜凌拖着过长的衣裳蹭了过来,提着衣裙,把衣带往前一递,“我不会系男子的衣带……”
她甚至都不太会系女子的衣带,都是芸琴帮她穿的,让她自己穿可能还真不会。
那套涧石蓝的衣裳本就宽大,罩在姜凌身上显得她格外娇小,领口也因不合身露出纤长的脖颈,琵琶骨在交叉的领口若隐若现,只是那姑娘毫无自觉。
计长淮愣在原地,但肉眼可见的脸色迅速烧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走过来。
垂着眼不敢看向别处,只是接过了衣带,绕过了姜凌腰身。
小姑娘身形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是精致的瓷瓶,他小心翼翼地系上了衣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脸红了?”姜凌扬着脸,钻到他眼神底下,“那不行,你还得抱我回去。”
“这不是跟我这学来的吧?”计长淮手上轻轻抖了一下,苦笑一声。
这姑娘怎么这么……大胆。
“这种事情得无师自通。”姜凌还十分骄傲的点头。
没点本事怎么把人栓回去?
计长淮无奈,只能任由着姜凌闹,甚至闹着要跟他骑一匹马回去。
他知道,这次回去了以后,可能就很难走了。
但要是问他以后怎么办?
那他没想过,也想不到以后。
不过姜凌追回了人以后心情非常舒畅,在马背上跟计长淮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
说要让他去庄子上帮忙收账,又说让他闲着看城边几个店铺就行,城里那些等案子结了就好了,可以晚些回城里。
计长淮只是低笑着一字一字听了进去,只是快到了城门口,计长淮让姜凌下马等他一会。
“你上哪去?”姜凌警惕地抓着计长淮。
“给你买身衣服,你穿着这个进城?”计长淮看着她身上那一身不合身的男子衣装,断然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姜凌只能无奈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计长淮,叮嘱他快点回来。
但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阳!”
姜凌从上到下一个激灵,僵硬的转过头。
完了。
“外、外祖母,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