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这个床位是……
“心洁，是你吗？”唐玥试探着喊道：“你的饭我帮你带回来了。”
“嗯，谢谢你。”周心洁应了一声，吐字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来，不甚清晰。
今天出门的时候，唐玥就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当时也没多想，但是现在……
“你在哭吗？”她问。
直白的问题让周心洁无所适从，慌慌张张回道：“没，没有。”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但唐玥也没有要逼她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现下见对方这么说，她也就没再追问了。
不过她心里始终放着这件事，在某次和向谨聊天时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她无奈笑道。
“未必。”向谨考虑得似乎比她更多，“或许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想面对同情或者嘲笑的目光。如果你怕她出什么危险，可以适当留意下她的举动。”
但是在唐玥观察了一阵子后，并未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那天只是一个误会，周心洁未必是因为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哭。人哭的原因有很多，眼泪除了悲伤难过，也代表着喜悦感动。
等到又一个休息日，唐玥从自习室回来，在女生宿舍楼下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对方是周心洁的男友。
男生在楼下一个人发着火，嘴里似乎是在骂骂咧咧，又突然飞起一脚踢向旁边的垃圾桶，爆发出剧烈的声响，把旁边过路的人都吓了一跳。
唐玥没有靠近，她皱眉看着对方，脸上带着嫌弃。
简直就是一个混混。
平心而论，周心洁无论是外表还是学习成绩都很突出，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可她却偏偏看上了这种人。当时她们几个舍友都对她的选择感到困惑，可她却说对方对她其实很好。
直到现在，她们几个也没搞懂周心洁的男友好在哪里。
男生朝垃圾桶踢了好几脚，在宿管即将赶过来之前跑掉了。
唐玥这才上楼。
她本以为周心洁会在宿舍，可回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窗帘也拉着。明明是大白天，寝室里却非常昏暗，像是怕阳光的吸血鬼居住的城堡。
吸取上次的经验，她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帘，发现床铺上并没有人。
难道她猜错了？
正好唐玥想要用一下洗手间，她推开门，然后——
“啊，不好意思，门没锁，我以为没人。”
她慌慌张张地退了出来。
周心洁就在洗手间里，她甚至比唐玥还要慌张，“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唐玥应了一声，却突然想起刚才无意间闯入时，眼角瞄到对方雪白的肌肤上似乎有一片青紫？
她回过味来，一个胆大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诞生，令她越想越心惊。
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周心洁白着一张小脸从里面出来，朝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你可以用了。”
唐玥板着脸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了？”周心洁还有些懵，下一秒就被唐玥推进了洗手间，对方甚至还掀起了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周心洁吓得尖叫。
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唐玥松开手，语气不太好：“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心洁原本还警惕地看着她，不明白平时为人不错的舍友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动手，直到听见后面的话，她才明白对方知道了她一直在隐藏的事。
周心洁颤了颤，可嘴唇却紧紧闭在一起，什么都没有说。
唐玥并不喜欢去探寻别人的秘密，可现在不是保密的时候，这已经算是实实在在的人身伤害了。
“你不说的话，那我让辅导员来问你。”说着，唐玥作势拿出手机，刚把屏幕解锁，一只手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顺着这只手，看向手的主人。周心洁的脸上带着祈求的神色，“求你了，不要告诉辅导员。这……很丢人。”
唐玥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女生不应该为自己的受伤而感到羞耻。她缓和了语气：“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是……是阿龙打的。”阿龙就是周心洁的那位暴躁男友。
唐玥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她猜的没错。
“你现在得去医务室才行。”她拉着周心洁准备出门，可周心洁却连忙拒绝，还直接蹲在地上不愿意配合。
“不行的，医务室的校医是我妈的朋友。”周心洁可怜兮兮地看向唐玥，“她一定会告诉我妈的。”
“可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想起刚才看到的拿大片青紫，唐玥就觉得胆战心惊。
“没事的，我有经验，过几天就好了。”
“……”
有经验？照这么说，她被打了不止一次。
周心洁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看着唐玥，
“不行。”唐玥忍住要叹气的冲动，“不想去医务室就去外面的医院，你选一个。”
周心洁见自己没有办法动摇唐玥的决定，选择了去医院。
她们选了一家附近的三甲医院，刚一进门就是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当然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大家喜欢的好地方。来到这里感觉时间都加快了，到处人来人往，医生护士走起路来都是衣角带风，行色匆匆。
挂完号后没等多久，医生叫周心洁进去。她坐在那里没动，表情明显地不安起来，迟疑着看向身边的唐玥。
唐玥站起来，“走吧，我陪你进去。”
看诊的是一位短发女医生，模样干练，当她看到周心洁身上的伤痕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被打了？报警了吗？”
周心洁低下头，视线一直盯着脚边的地板，并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
医生以前应该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唐玥有些担心的问道：“医生，你看这伤势重不重？”
“没有大的危险，但是也不算轻，这些痕迹差不多要一个多月才能消。我可以给她开一些药，你让她记得涂。”
拿上医生开的药单，她们两个人临出门时，突然听到医生淡淡的劝诫声：“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自己要想好该怎么做。前两天救护车拉来一个女患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呼吸了，她是被她老公活活打死的。”
两个女生一惊，转头看向医生，医生却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仿佛刚才说那番话的人并不是她。不过唐玥已经明白这位医生其实有颗豆腐心，在向对方道谢后，她拉着周心洁从诊室出来。
周心洁看起来神思恍惚，医生的话似乎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唐玥简直恨不得摇醒她，让她不要再这样忍下去。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医院的走廊响起，唐玥蓦地停下脚步。
是向谨给她打的电话，她这才记起自己约了他去图书馆，现在已经错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她接通，那头传来少年含笑的声音。
“玥玥，你迟到了，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吗？”
唐玥不好意思道：“临时出了点事，我现在正在医院。”
“发生什么了？”向谨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你还好吗？”
“我没事，是……”唐玥迟疑地看了一眼周心洁。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向谨解释这件事，毕竟周心洁是当事人，要是她不愿意，自己也不能私自把她的事情说出去。
没想到周心洁却朝她轻轻一点头，“我已经想通了。没关系，你告诉他吧。”
于是唐玥在电话里长话短说，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
“我来接你们。”向谨沉着冷静地说道。
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让唐玥感觉到疲惫，她没有拒绝向谨。在将医院的地址告诉他后，唐玥挂断电话，转身仔细打量周心洁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通了？”
“嗯。”周心洁低低应了一声，“其实我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有一件事她其实没有说谎。在交往前和交往初期，阿龙确实对她很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她被两个混混拦住，索要手机钱财。那时是阿龙救了她，他以一敌二，揍翻了那两个混混，明明自己也负伤了，还问她有没有事。
哪怕后来她听说他的名声不太好，可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他嘴角青紫却还关切望着她的模样。
她想，或许他是能够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