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宁谷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月余。
“吁！……”
急促的马蹄在尘土满天的城墙停下，城外荒芜一片，只有面前低矮而破旧的城墙，应当许多年未曾修缮。
守城的士兵在四五人高的城墙下检查着往来商队与过路百姓的路引，当然，这检查也并不如何仔细。
甚至见了岳老大几人，觉得面相凶神恶煞，不是善与之辈，便摆了摆手，直接让行。
“此地便是宁谷？”
进了城，朱三才笑了两声，不知为何而笑。
“我上一次来此地，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
岳老大左右看了看宁谷城里，不由得唏嘘道。
“那时是送位知府来上任，不知他如今还在不在此地。”
岳老大回忆起往昔，又觉得有些记忆模糊不清了，“太久了，我已记不清了，就像没来过一般。”
“不管这些了，先去找家酒楼吃肉！”李老二哈哈大笑，眼神中满是兴奋，“老子可是一个多月没进过城了。”
周未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看了看这建设得只如同县城的卫州治所。
自五月十七，正阳节一过，六人便马不停蹄地出了贺兰州，然后一路按照岳老大记忆中的路线狂奔，到达这卫州治所宁谷城，已是六月三十，竟中途没有再进过大城。
便是一开始筹划好要去的徐州境内络安城，也最终因为徐州戒严，暂时只许进不许出而不得不放弃。
看起来钦州的战火燃烧得有些剧烈，已影响到隔了一州的徐州。
不过无论如何，六人的寻仙路绝不能断绝。
季节已入初夏，在烈日下奔命了一个月，周未整个人都黑了一大圈，期间还遇到了数次马贼，狼群……
从贺兰州到卫州这三千里路途，实在不容易。
周未心中感叹，好在他也不是全无收获，既学会了骑马，体力也大有长进，虽然一路艰苦，但吃食总是有酒肉，搭配每日坚持不懈的“长拳”，气力总算也有了增长。
“先吃饭。”朱三一眼便看到家“缘来客栈”，里面客商往来不少，便指着说道，“一会再打听打听天罗山在何处。”
“到了卫州，天罗山也近在咫尺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在这宁谷多做些准备，已不必急于一时。”
岳老大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说笑着，似乎两个月以来的所有压力都烟消云散，开始幻想着再看到仙人的场景。
“再见到那仙人，他应当还容颜未老。”
“才过去三年，对我等凡人而言已是走了一大段路，但对仙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果真容颜未老吗？”
“应当是吧……哈哈哈，听闻佛教高僧……坐化后都会容颜不改，何况仙人！”
仙人都是长寿的，不过具体多长寿……他们一路也查过不少典籍，神话传说中，活八百岁的，活五百岁的都有，倒是不好真的确定。
“怎么愣住了？”
就在这时，朱四才注意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周未，大喊了句。
周未这才回转过来神智。
就在刚才走了几步路之后，他心中的莫名熟悉感逐渐强烈，那种恍若隔世的交错感突然让他无法行动。
“原来就是此地！”
周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梦，然而梦中的场景再次具现时依旧那么清晰。
宁谷城就是梦中的那座城池，一切的建筑，行人，都与梦中一致。
“周未？”
见周未不答，朱四又喊了声。
周未这才答道，“想起些事，这便过来。”
那梦的第一幅场景终于出现，而第二幅便是要在某处山林中遭遇追杀。
周未左右思索，不难猜到，那山林定然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天罗山”脱不了干系。
“只能小心谨慎……”
难道周未这时候要和朱三等人说，千万别进天罗山？
他们寻仙的狂热，大概不是如今的周未所能阻止的，即使明知山有虎，也会偏向虎山行。
……
……
卫州已是大吴的东南边陲州，最是靠近海，因而此处的河流众多，河鲜便宜，整个卫州也有着大量的渔民。
进了卫州之后，坐船已远胜于马。
“这河鱼格外鲜嫩……”
团坐在“宁楼”的包房中，品尝着诸多美味佳肴，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毕竟是卫州，从宁谷往东再去一二百里，便可出海。”
岳老大哈哈大笑，摸了摸胡须，六人都是两月未曾打理过须发，都长得像是乞儿，不过总算没有真如同乞儿一般邋遢。
“大哥以往出过海？”
“不曾去过，”岳老大摇了摇头，“海船不好上。”
朱三点了点头，夹了颗花生米，对一旁的朱四使了使眼色，朱四也很快心领神会，先行退开，不知做什么去了。
“老六，你似乎有心事？”
周未已经入了伙，前些日子为了方便称呼，便给他安排了个老六的名号。
周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感知到我们此行天罗山会有极大的危险。”
“有多大危险？”
“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岳老大将酒杯放了下来，这一个多月时间周未并没有给他们指出任何一次危机到来，包括山贼狼群，对于此，周未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没做梦。
“或许是只有必死的危机，才会做梦？”
周未不确定，但那几次危机的确没有太大危险，六人都是毫发无损的度过了。
“即使真有危险，也得去。”
岳老大一句话便定了调，他奔波如此之久，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放弃。
周未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老六你还年轻。”
见周未的模样，岳老大也摇了摇头，倒了杯酒，低声道。
“我最是年长，至今已经五十又二，知了天命，便是土已入了半截。”
“再没有多少年好活了。”
“父母，亲人，都一个个的故去……仍世间任何的灵丹妙药，都没法挽回人之将死。”
“寿命便是定数。”
“但没有人想死，我也不例外。”
“我想活着，唯有成仙。”
仙人才能长生不老，李老二，朱三都是沉默着，他们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他们也比岳老大小不了几岁了。
“要非得经历人之老去，看他们昏白的眼珠子，才感受到死是一直挂在身上的刀。”
李老二长叹道。
“光是想想长眠，便觉得恐惧。”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时时刻刻提着脑袋，但却无比惧怕自己老去。
这让周未觉得有些荒唐，但他们又是那么真实。
没有人能抗拒长生，即使是年仅十六岁的周未也不例外。
“长生……长生……”
圆桌之间，觥筹交错，酒水四溢，便是只留了一句“长生”在包房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