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只当呓语听
转入树德高中之前,我曾经是另外一所学校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我曾经当众跟男生打架,一把凳子直接砸向那人的头,鲜血像喷泉一样汩汩冒泡。是因为那个原因,我才被开除,母亲站在校长办公室里脸色铁青,我一言不发,校长无奈地对母亲说,我们学校容不下像苏亦晴这样的人才,请另谋他处。
路上遇见一起车祸,我忍不住好奇地观望了一下情况,一辆奔驰撞到一辆从路口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摩托车司机倒在地上完全起不来了,奔驰的司机把头探在后座的窗口等待指示。
在飞机上的时候我的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旁边一个金发的女生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我,小姐,你还好吗?我朝她微笑示意,我没事儿。从她的反应看来我的笑肯定比苦还难看。我感觉到液体暖暖地淌了一脸。
也请不要问我,最后他们的结局是怎样呢,是团聚吗,是分别吗?我只知道,只要是阿修罗的选择,夜叉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静默,她承担。
千万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每回答一次,就是在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再捅一次刀子。如果你们不停地问,我就会不停地、不停地掉下泪来。
没有原因。我轻轻地挂掉电话,慕泽,有生之年,我们也终生不会再见了。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些陈年往事告诉你,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好像是有那样一块表。
我扬起头直视他,不言不语。
外面放起焰火,暮泽牵着我的手走在拥挤的人潮里,围巾帽子遮住了我们的脸,可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轻易放克此的手。如果青春一定要遭遇这些伤痛才能臻为圆满,那我们不会有任何怨怼。
我对着电脑屏幕冷笑,明明是他先厌倦了,却把责任全推到那个无辜的女生身上,但我依然嘻嘻地笑,慕泽,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比她懂事一点点。
最初想写的是夜叉遇见阿修罗。
我笑着反问他,难道你真的喜欢我?
我干脆利落地摇摇头,有些故事我们可以不听,有些真相我们可以不知。幸福在很多时候,是蒙昧的人才能享有的东西。越蒙昧,越接近幸福。我宁愿相信暮泽所说的,他最看重的只有我一个。
但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其实很相爱。两个很骄傲的人谁都不愿意先低下头来,你知道,年轻的时候,自尊心总是很要强的。
我想写给你们看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像夜叉一样的女孩子苏亦晴,遇见了像阿修罗一样的男孩子段暮泽。
他挠挠头,我跟锦言分手啦,她还是喜欢暮泽多一些,她还是不喜欢我。我嘻嘻地笑,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她跟暮泽已经过去了,现在暮泽喜欢的是我,你离间不了我们。
清晨离开时,认认真真地问我,亦晴,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是的,我说过,暮泽是我的同类,他早看出来纯良安谧是我的躯壳,一切都是装给旁人看的,所以蕴涵她们那些小女生才会白白担心,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惧怕林锦言。我们走到离他们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我看见暮泽和清晨都点了烟,烟雾袅袅里,他们像两块美玉散发着高贵的光芒。
我木然地看着她,她挑了挑眉毛解释给我听,这张桌子一直都没有人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血迹,算你倒霉啦,谁叫你最后一个转来呀。
那天晚上我逃掉了晚自习,他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室打台球,或许是他低估了我,前几盘竟然失手输给我,幸好后来认真发挥才得以保全他所谓的男人尊严。出了台球室,他买了一盒冰激凌给我,香草的味道还充斥在我口腔里,他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是他让我明白,可以消弭悲伤的唯一方式,不是报复,而是原宥。
我忍不住轻声笑出来,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顽劣,偏偏我又对他无可奈何。我接过来抬起头刚要说谢谢,忽然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很僵硬,目光对准我的身后,我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见了脸色灰白的林锦言。
我示意暮泽不用担心,清晨在一旁酸溜溜地说,你们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我轻轻地对他微笑,那天你亲我,岂不是更肉麻。只这一句,我便看到暮泽的脸色更加难看,林锦言的身子僵了僵,小声对暮泽说,别担心,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我摇摇头,如果他要放火,我会泼水;他要杀人,我会报警。我以为,这样才是对的。
清晨狐疑地看着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那么,阿修罗呢?他原是印度远古诸神之一,属于凶猛好斗的鬼神。他果报殊胜,能生活得有如天人般享福,但却没有天人的德行,性好争斗。居住在海底的阿修罗原本是很爱喝酒的,但是因为他喝的是由海水酿成的酒,总是味道咸苦,所以一气之下就发誓再也不喝酒。
母亲出去之后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墙上的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我轻轻地拨通慕泽的电话,你有时间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伦敦有终年氤氲不散的大雾,这是怎样一座超级城市:集中了英国五分之一的人口,拥有十座火车站、三个国际大机场、十五条地铁线路、两百座博物馆、近四百处名人故居,以及驶清的名胜古迹的世界金融、文化、交通中心。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很安全地藏匿了我的悲伤和对某人的思念。只是偶尔经过圣保罗大教堂时会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要在这里娶我,心脏会有微微的绞痛,鼻腔里也会有微微的酸涩。
一只手臂从身后抱住我,他轻轻地笑,对不起,只能用一只手抱你了。我骇然地回过头去,看见他缠满纱布打着石膏的右手横挂在胸前,那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我日夜思念的男孩子站在我面前一脸的无奈,去帮人打架,被暗算了。
夜叉小姐,阿修罗休战。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忧伤的、柔软的女孩子,此刻的她完全不是传闻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小“飞妹”,她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潮湿,表面上却倔犟地挺着骄傲的姿态。我声音喑哑,面孔灼烫,但手指冰凉,林锦言,我无法回答你。
直到那个男孩子站在我的脚下看着我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的存在。他逆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大概能看出他清瘦的轮廓,但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知道他在笑。他对我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我是段暮泽。第二句,你叫什么名字?第三句,要不要跟我走?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有的后果我便独自担待。偶尔收到蕴涵的邮件,她说,亦晴,你还好吗?你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和顾清晨在一起吧,嘿嘿,因为他时常来班上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我很讲义气的,一点儿都没有泄露给他。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其实你也不错哦,没有凤梨,苹果也行。为了这句话我还把他海扁了一顿。
还有,段暮泽还是一个人,我想,他应该依然挂念你。
这个故事里有一个脾气很大的女生,还有一个脾气很大的男生。笑。
父母离异之后,好强的妈妈掷地有声地对我说,亦晴,从今往后你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亦从内心鄙夷父亲喜新厌旧的卑劣行为,无论他如何央求我都不肯接受他给我的一分钱。
他们相爱吗?
亦晴,我跟他在一起了你不会怪我吧。其实,他是有喜欢过你的,他自己跟我说的。他亲过你一次,后来他也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暮泽如一座山一样挡在你们中间,他就知难而退了。
我沉吟一会儿,好。我一跃而下,他顺势扶住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原来,树德高中真是遍地美少年,随便遇见一个神经兮兮的都有这么精致的五官。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世态炎凉,随手拨了个120才慢慢地走向学校。当我看到门口威风凛凛的学生会干部时我才意识到,今天好像迟到了。我想了一下,转身跑去后门,顾暮泽那个坏小子把他的曾经都传授了给我,比如,他曾经就是利用树林后面的这个侧门逃课出去打架的。
所有的事情我都是从蕴涵那里得知的,上午林锦言出现在我身后用那种凛冽的眼神看着我和暮泽的时候,蕴涵适时地把我叫进了教室,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苏亦晴,我小觑你了,你竟然跟林锦言是一样的人。
这一次,我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独自翻越这道高高的铁门了。我摩拳擦掌了好一会儿,根据他平时的教导三下两下就攀上了顶端,然后,深呼吸,利落地落地。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尖锐的女声炸开在我耳边,谁!
锦言轻轻地开口,苏亦晴,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生?
我走到暮泽身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段暮泽,莫非你是阿修罗?他紧紧地抱住我,亦晴,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坐在双杠上的时候,我叫你下来吗?因为我觉得,我再不叫你下来,你会跟着那些鸟一起飞走。
我只觉得心脏有一点点绞痛,绝对不是害怕林锦言要对我如何如何,而是源于暮泽,他竟然有一段这么轰烈的过去,天雷地火,情深如斯,被一个美女这样爱过,他的心里还装不装得下小小的我?他对我的那些好,究竟有几分真心,如果有,又能持续多久?
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的笑声怎么都停止不了。
而心里一个小小的我却在说,我的懂事,全是拜你,和你母亲所赐。
那么,那个男生也只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一点点不平,蕴涵撇撇嘴,林锦言现在的男朋友是顾清晨吧,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呢。她现在连课都不上了,要不是有个有钱有势的爸爸,估计她早被开除了。
我俯瞰着他,心里在想,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呢,贵公子遇见没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吗?我忽然轻声笑出来,跟你走,去哪里?
我将一切和盘托出,我看见他因为愤怒而攥紧的拳头。我安静地看着他,慕泽,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我是因唯复才接近你。我全部坦白了,你要不要原谅我,自己看着办。
亦晴,请你忘记我的过去,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段暮泽,我想,我很爱你。
后来,终于等到那天,他对我说,如果锦言能像你这样豁达,我一定不会离开她。
那是一段怎样晦涩的时光,我患上抑郁症,要靠服药才能睡着。唯一的爱好就是偷偷地跟踪父亲,看着他和他的新妻子谈笑风生,看见那个女人的儿子意气风发地行走过这座城市,炫耀原本是属于我的幸福。我想尽办法弄到那个男孩子的qq,加了他,陪他说话,彻夜聊天,听他诉说他那个极端的女朋友如何对他死缠烂打,我好生劝慰,细心开导。
我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把头倾下来,在我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的时候,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像个孩子般露出天真的笑,哈哈,被我亲到了。
我定了定神,看见树林里两个人目光冷峻地扫过来。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生,心里暗赞一声,漂亮!巧克力颜色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消瘦的身材,周身充斥着凛冽的气质。我再看那个男生,不知为何,心脏居然有瞬间的停顿,那简直是无数女孩子梦中的容颜,我根本无法描述出我的震撼,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褪掉了颜色,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个人是彩色的。
他欲言又止,酝酿了良久,最后留下一个令人心酸的笑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我拼了命都得不到的,暮泽总是可以轻易就拥有。我怔怔地听他说下去,他像委屈的孩子一样向我倾诉,我和暮泽从小一起长大,无论什么我都比他差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但是一路成长我并无芥蒂,直到遇见锦言,我那么喜欢她,她却像疯了一样喜欢暮泽。
我鼻子一酸,该死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他用左手笨拙地替我擦眼泪,好了,夜叉小姐,是我不好,非要过了这么久才想明白,直到你走了之后我才觉得,其实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难以接受的。原谅我那天的冒失,我怎么可能愿意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呢?
我双手一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身体僵直着,不敢回头去看他,我帖自己小心翼翼地说,段暮泽,你有种,把我骗回来。
她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很久,她忽然笑了,段暮泽终于遇见这样一个对手了,当初我和他分手时,他跟你说了一样的话。我伸手拍拍她的面孔,林锦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想开一点儿。她怔了几秒,忽然蹲下身去,顷刻成了呜咽的小兽。
我刚转身就帖身后那个男生轻笑,林锦言,这位美女可有你曾经的风范啊。我听到那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去看她,原来是她,原来就是她。她也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看向我,这天的我黑衣黑裤,漆黑长发自面颊两边跌落,一双眼像蓄住了流光溢彩的泉。
我记得暮泽说过,为兄弟打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记得那么多,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他把我揽在怀抱里对我说,我怕你会跟那些鸟一起飞走。结果我竟然真的就飞走了。我离开了他,因为我自私的报复,我狭隘的自尊,我介意他的过往,我介意他被人那样爱过。回忆像黑白胶片一样展示着点点滴滴,我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亦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就快要高考了,希望暑假能见到你。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突然抓着夏蕴涵无厘头地问了一句,那个女生,是怎么把血弄到课桌上的?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为了爱情。我一怔,良久无言。
他们分手之后是我日日夜夜陪着她,可是她每次喝醉了叫的都是暮泽的名字。
他拿出手机,nokia n95拥有五百万像素的摄像头清晰地拍摄下来暮泽和一个女孩子抱着亲吻的画面。我沉默着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确定眼眶里面瞬间的刺痛已经过去。然后再次笑出来,清晨,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你也吻过我,不是吗?一个亲吻,不代表什么。
我淡然地笑了,事实上,我觉得你比我更神秘。
如果非要我给出一句话作为交代,那么让我想一想。
我像渡过忘川的冤魂,前尘往事悉数删落,我以为从此就得新生,可是半夜接到蕴涵的电话,我听到她焦急和哽咽的声音,亦晴你快点儿回来,快点儿回来,暮泽他出事了!
一直到他离开,我仍然抚住脸颊,动弹不得。
好在最后他们和解了,说真的,我也挺高兴。
海市蜃楼,就是他之于我的全部意义。
直到那天,林锦言当着我的面号啕痛哭的时候,我心里竟然真的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我不要这个样子,我不茵的女生为他难过为他欢喜,这个人,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我看着那些句子轻轻地笑了出来,顺手回复她,蕴涵,不要相信清晨那些鬼话,他喜欢的就是林锦言,你别被他这招移花接木给骗了。
夕阳芬芳明月如霜的黄昏,我独自坐在学校田径场的双杠上看着远处起起落落的飞鸟,它们不停地迁徙,不停地降落,我的嘴角挂着淡然的笑,白色衬衣随风翻飞。我在小声地唱一首歌,还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还有什么值得死心塌地……
我的手轻轻拍他的背,不要难过。清晨,你可知,有那么段日子我一夜夜痛苦,日日不见清晨。
母亲正忙着化妆,她最近认识了一个叔叔,阿姨偷偷地跟我说,也许他们会结婚。母亲的嗓音温和而低沉,亦晴,其实你父亲跟那个女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分开了,你祖父做主让你父亲娶了我。我们这么多年来始终相敬如宾,直到你父亲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又再遇见了那个女人,她的丈夫刚刚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儿子还要打理生意,很不容易。
除夕的那天,暮泽将我带回家,我朝那个脸色忐忑的女人微笑,终于开口叫了一声,阿姨,你好。父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久之后,我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哭着说,怎么办,我想念书。我知道那个圆滑的秘书小姐一定会将我的意思转达给父亲,果然,母亲很快对我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转去树德高中。
清晨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神色,亦晴,我没打算离间你们,我明确地告诉你吧,我要把你抢过来!
下了飞机,我拖着行李木然地走出机场,遍寻不着说要前来接机的蕴涵和清晨。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狐疑地接起,帖那个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吻在耳际,夜叉小姐,欢迎回来!
当顾清晨坐到我面前时,我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糨糊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找我?他终于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细碎的刘海儿滑开,原本如刀削的轮廓,温暖而柔软,像有一湖水在嘴角慢慢地浸开。他的声音那样温和,我来看看能打动暮泽兄的女孩子究竟是哪路神仙,值得他冒着被锦言追杀的危险也要宣告于众。
我转入树德高中的第一天,就从同桌夏蕴涵那里听说了这个女孩子。当时是上午十点左右,阳光从窗口洒进教室,有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飞舞,我正用一张纸巾擦拭桌面上浓重的尘埃,然后,我看见桌面上斑驳的血迹,吓了一跳,夏蕴涵转过脸来对我笑,新同学,那是擦不掉的。
他离开之后我对着那个空位子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起身拍拍自己的脸,像一个奖励自己的仪式,很好,苏亦晴,夜叉就是这样的,敢作敢当。
还来不及开口,那个女生又问,你是谁?我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挑起眉,不好意思,我路过的,你们继续,请便!
清晨笑意盈盈地弹我的额头,美人儿,我想你啦!每次他出现在我面前都像一个无赖的孩子,我微笑地看着他,找我有事吗?
凡是在树德高中念过书的学生,没有一个不知道林锦言这个女孩子,所有人说起她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说,那不是个普通的女生啊,那简直是个神。
兜兜转转一大圈后,我看到了时间给我们的结局。所以不要再问我阿修罗的选择是什么,他给我的灾难,我都承担;他给我的福分,我都笑纳。
心脏陡然跌进无底的深渊,血液在身体里凝固,我的灵魂出壳了,上升到房间的上空看见自己的躯壳在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地找护照,然后口齿不清地打电话订机票。我看见自己的脸上布满泪水,暮泽,暮泽,都是我的错,你千万要等我。
无数次我看到父亲的车开到学校门口,我知道他就在车窗里静望着我,可是我的背影那么骄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尽管曾经那么多次我都在背地里狠狠地掉下泪来,但是我固执地认为,唯有这样的方式才使得之前无数个蒙头哭泣的夜晚有了报复的意义,才能使我尝到畅快淋漓的快意。其实,敏感如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进入树德高中是父亲利用人脉关系办成的呢?以母亲的高傲,怎么可能卑躬屈膝地去恳求这样一个机会?
是蕴涵告诉我的,当初林锦言就是强将自己浓烈的感情加于他,连他跟别的女生说说话都要闹一场,是从她开始,暮泽便对占有欲过强的女生心有余悸。我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蝴蝶随便拈花也终于要有一朵让它终老。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包括在暮泽眼中机缘巧合的相识,我无意间被他相中,从此有了日后这些纠缠和瓜葛。只是在和他一次次霸道而温和的相处后,我那满墙以为终生都不会熄灭的怒火竟然渐渐失去了力量,很多次半夜醒来,我都问自己,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难道真的要忘记那些仇恨了吗?
我骇然怔住,蕴涵又笑嘻嘻地来捏我的脸颊,要我说呀,亦晴你比她更漂亮,不过你太乖了,注定成不了她那样的红颜祸水。我不置可否地捋了捋刘海儿,蕴涵到底不是暮泽,他跟我才是同类,只有同类才能在初相识就洞悉对方的气息。
我别开脸,不动声色。
被顾清晨拦下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已经走了,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里发呆,夕阳的余晖笼罩在我的身上有微微的暖意,他就那样径直走到我面前,在那张有血迹的课桌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懒懒地开口,我不知道,也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
对了,林锦言现在和一个很乖的男生在一起,虽得简直不像她了,谁能相信她会按时上课认真念书呢,爱情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我本想在锦言的名字后面再加上暮泽,犹豫了片刻,还是删掉了。
夏蕴涵有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白皙的皮肤,剪水双瞳,嘴唇是天然的粉红色,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老师把我带到她旁边时叮嘱她,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亦晴,多照顾她一点儿。
她看了我一会儿,拊掌而笑,你一定不知道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吧,哈哈,它可是来自本校著名“飞妹”林锦言哦。
可是他来找我,他说,林锦言,我要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如果你永远都不打算说呢?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在广播站对着喇叭,喊出了埋在我心里很久的那句话,段暮泽,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最后,蕴涵对我说了一句话,亦晴,你好自为之吧。
苏亦晴,我想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不是一直遇不见,而是遇见了,得到了,又被拿走。我和暮泽在一起只有短短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转身去爱别人。他真傻啊,世界上还有谁会比我更爱他呢?他要放火,我会帮他扇风;他要杀人,我会帮他埋尸。这些,你能做到吗?
亦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蕴涵又接着说,她好了之后放了话,将来哪个女生跟段暮泽在一起,她当日流了多少血,就要那个女孩子加倍奉还。为此本校没有一个女生敢接近段暮泽,谁惹得起这个小妖精啊,亦晴,你今天被她撞见了,你完蛋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窗外静静的黑夜亘古绵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背对着我说,亦晴,我的感情容不下任何的背叛和欺瞒,我以为你是一个直接、纯粹、信仰坚定、举止从容的对手,没想到真相原来这么丑陋。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暮泽的方向,感觉时光如海在眼中翻涌退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她说,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对暮泽说了那样的狠话之后还敢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你很了不起。我失笑,你误会了,我认识他的时候对你们的事还未有所闻,如果我早知道跟他在一起会惹出那么多麻烦的事情来,打死我我也不会靠近他。
他说起那些历史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我大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正色道,我是去帮兄弟的,我要是不去才是耻呢。话音刚落他又嬉皮笑脸地说,你少给我装,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也不是什么乖乖女。
她看了我好半天,确信我不是在装傻之后叹了一口气,我们学校这么多男孩子,你怎么偏偏就招惹了段暮泽呢?你知道吗,你桌子上的那些血迹就是因为当初他要跟林锦言分手才弄上去的,那段时间林锦言像疯子一样,突然在上课的时候大笑或者大哭,连老师都没办法,后来有一天她看见段暮泽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就拿把刀出来割腕自杀了,她下手又快又狠,把旁边一个女生吓得晕过去了。虽然后来没有死,但是她的手腕上到现在还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你看到她手腕上的那块很大的手表没有,就是用来遮疤的。
我以为我是夜叉,没想到遇到更加骁勇善战的阿修罗,之前所有的努力顷刻白费。回到家里,我第一次问起母亲,你和父亲的婚姻破碎究竟是不是那个女人的错?
我在这里很好,一切都好,不要挂念,代我问候清晨和锦言,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真是不小心撞见那一幕的。
我们就那样僵持了许久,谁都没有再开口,那个男生点燃一支烟,用一种戏谑的表情看着我们。直到上课铃声自教学楼响起,我才拔腿狂奔,一路冲进教室我气喘吁吁地问夏蕴涵,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林锦言是个美女。她白了我一眼,这还要说你才想得到吗,姿色平庸的女孩子能让两伙男生在校门口为她打架吗?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早晨跟林锦言在一起的那个美少年,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比暮泽逊色的他是林锦言现在的男朋友吗?蕴涵笑了笑,林锦言自段暮泽之后有过无数男朋友,但是谁都得不到她的真心。《诗经》里那一句,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连老师上课都拿她举例子。
他挑起眉来,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哦?我们的什么事?
因为两者的杀伤力都很强,我一直想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下课的时候暮泽竟然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地喊,苏亦晴,出来,出来!全班同学的目光像几百瓦的灯射向我,我心里将这个该死的人骂了一千遍,他把我拖到走廊上拿出一盒费列罗给我,昨天陪我妈去逛街,顺手帮你拿的,全部给我吃掉,一颗都不准给别人!
她一说完话,朝我吐吐舌头,又把头埋进了书堆。我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神,专心上课。树德高中是城中有名的高中,每年招生的名额卡得很紧,我中途转来据说是妈妈托人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无论如何都由不得我放任自流。
顾清晨笑嘻嘻地走过来叫我一声,美人儿,想我吗?暮泽挑起嘴角笑,清晨,亦晴是我的,你走开!谈笑间,林锦言从一边闪出来,面无表情地说,苏亦晴,你跟我来一下!
周末的时候,我在街角的花店打工,说是打工其实也只是帮阿姨照看一下店面。
父亲的电话适时打过来,亦晴,出国的手续全部办妥了,你什么时候出发?你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定?
锦言的面孔上浮现起一些异样的神采,她缓缓叙述,我从十五岁开始爱慕他,他是家世优渥的贵族子弟,我是声名狼藉的不良少女,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的,我不与他说话,我不与他对视,亦从不去为他鼓掌喝彩。只是在课间的窗台边,在暮色弥漫的秋千上,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远远地凝视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他。
可是,同类究竟是相惜,还是相残呢?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儿血迹而已。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那种眼神好像与光线强弱无关,但直抵灵魂。他说,跟着我,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你敢,还是不敢?
暮泽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知道谁拿谁怎么样。
那天早上你撞见我和锦言在树林里的时候,正是她向我提出分手,她跟我说对不起。那么诚恳的三个字让我觉得五雷轰顶,原来我做再多还是枉然……
你们知道什么是夜叉吗,他们住在地上或空中,性格凶悍、迅猛。母贫父富,所以生下来就具有双重性格,既吃人也护法,是佛教的护法神。
其实答案多么简单,必然是爱得少的那一个更胜一筹啊。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问我,这个故事是关于你自己吗?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犹如耳语。
她低下头,苏亦晴,你喜欢暮泽吗?你在意这个人吗?
丫头,你是我赢来的。
末了,他开始低低地笑,像午夜掠过窗棂的风。他无可奈何地嘲弄,你们每一个都是这样,锦言是,你也是,你们都无一例外地死心塌地对他,可是你们要怎么才明白,他根本不曾专心对待你们任何一个。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喜欢暮泽,这是当然的,但是我究竟有多么喜欢这个人,我自己都不清常我唯一知道的是当我从蕴涵那里听到他和林锦言的事情的时候,那一刻,我心里确实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那种情绪的俗名叫吃醋,学名,叫忌妒。
或许不,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不再存活,另外一个也势必跟着消亡。他们彼此心有旁骛,却又视对方为命中稀有,他们不仅是彼此的爱,亦是彼此的恨,彼此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