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战（下）
夜色下，四人正沿着低洼的河床边缘前进。
还没到汛期，河床裸露大半，除了偶尔露出来的粗实植物根茎，到处都是浅滩。
静谧，死一般的静谧，似乎之前这片森林所有的生命都被那些植物根茎抓走了。
“咳咳”旋风在紫云的背上咳出几团血水，吐了紫云一脖颈。紫云以为旋风醒了，便将他放倒在一块大石头上。通过紫云的灵子装束连接上维生装置后，旋风的状态确实稳定了不少，但仍然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徘徊着。
青光环抱着电子脉冲步枪对雨花与紫云说道：“不然还是原地休整吧，他这个状态再继续颠簸，很难扛下去。”
紫云在河边借着河水清理后脖颈的污秽，没好气道：“耍什么帅啊，把自己的灵子装束送上火箭，结果负荷太大差点猝死了。还当着我们的面手搓铀装药，是真不知道队长平时有多心疼他的宝贝脑子吗？”
雨花围到旋风身旁，环顾着四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队长吧，谁也没想到这次的界外偷渡者竟然是一个这么强的灵体，在能使用灵子武装之前，除了上帝之杖，我们确实没什么办法。”
周围只有细碎的溪流声，清醒的三人都开始戒备起来。
“咯咯咯”催魂的笑声再度响起，水滩里的一些小水坑开始“咕咚咕咚”冒起来。
莹黄的子弹很快将这些水坑打得水液飞溅，一些水溅到了四人的脸上。
紫云只能持着现代化步枪射出秘银子弹，效果聊胜于无，“该死，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没等他说完，躺在三人中间的旋风被凉水刺激着醒了过来。他摸着胸口的灵子装束，发出微弱的声音：“都叫你们别管我了”
紫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对有异样的水坑射击着：“你醒了就好，别说废话了，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旋风闭上眼，听出来了紫云用的何种枪械，似乎费了很大劲才又继续说道：“在高层次灵体的场域中如果没有灵子装束对抗，处在其中的普通知性生物其自身精神层面散发的波动，在这些灵体的感知中，就像是漆黑海面上的灯塔”
“上帝之杖变轨与制导总共需要至少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如果留下我，灵体消化我的知性需要足够的时间，足以拖延到上帝之杖肃清场域可你们带上我”
“砰”一颗子弹射在了附近的水坑，飞溅的水花打断了旋风的话语。紫云再次扣动扳机，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抛下你，而我们活下来就是好结局，我只会觉得你看不起我。”
浅滩上咕咚咕咚冒着水花的水坑越来越多，从它们涌出的黑暗逐渐汇聚在一起，变化为一个残缺的修女灵体。子弹将这些冒出来的肢体一个接着一个打碎，双方就这样僵持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漆黑的夜空中一道赤黄光芒带着浩荡威势直指大地。
在四人谁都没注意到的阴暗角落，一丝一缕蠕动的黑暗随着飞溅水液一同汇聚到大石块周边，慢慢爬到了紫云的脚下，随后便是深入骨髓的冰冷痛感刺进了他的脚掌。紫云压抑伴随着痛苦出现的欲望低头看去，一只纤细灰白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掌，旋即他的双眼变得茫然，调转枪口朝下，两枪将灰白的手与自己的脚掌打碎。
被打散的手化为流动的黑暗，再次汇聚到一起，爬上了大石块，即将跃向紫云的瞬间，被雨花两枪打碎。长时间搭载灵子装束，雨花和青光在灵子层面都有着不小的损耗，精神上的疲惫感越来越强。
好在天威已至。
赤黄光芒直直射进了凯撒古堡，巨大的势能与热能将古堡炸了个粉碎，由爆炸的中心迸发出一道几近光速的黄色光波扩散、穿透掠过地表，范围自然也包括了河床边的四人与黑影，然后便是一道接一道速率越来越快的光波，冲击着范围内的一切知性生命。
黑影在第一道光波射来时就被打散，随后更是被后面的连续光波彻底湮灭。四人都躺倒在地，忍受着无差别的灵性攻击。灵子装束被自动激活抵御冲击，而失去了灵子装束的紫云则是躺倒在地，全身布满细碎的伤口，发出痛苦的哀嚎。
好在光波的持续时间并没有很长，等到冲击结束，四人虽然筋疲力尽，紫云也还能保持着清晰的意识，他苦笑说着：“这次回去，一定要让队长好好照顾我。”
旋风眼眶湿润，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
青光爬起来将自己的灵子装束卸下装配给紫云，“你俩都少说两句吧，等回到了组织，随便你们”一只灰白的手从青光雪白的脖颈伸出，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漆黑夜色下，那只手撑破了青光的喉咙，连带着将整个脖颈撕扯开，从动脉中喷射而出的殷红鲜血洒满了紫云全身，狰狞的鬼脸就这么钻了出来。
“咯咯咯”冰冷的笑声再次爬上所有人的脊椎，曼妙的身躯顺着青光的尸体爬上了紫云，把那张惊怒的脸定格。
“不！”远处传来长虹的怒吼，将匍匐在紫云身上的修女灵体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长虹怒目圆睁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来晚了一步可是为什么它为什么能在天威之后还能活着！
长虹一度觉得除了组织和队友，自己一无所有，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完成任务，都不知道战斗的意义。一次次任务，一次次看着队友死在眼前，也许下一次就是自己。
“告诉我，你能为守护你的世界付出什么？”除了自己，长虹想不出来自己拥有什么能付出的东西。直到队长倒在自己的面前，直到长虹成了队伍里最资深的人，拥有六个依赖着自己的队友，自此，长虹明白，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必须是自己。
那个问题也不再虚无缥缈。如果连自己都倒下了，身后的队友还有时间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守护世界，肯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的队友！可是，如今眼前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愧疚与自责几乎要冲爆这个男人的心脏。
只怪自己的付出不够，只恨自己太过弱小。
长虹握住刀柄，将红缨缠绕上去，全身绽放出肉眼可见的黄色光芒，淡淡青气萦绕周身。
没有物质肉体承载的纯粹灵体绝不可能在上帝之杖释放的天威下活下来，我要看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迈出去第一步，长虹就感觉自身变得飘忽起来，那抹青气随着心意流转分至双眼，红缨大刀刀身依次亮起“无上”、“正等”、“正觉”。
长虹的视线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拉扯住，眼前的一切都流动了起来，四个队友那边，失去生命的两人身体周围荧黄气流正被一个灰白皮肤的修女灵体吸收，而灵体与四个队友的周身不断有着丝线冒出来又陷进去，那丝线的颜色在看到丝线的一瞬间，长虹的大脑就感受到难以承载的负荷，肾上腺素正以夸张的速度分泌，明明是虚无，却有着线一般的形体概念，同时让长虹的认知中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愤怒、恐惧、悲伤、绝望。只是看了一眼，长虹周身绽放的黄色光芒就泛起同样的丝线，一出现就与修女灵体周身的丝线相互纠缠，这种纠缠超越了时空意义，在出现之后就决定了连结的事实，从两者诞生到两者彻底消失，这虚无的丝线从始至终都存在着。
也只是一瞬间，长虹双眼前的青光大盛，从一丝一缕迅速覆满莹黄与虚无，连同“长虹”整个人的概念一起变得青之又青。所有的负面情绪消失，长虹，或者说名为“长虹”的这个概念伸出手扯断了连结的虚无丝线，在他周身的虚无丝线也逐渐消失，绽放的青光似乎黯淡了一点。
时空似乎静止下来，除了长虹与飘起来的修女灵体以外全部都陷入停滞的状态。“长虹”一步站到修女灵体旁边，伸出手触摸到她的头顶，那些虚无的丝线犹如附骨之蛆般涌向“长虹”的那只手。“长虹”与修女灵体各自身上的青色与虚无互相消融，整个过程里，长虹的身体与修女灵体也随着逐渐变淡。
修女灵体的神态逐渐从一开始的狰狞下流慢慢变成惊慌，在虚无的概念彻底消失后，“长虹”身上那股青之又青的光芒也几乎消失不见。“长虹”收回了手，任由恢复意识的灵体朝着一个方向消失不见。“长虹”摊开双手，左右掌上各漂浮着一缕青气，左手朝灵体逃走的方向一挥，青气随之发散而去。
“长虹”摊着右手掌心的一丝青气，开口问道：“那么你呢，决定好了吗？”
长虹看着被定格的队员们，这个黑色皮肤的男人的脸上不知为何绽放出了笑容，欣慰，遗憾。长虹的身影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右手掌心的那一缕青气分化为三道更微弱的青气没入三名队员的身体中，其中一道最粗的青气则是进到紫云的身体。
长虹的身影就此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