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沈昭此时此刻正面容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身上插满了大小不一的管子,勉强维持着他最后的生命体征。
这起源于一场意外事故,学校厂房的发电机因为线路老化加上天气干燥的缘故,发生了自燃,沈昭是第一个发现的,他先是按响了墙上的报警铃,然后准备跑去喊人的时候,这场本来看着微不足道的小火苗突然蹿升,发电机也在同一时间爆炸。
沈昭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说不了几句话的父亲——沈从山也回来了,他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自己病床上已经长大的、他差点认不出来的儿子,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手机听电话。
电话那头的校长正在低三下四的道歉,沈父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我的昭昭啊!”沈昭的奶奶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看见自家宝贝孙子就这出气多进气少的躺在病床上,双腿一软,瘫跪在地。
看着无动于衷的沈从山,她的悲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揪着沈从山考究的西装,指着病床上的沈昭:“你从小把昭昭扔在家里,昭昭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你不回,从小到大,你有尽过身为父亲的一点责任吗?”
“昭昭都这样了你还听电话听电话!生意有这么重要吗?”沈昭的奶奶课次没有了一点豪门贵妇的端庄,像个街头泼妇一样夺过沈从山的手机,愤恨地摔到了地上。
“妈,这是沈昭学校校长地电话。”沈从山把手机捡了起来,“还有这是医院,注意形象。”沈从山理了理被自己母亲弄乱的衣领,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沈昭的奶奶趴在玻璃上,满眼心疼的看向自己的孙子。
嘀嘀嘀——嘀——
重症监护室内的仪器疯狂的响了起来,床上的沈昭也浑身痉挛,脸上的氧气罩脱落,沈昭的奶奶双眼猛地瞪大,看着一群白大褂冲了进去。
“昭昭!”医生护士推着沈昭从沈昭奶奶的身边跑过的时候,沈昭的奶奶终于情绪失控,她呼喊着要扒上去,被沈从山拦住,目送沈昭进入了抢救室。
姜云殊得知消息的时候,沈昭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她被许孟音拉着,二人提着果篮,站在被同班同学围的水泄不通的病房门口。
“我觉得沈昭有些怪怪的。”一个女生挽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从病房里走出来,“是不是撞倒脑子了?”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另一个女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二人便换了一个话题,嬉笑着走开了。
“云殊,咱们进去吧。”许孟音,扯了扯姜云殊的衣角,姜云殊才从昨晚非正常事物管理局新传来的山魈照片中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跟着许孟音走进了病房。
“又见面了,姜云殊。”沈昭斜靠在升起来一定角度的病床上。
“?”姜云殊有些疑惑,但想到刚刚听人说他脑子可能撞坏了于是就没有在意,只道,“你好好休息。”就火急火燎地拉着许孟音出了医院。
“我有点事,先回家了。”姜云殊和许孟音作别后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往茗山居的方向去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许孟音逐渐暗淡的眼神与窗口沈昭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昭昭,来吃个桃子!”沈昭的奶奶把一个洗好的桃子塞到了沈昭手里,沈昭却抵触地把桃子放回了果盘里。
“我对桃毛过敏。”沈昭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会,奶奶记得你最爱吃桃子了啊!”
“现在不喜欢了。”沈昭回道,他抬眸,眼中的疏离感让沈昭奶奶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吃就不吃!”沈昭奶奶还是顺着自己孙子的意思,“你爸爸回来了,昭昭,要不和你爸说几句话?”
“不用了。”
“奶奶记得你最想你爸爸了!”沈昭的奶奶带着询问的语气劝他,“你爸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次——”
“嗯,那就见见吧。”沈昭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掌心,柔软白净,没有老茧,他双手握拳,迎刚进屋的男人——他父亲的目光,牵强地笑着。
“左重明!”姜云殊在茗山居左重明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人,于是站在楼梯间喊他。
“还没死呢。”左重明盯着乱糟糟的鸡窝头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掂着一只死透了的鹅。
姜云殊撇了他一眼,说了句:“真残忍。”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沙发上,从信封里逃出来有关山魈的线索。
四天前,山魈跑进了扶商山的断谷里,照片只模糊地拍到山魈的背影。姜云殊一张一张翻着照片,心下渐渐激起千层浪花。
这山魈虽然已经没了人形,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但姜云殊在模糊的照片里,看见了山魈胳膊上的伤,那是宋霖在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前,为了保护她被山贼砍伤的。
“左重明,过来看。”姜云殊头也不回地冲着突然痴迷于做饭的左重明喊道。
“生产队的驴都没我惨。”左重明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围裙取了下来,挂在客厅的落地衣架上。他坐到姜云殊对面,从桌上乱七八糟的图片里挑了一张最清晰的。
他的左瞳飞速滚动,直到被一篇猩红色取代。
左重明在看清楚的一瞬间,就对上了赵厌那阴冷的眼神。
赵厌,修炼邪术的妖道,爱当宰相的官场专业户。
“老朋友,好久不见。”赵厌看起来比他在秦朝还是人类的时候更年轻,他一手端着红酒,一手翘起了兰花,指向了他所在的古香古色的屋子外加现代化的落地窗前的连绵的山脉。
随后,左重明的左眼传来一阵刺痛,他伸手抚上左眼,手上传来温热之感。
“左重明。”姜云殊关切地喊了他地名字,她是真的怕左重明左眼也如右眼一般。
“没事。”左重明左眼的刺痛感逐渐减弱,他接过姜云殊递来的帕子,捂在了自己的左眼上。
姜云殊也没心思接着看关于山魈的照片了,要是左重明的左眼真因为她出了事,她就罪过大了。姜云殊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赵厌。”左重明左眼已经止住了血,把沾了血的帕子塞进了口袋里,回道,“是赵厌,他指着一座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山。”
“赵厌?”姜云殊也提起了精神,“确实是他?”
“确定。”左重明起身拿起了车钥匙,“先汇报给局里,再去查查那是哪座山。”左重名取下外套,示意姜云殊跟着他走。
“要不让我来开车吧。”姜云殊有些担心左重明的状态,更何况他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姜云殊她自己,于是她想着让左重明休息一下。
“你有驾照吗?”
“呃——”这可真说到姜云殊心坎上了,她没有。
于是姜云殊认命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左重明的左眼已经不流血了,但是还泛着红血丝,这次他开车倒是稳稳当当,一路平安的开到了非正常事物管理局。
“诶!一队,你眼睛怎么了!”有个非正常事物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看左重明推门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左重明猩红的左眼,吃惊地张大了嘴。
左重明为姜云殊把着门,撇了一眼那人,面无表情道:“忙你的去。”
“哦哦,行。”那人搂紧了自己怀里的文件夹,匆匆跑开。
“先去三楼资料部,查一下那座山,再去负三楼看赵厌的档案。”左重明按亮了电梯,边进电梯边说话。
“好。”姜云殊低垂着眼,怀里抱着山海伏妖录。
“小云殊?”赵肖阑掐灭了烟头,随手扔进了花盆里,“我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变瘦了。”
姜云殊自然是知道如今许孟音是在赵肖阑的顾看下过活,却不明白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变瘦了,毕竟二人只不过半月没见。
“就是瘦了。”赵肖阑笃定道,“你看你外套都大了一圈。”赵肖阑指着姜云殊常穿的藏青色风衣。
“行了。”左重明打断赵肖阑,要是再问下去,就指定把左重明天天在茗山居做饭,而且还做的难吃的事情抖搂出来了。这半个月里,宋姨见左重明做饭积极,姜云殊也没说过难吃,于是就安安静静的自己给自己加餐,誓死不碰左重明的食物。
“你们和姜云殊都是六队,一起找下这个山吧。”左重明打开了全息投影,把自己脑海中看到的那座山通过接口投到了屏幕上。
“能不能让人消停会儿,今天是周五诶!”仍是半大孩子模样的裴舟从杂乱的书堆里探出来了一个脑袋,他嘟囔着嘴,翻着死鱼眼,一脸的不情愿。
“算了算了,小云殊的事就是咱六队的事。”赵肖阑和着稀泥,“早干完早下班,小云殊下楼帮我买包烟,我老赵绝对完成任务。”赵肖阑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
姜云殊没有接,只是把从左重明车里偷出来的好烟扔了一盒给赵肖阑。
“小云殊也抽烟?不应该呀!”赵肖阑笑的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一脸谄媚。
“不是。”姜云殊摆了摆手,指了指已经坐到电脑前,背对着她的左重明,朝赵肖阑比口型——从他车里拿的。
赵肖阑肉眼可见笑的更灿烂了,他急忙把烟揣进兜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有裴舟磨磨蹭蹭,又是喝水又是上厕所,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事干了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垫高了的椅子上。
窗外的寒风弱了不少,姜云殊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是深冬,如今已然是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