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生忌,山海生序
天将亮,宁烨侯府门前的马车一早便套好等候着。
侯府昨日领了皇帝的赏赐,按礼得进宫谢恩。
谢晨曦穿戴整齐,随父亲一同上了马车。
宁烨侯放下手上的书,抬眼看了看谢晨曦的脸色,开口道:
“昨日晚饭时候你未在府中,听小厮说你夜里才回来,今日脸色又这样差。你是去哪里做贼了吗?”
谢晨曦一愣怔,随即微扬起下巴道,“父亲怕不是昨夜睡得太早了些,这京城里难不成还有什么是要我做贼才能得到的吗?”
宁烨侯不理会他含糊其辞的呛声,随手
翻了一页书说道,“陛下弱冠之年便已是众多皇子中的佼佼者,熟读经文,精通骑射,
先皇才立其为太子。如今而立,蒙烨国力强盛,政通人和。你如今也已经二十二,不指望你有陛下的作为,但愿你能修身养性,严于律己,我死之后也能保住我族长久不衰。”
谢晨曦听到这熟悉的老生常谈,百无聊赖的将身子歪靠在车厢壁上,忍了忍,没好气的说道,“父亲虽然一把年纪,但也不用时时刻刻将晦气的字眼挂在嘴边。儿子就算不学无术,也保得住侯府上下平安长久。”
宁烨侯听着这别扭且塞耳朵的话,眉梢微挑,照旧端正的看着书,不置一词。
谢晨曦没得到任何回应,暗暗赌气想这次又落了下风。
百官上朝,宫人领了谢晨曦到皇帝歇息的未央宫偏殿等候传召。
辰时散朝,谢晨曦才吃了几块点心,便有宫人传召。
及至未央宫,谢晨曦跪在宁烨侯旁边,俯首拜叩。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偌大的未央宫内,只听得见台阶之上传来清晰的珠串盘绕声。
谢晨曦将头紧紧贴在手背上,眼神瞟向同样俯叩的宁烨侯。
两人眼神交换,心思各异。
“宁烨侯保家卫国,骁勇善战,受万民敬仰。朕还没来得及给爱卿论功行赏,便已经有百姓迫不及待的替爱卿请功,由此可见,百姓心中,全是宁烨侯。”
宁烨侯从容不迫,掷地有声的说道,“回陛下,蒙烨上下,如日中天,皆赖以陛下日理万机,勤政爱民。文臣建言献策,为陛下排忧解难,谢峪身为武将,戍守边疆是臣之职责本分,万死不辞。”
良久,台阶之上传来一道居高临下的声音。
“平身,赐座。”
“谢陛下。”
谢晨曦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下。
刚才这番场景,谢晨曦心中已经了然了几分。
往浅了说,这位年轻的帝王,因为侯府风头太盛,得了民心,心里生出了不痛快,所以想要趁机敲打他们父子。
往深处说,树大招风,皇帝已经对侯府生出忌惮之心,此番作为,既是敲打,也是试探。
思及此,谢晨曦心里又悄悄捏紧了起来。
陵帝眼神状似无意地掠过谢晨曦,“宁烨侯独子,朕记得已过了弱冠之年,可有婚配?”
谢晨曦起身行礼,道,“回陛下,臣年岁尚小,且久居北境,况且未曾立功,暂时并无谈婚论嫁之心。”
陵帝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自古好男儿成家必先立业,卿有此志向,甚好。”
“谢陛下。”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谢晨曦便迫不及待的小声催促道,“父亲,我们还要在京城待多久啊?何时才能回北境?”
宁烨侯嫌弃地看向毛毛躁躁,一点也不端庄的谢晨曦,摇了摇头道,“京城王庭惊羽,只怕是有来无回。”
谢晨曦撇了撇嘴,“父亲又在说鬼话了。有这敷衍我的闲工夫,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早日回到北境吧,这京城,波云诡谲,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撩起窗边的帘子,隔远远的看见山海阁的牌子,立刻转过身道,“停下。”
宁烨侯见他又要出去野,伸出一手揪住谢晨曦的衣袖,语气哀哀的说道,“昨夜我一人用饭,只觉食不知味。自你母亲走后……”
谢晨曦无可奈何的垂头,回身一把抓住宁烨侯揪住衣袖的手,“打住。天热,晚饭要一道绿豆汤解暑,还请父亲亲自做。”说着,便将宁烨侯的手指从皱巴巴的衣袖上一根根扒拉下来。
宁烨侯有些不大自在的收回手,又恢复往日的端庄模样,无可无不可的说道,“早去早回。”
谢晨曦跳下马车,三两下便跑没了影。
山海阁。
重明鸟翻着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百无聊赖的慵懒趴着。
呆木头,改个梦的功夫,这么久不见她回来,不知道又跑去哪儿玩了。
正埋怨着,有客人走进阁里。
谢晨曦走到桌前问道,“昨日预留《万花记》一册,今日续借。”
重明鸟看了看名册,道,“公子请先寻一坐处稍等。”
谢晨曦点头道谢,依旧坐在了昨天的位置。
“公子所借《万花记》一应在此,巳时一刻,公子可阅。”
谢晨曦找到昨日看到的地方,继续翻阅。
昨日已看了大半的《万花记》,那淡黄色的花朵还是未曾有记载。
谢晨曦只盼望着,这凡间古籍能记载着它,否则,他便是再也不可能知晓这花的名字了。
扶桑便是在这时走了进来。
重明鸟一见她便立刻叫道,“木头,你跑哪儿去玩了?还换了新衣服?”他不平衡的嘀嘀咕咕道,“这材质,又是那位亲手给你做的吧?”
扶桑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笑道,“是啊,那位亲自交代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重明鸟顿时如获至宝地将那晶莹剔诱的小瓶子接了过来,珍爱无比地放在脸上蹭了蹭,满足的说道,“果然,神还是爱我的。”
扶桑简直没眼看他这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她转过身看了一圈山海阁。
这阁内的无数藏书都是她游历人间收录而来,凡人所记载,虽有不全,但已是尽善尽美。
谢晨曦扶起被他打歪在桌面的杯子,手脚慌乱的将书籍拿开,连忙将着用袖子擦干桌上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