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问心
张如意是个怪孩子。
这是同学们的共识。
他总是一个人待着,体育课打球时他站在一旁,中午大家吃饭聊天时他在一旁,下午一起邀约回家时他也在一旁,像是一颗卫星一样永远围绕着大家却从不逾越,静默不语。
但“转校生”三个字对小学生们来说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头衔,好似在人群中“布灵布灵”地闪着光告诉大家“看我看我!”,众所周知,任何新奇事物即使只是搭上关系都会让他们兴致盎然。
于是在一次午后,“小王国”经过慎重商讨决定任命最可爱最讨喜的阿珍为“使节”去与“沉默的吟游诗人”洽谈,并对会晤抱有美好愿景。
只是结果好像有一点小出入,阿珍大使回归后声泪俱下,原来那位转校生从未正眼瞧过他们,对于他们抛出的橄榄枝不仅感觉受到冒犯还出言不讳骂他们都是“傻子”并表示不屑和他们一起玩。此言一出,举国哗然,便再也没人提拉他入伙这事。
太阳照常升起,那位仍是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
之后不知谁起的头,“怪孩子”的称呼在班上流传开来,隔壁班同学听到了,便好奇询问
“你们为啥叫他怪孩子呀?”
“不知道,我听别人这么叫的。”
然后大家都知道一年级(3)班有个怪孩子了,不知道是谁说的,但
这是同学们的共识。
“如意,新学校还适应吗,会不会听不懂老师讲课呀?”
“听得懂,老师们讲勒普通话。”
小如意一边看电视里的《外来媳妇本地郎》,一边回应着,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看得入迷。
“那你有认识到新朋友吗?有的话要带家里玩呀。”
“要得。”
‘应该有吧’小如意想起了上次那个女孩,那是第一个和他搭话的孩子,穿着花裙子蹦蹦跳跳的很是可爱,可惜即使他绞尽脑汁也听不懂小女孩说的什么,这里的话太难了。小如意只能问“啥子你说啥子我听不懂。”为了增强说服力连连摆手,生怕对方误会。毕竟他也想和大家一起聊天,一起转陀螺,一起上厕所,一起回家……
‘要不明天去问问她,要不要来我家玩?’
小如意突然想到什么,献宝似的站起来
“妈妈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有个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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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
张如意最喜欢的天气。
站在窗前看着雨丝淅淅沥沥落下,思绪便能顺着雨的轨迹直往天上去,在雨中一切嘈杂都变得和谐,一切障碍都变得顺眼,他们像是这场天地交响曲的和弦与音符,乐声响起,时间便流往过去。
张如意撑伞在雨中漫步着,没有时间,没有目的,只是想这样走下去,就像这场雨一样,连绵不绝。
人人平等的原因是人人不平等。
即使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拉背勾手表现得再亲切,人们在第一眼就会去划分其他人的等级,衣着、相貌、谈吐、学历、财富、地位……大家迫不及待地戴上这些枷锁,芸芸众生便不知为何而活,只知为活而活。
只消一场雨落下,虚伪、浮华被冲散后,再看伞下又能有几个自己人。
张如意不知道,所以他只是往前走着,只要自己还在伞下就好。
“你来了。”
行至湖心,一亭屹立,雨幕中,亭中人传来问候。
张如意静默不语,未曾进入,雨脚如麻,辨不清神情。
亭中人也不恼,食指朝天,“人们常说,天地是万物主宰,生,要顺天时,活,要顺天命。逆天者倒行逆施,咎难自罹。“
起风了,天地间传来闷雷滚滚。
“人们崇拜天,万事万物皆在天下,无所不能即是天神,至尊贵胄是为天子!但自古以来,便是对吗?”
雨下大了,狂风骤起,吹得伞“哗啦”作响,雨水也不断拍打在张如意脸上,握着伞柄的手指骨节泛白,仍是未动。
“你我在这天地中,不过一蜉蝣,朝生暮死而已。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死亡不是我们的终点,你虚度的不是今生,只要这天地亘古,便生生世世都是枷锁,这潇潇暮雨皆是天意,那煌煌震雷具是天威!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我便不逃了。”
张如意终于开口,将伞往身旁一掷,双臂扬起任由暴雨冲刷
“在这天地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渺小如飞虫,生死皆在一念,伐天问道从何谈起?”
亭中人跨步而出,穿过雨幕贴脸直面张如意,高声质问!
“你若不想,那我是谁?”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半边天地,声震满湖涟漪。
望着那张与自己穿越前一样的脸,张如意再也无法假装平静,不自禁地颤抖着
“难怪…难怪……原来是你……原来是我,原来……原来你就是我,你就是我,我,是我!哈哈,哈哈哈……”
张如意大笑着,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荡气回肠,笑到跪地俯首,身躯战栗不止,
痴笑与天音错杂,婉转不绝。
待到疲乏时再抬头,身边已空无一人,只余小亭在风雨中巍然不动,竟是半分不侵。
张如意迈步入亭,再看不见暴雨,受不到狂风,耳不闻震雷,亭中立柱有字两行,张如意默念,
“踏入灵台方寸间,我命由我不由天。”
“感觉差了点东西。”张如意取笔,点上横批
“去他妈的天命。”
霎时间风雨骤歇,天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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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窗外叫卖声,车流声此起彼伏,阳光直射床头,光尘同舞。张如意睁开惺忪睡眼,来不及回味刚才的一场大梦,就看见一个披肩发少女在一旁盯着他,深黑色头发搭配卡其色蝴蝶装饰发卡,一身褐色法式套装学院风连衣裙,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
“好可爱。”
“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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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愣住,好像从没想过会收到陌生异性毫不含蓄地夸赞,一下子红霞爬上双颊,眼神飘忽,不知如何回应的她连忙跑下楼,
“巫…巫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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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不是,我不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张如意连忙起身,便要解释,却只听见“咚咚咚”的下楼声,心凉了半截,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当成骚扰,哭都没地方哭去。
“是谁欺负我们家雪宁啦!”
(╬▔皿▔)
得,剩下半截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