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港湾
“腾，我知道不请自来对你刺激很大，但我希望你可以暂时放下心结，和我们去看看奶奶，好吗？”
听着夏和国的话，我却感到深深的绝望，原来这十几年后的重逢也不是为了我，或许我从来没有在这两个冷血的人心中留下什么，而常卿先前的一切也只是逢场作戏？
如此也好，我只要静静的等待他们与奶奶的重逢，然后再平静和他们分别。
我坚信，十几年没有来见过生母的人，或许在得到奶奶安好的消息就将头也不回的再次离去，回归到新的家庭，继续享受新伴侣的关心，或许还会有比我更乖的小孩时刻温暖着他的生活？
我答应了夏和国的请求，于是在一根烟的时间里，我们等来了一辆出租汽车，让它带着我破碎的心回到我在这座城市的港湾。在那里有一个慈祥的老人，会对着我破碎的生活缝缝补补
我在迷糊中睁开了双眼，顿时有些庆幸自己可以获取这片刻的安眠，随后刺目的白炽灯又将我从安宁中拽回了现实，痛苦顿时又环绕在我的身边，我有些不敢去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医院还飘着我讨厌的福尔马林味，因为在这里我分别了我的爷爷，但我又即将分别我的奶奶
我的手重重从脸颊划过，几个小时前，我和夏和国常卿回到老房子去见奶奶，但打开家门就看见奶奶已经瘫倒在地上，即便立刻就送往医院，但仍旧无力回天。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奶奶下午电话对我说一番话的意义，那是她在生命来到尽头前对我最后的嘱咐，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去见奶奶，或许她就不会离去。
夏和国在我旁边已是泣不成声，常卿在我左边坐着，呆呆着盯着手串，那是他们二人结婚时奶奶送给她的，我没曾想到她还留着。
片刻后，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来到我们面前，示意可以去太平间，我的双腿此刻好似灌铅，我的身体还没接受奶奶离去的消息，但我又不得不前去，或许这就是我与奶奶最后一面。
我们三人来到太平间，夏和国颤抖着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我顿时感觉心脏像被一千根钢针穿刺，于是便更恨自己。
我握紧奶奶的手，但那股冰凉又让我的心更死，我希望下一秒她可以紧握住我的双手，像往常一样说出那些温暖我的话。但奇迹并没有降临，于是我的双眼模糊了，滚滚热泪就这样倾泄了出来
我很想说一句对不起，但却堵在喉咙里，似乎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在天人两隔的世界里永远得不到那一句“没关系”
常卿则站在一旁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许她会难过？或是平静的感慨世事无常？
夏和国将奶奶的手贴在脸上，他浑身都在颤抖着，我能看见他痛苦到扭曲的面庞，我可以肯定此刻的他是后悔当年的决定的。
我希望这种痛可以伴随他的一生，当他在新家庭感受温暖时，也会猛然想起自己十几年前辜负的那个老人和尚且懵懂的孩童。
时间缓缓在生离死别的悲伤中钻过，我们三人终究离开了太平间。
我独自返回了老房子，在临别时夏和国给了我一张一千元的银行卡，他说等办理好手续火化那天会再联系我。
我则想那一天可以无限推迟，而奶奶只是独自去远方旅行，不是成为了那狭小盒子里的凄凄骨灰。
我不停的抽着烟，却不愿开窗通风，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我的意识也昏昏沉沉，恍惚中我又拿出来那把攒钱很久买的吉他，简单调音后便弹唱起了奶奶最爱的歌《你的样子》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
“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
“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我嘶哑的嗓子唱出这首悠扬的歌显得无比违和，我却希望奶奶在听到时可以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没有与她最后一别。
歌声里，我又回想起曾经，那熟悉到包浆的回忆在此刻成为刺向我的利刃，我感觉自己的人生烂的不能再烂，于是眼角传来温热，我的视线很快模糊，我又被卷入痛苦的风暴中不能自已，就这样睡去，但我却清晰感觉到，曾经可以庇护温暖我的港湾，却化作灰烬！被痛苦的风吹去了。
一觉已是到傍晚，我才缓缓从恍惚到清醒，但承受的痛苦却不比以往的忧愁，仍旧萦绕在我的心尖。
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电话已经被宋云打爆！
我因为家庭原因而放了她的鸽子，但此刻我却无心去计较太多
在不耐烦中我将属于宋云的未接来电一个个拨掉，终于找到老班的电话，他一向对我很关心，即便我的成绩常年中下游，但他却像不求回报的亲人的般，始终如一的关心我。即使我颓废中的任性一次次忤逆着他。
惭愧感迫使着我不敢拖延的回去了电话，让我惊异的是仅仅等待了几秒电话就被接通，传来了老班熟悉沙哑的声音。
“夏予，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状况？你人在哪？”
我嗯了一声，转而有些感动，这也让我一直紧绷的神情缓缓安定了下来。
“老师，我奶奶走了，想请几天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可能他也不会相信我奶奶的突然离世。
“小予啊，你节哀，我先给你请半个月假，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学校吧”
“嗯，谢了”
“嘟嘟”
我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突然感觉到口渴，于是便起身去找水，可饮水机上的水桶早已干涸，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水渍。
我的眼角再次湿润，但生活还要继续，，于是擦掉眼泪穿上外套，下楼向着百米外的超市买水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我顺着人流向前缓步走着，人间烟火的喧嚣灌入我的脑中，使我感到阵阵头痛！随后又加快脚下的步伐，在人群中穿梭着，很快便来到名为“遇见”的酒吧。
我推开门走入，第一眼便看见老板正整理着货架，我和她是老熟人，在高一时我常来这里跑夜场唱歌，这也是我唯一能发挥自己音乐天分的地方。
我和她对视，她则回应我一个微笑。
“稀客啊！小予，我寻思你高三怎么还来姐姐这里，不抓紧回家去学习？还是说想姐姐旷课来找我？”
她用一贯的语气打趣着我，我却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回应她，只是自顾自的从货架上拿起一打啤酒，在她的身旁坐下。
此时我早已将买水抛之脑后，只希望此刻和这个待我如亲弟弟的女人好好倾诉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