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放了
什么玩意儿？！
凌沙夹菜的手顿住。
楼主，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她的认知里，这两个字一般都只出现在那种可以盖楼的论坛或者平台中，比如最近的楼工交流站，就有这俩字眼。
凌沙快速点出虽然不能联网但还勉强能浏览一下的首页。
现在她总算明白，这个标题是【在这里，我们都能是楼主！】的热帖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说，每个蜃楼的“大老板”，就是楼主咯？
虽然很合理，但她会出戏。
于是，杜衡被推进来的这刻，正好看见凌沙眉头皱成一团，眼睛一大一小，表情疑惑的古怪模样。
“是菜不合口味吗？”
杜衡靠坐在轮椅上，双手交握于腿间。他声音温柔关切，脸上还带着满满的，慈爱。
短短一句话，却让某位倒霉的监察员再次呛住。今天他这水，估计是喝不成了。
还未等他采取应对措施，只见画面里的杜衡随手一挥，他面前的四道屏幕直接黑了下去。
“……”
大人物还真是都挺任性的哈。
凌沙看清来人，面色稍顿。
杜衡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头发却已白了大半。他神态虽看着年轻健康，但一身不符季节的长衫长裤，又让坐于轮椅上的身体显得虚弱而衰老。
凌沙很难想象，这两种状态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轮椅后面，站着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人，也就是凌沙刚才听到的那道陌生女声的主人。
她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姿势恭敬又充满戒备。薄唇微抿，眼神透着股冰凉。
若不是她的眸子在与凌沙对视时眨了眨，流露出一点“人性”，凌沙都要以为她是个“机器人”。
“疏星，别这么紧张。”杜衡柔声，眼睛笑成一条缝，“不好意思，我们太久没有来三楼以外的地方了。”
凌沙这才想起，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很合口味。”
“我只是没想到，会有领导来探视我这种违了规的蜃猎者。”
杜衡轻轻笑了一声，“虚衔而已。”
“那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凌沙倒是挺意外的，来“楼主”这种重量级人物也就算了，但来的却不是她这个楼，也就是四楼的楼主，而是三楼。
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但她嘴上没闲着，饿了一天，还美食在前，实在有些顶不住。
杜衡看着凌沙这副毫不在意自己处境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突然拐了个弯，“凌小姐，”机械轮椅自动往前滑了滑，杜衡前倾身子凑到桌子对面，小声问，“你想出去吗？”
凌沙咀嚼的动作渐缓，下意识瞟向角落。
杜衡跟她还隔着点距离，但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地落入了她耳里，因此她不确定，监控那头会不会察觉。
然而这一瞟，竟发现这四个设备不知在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运转，莹亮的镜面变成了静止的雾面。
监控关了？
凌沙眼神稍稍暗下，总不能告诉她，这位与她素昧平生、毫无关系的三楼主，大老远跑来这儿，只是为了偷偷救她出去的吧？
没人看着，她说话就没怎么顾忌，“您的意思是，只要我想，就能出去？”
明明是杜衡在问她，她没有回答“想”或者“不想”，反倒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丫头有意思。
杜衡重新坐直，一样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我说是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凌沙觉得这位楼主不怎么有诚意，便懒得再兜圈子，“我的答案是，如果您是以四楼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那我会更相信您一点。”
“哈哈哈。”杜衡直接笑出了声，“看来我是送不出这个人情了。”
“当然，你也并不需要。”
杜衡神色终于添上几分认真，开始与凌沙正式解释他此行的目的，“我这次出来，是代表总部了解一下各楼的违规情况。只是出于个人好奇，挑了几个典型过来看看。”
“你应该知道，7月1日，也就是昨天，蜃楼颁布了新的规定。”
“但除了新规外，还有部分做了修改。”
杜衡将自己的屏幕放大，推至凌沙面前。
一排排文字出现。
每一条都很简短，却又十分强硬，不容违背。
【蜃楼规定
一、禁止将普通人（非楼工者）带入蜃楼、蜃场
二、禁止将蜃楼武器带入现实世界
三、禁止夸大蜃场、蜃兽相关事实
……
六、非任务期间，禁止伤人
……】
有几处用红色标明，格外突出。
比如，第六条前面半句话。
它是新加上的。
旧的规定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允许伤人。
现实世界有现实世界的法律来约束，这条是针对异世界的补充。
然而现在，它多了个前提。
凌沙微微眯起双眼，非任务期间不能伤人，这不就意味着，任务期间，允许伤人？
也就是说，以后抢核允许，伤人允许，甚至说杀…
凌沙没再往下想，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唐绍承所说的开放异世界通道的打算。
如果确如他所说，那么未来的任务场就极有可能涉及到现实世界，那在现实任务期间，也可以随意伤人？哪怕只是普通群众？
凌沙认为，这条规定的修改，弊远大于利。即使她现在，是它的受益者。
蜃楼，大概是要变天了。
“这么说，我不算违规了？”难怪杜衡说她并不需要这份人情。
“暂时还不是。”杜衡将屏幕收回，“要等我考察完毕，总部宣布正式生效这部分修改规定才可以。”
“考察期不会太久，只是一贯的流程。”他继续补充，“所以只能委屈你在这儿再待几天。”
“不委屈，我感觉蜃楼还挺喜欢我的。”凌沙将最后一点食物吃完，细数道，“没有邀请函，就直接给我‘送’来；违了规，又赶上规定修改。”
每一个阻碍，都帮她巧妙化解。她甚至要怀疑，如果当时考核没通过，蜃楼会不会想出什么新招把她给塞进来。
杜衡没料到凌沙是从这个角度看待处境，他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再次笑出声，“你这结论，真是有理有据，我都要被说服了。”
凌沙已经用完午饭，正在收拾餐盘。
这次探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杜衡就没有理由再打扰凌沙。
“好了，那就先这样吧。凌小姐好好休息。”
机械轮椅原地转了个半圈，朝门口滑去。疏星调整位置跟在杜衡身后，转身之前，不带情绪的视线与凌沙一触即离，就像是不存在七情六欲的人偶。
——
自那天以后，凌沙发现，中午用餐的这一个小时，她的工卡能联上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随口提了一句“有点无聊”。
虽然只是接收无法发送，但刷刷交流站的帖子也能改善下心情。
不然她再这么把武器库看下去，她都要看吐了。
由于没能加上唐绍承好友，消息都是从于简一或者于繁的聊天框发出来的。
从“在吗”到“老唐说，小宋然跟她哥想跟你道谢”再到“我天，你不会进去了吧”。
可以想象，于繁打下这些字时的表情。
唐绍承已经来探视过她，那她的情况，他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再另外解释。当然，她现在也解释不了。
倒是在第七天的中午，她收到一条来自于繁的“你想不想组队”的消息。
通过这几天的刷帖，凌沙对蜃楼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蜃楼武器。
其实最开始，每位蜃猎者是能直接将武器买到手的，可以随意携带。
直到某天，有位蜃猎者将武器带进了现实世界，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什么其他原因暂不可知。
只知道到那天后，蜃楼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了武器板块的改动。
改动后，武器只在任务期间发配，并且，非特殊情况下，每位蜃猎者每次最多只能携带一项武器。
而蜃楼的规定，也加上了“禁止将蜃楼武器带入现实世界”这一条。
再比如蜃楼小队。
每支小队最少需要五个人，但组建完毕后，能享受到许多单人蜃猎者无法申请的福利。例如小队工作室、小队专属任务等。
一般任务中，蜃猎者的人数是根据蜃兽数量来决定的。
将单人看成是单人队伍，小队是多人队伍，为保证每个队伍都能获取到一颗核，有几只蜃兽，就会安排几支队伍。例如两只蜃兽，可以安排两个单人，或两支小队，再或者一个单人和一支小队。
按照这个规则，凌沙回忆了一下步行街里出现的人员，发现蜃猎者似乎多了一队。
或许是她这个新手任务，不算一般。
组队虽说是好处多多，但也意味着会多人分取一颗核，除非是能在蜃场中凭借人数优势猎杀到更多蜃兽，否则单从挣钱一事上来看，不一定是赚的。
做过一次任务的凌沙认为，比起单打独斗，还是有队伍的情况下会稳一点。反正她也不在意赚不赚，不对，她还是在意的，因为她现在的资产，只有60！绝对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程度。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凌沙还翻到了一些看起来像谣言的楼主逸闻。
比如二楼主极其讨厌火龙果。
比如五楼主非常喜欢自己对五楼外表的设计，他很自恋，觉得五楼天下第一，其他楼主审美都不行。
再比如曾经的九楼主利用自己特技强迫其他楼主同意他当九楼主后，只当了半天楼主就被革职。不过后来蜃楼也取消了设立第九蜃楼的计划，因为每个大州都有了蜃楼分部，不需要再加了。
于是凌沙点进了那个【在这里，我们都能是楼主！】的帖子。
里面乐子人很多，大多只是凑个热闹。
【48楼：我是自己的楼主，我为自己代言】
【100楼：楼上你手怎么这么快啊，我想当99楼主，寓意“久久”】
【101楼：yue了哥们儿，你搁这谈恋爱呢，还久久】
【102楼：怎么了，我就要跟蜃楼锁死，长长久久！】
直到某层楼出现。
【178楼：你们在这大言不惭，不怕被楼主们刷到吗】
-【这怕啥，他们才不会刷交流站呢】
-【对啊对啊，你以为大人物都这么闲吗】
-【呜呜，好好的，刷到这层突然被骂。还不是要等工服充能，不然我肯定接单到手软！】
-【杜：其他楼主不知道，但是我会。】
-【？】
-【？？？】
-【卧槽，杜先生】
-【卧槽，三楼主，活的！！】
-【是我眼花了吗，是本人吗？】
-【是，我点进去看了，他们的交流号不设置匿名…】
凌沙嘴角一扯，这三楼主还真是神出鬼没，不管线上，还是线下。
就在她关掉屏幕，打算用午睡捱过下午的时间时，熟悉的机械音倏然久违地响起。
【您的监察期已结束。】
什么？
结束了？
猝不及防地，她还一点准备没有。
看着敞开的大门，凌沙不再犹豫，走了出去。
依旧是移动电梯房，凌沙被带着，来到第四蜃楼的大厅。
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几人。
难怪于繁会在今天给她发消息，他们知道她的出室时间。
凌沙快步迎上去，有人接的感觉，还挺不错。
“凌沙，这儿。”
“小凌！”
“凌沙姐姐！”
“‘狱’中生活怎么样？”于繁依旧一脸笑嘻嘻的，打趣凌沙。
凌沙抬手伸了个懒腰，“吃得好，睡得好。”又捏捏脸颊，好像还胖了点。
唐绍承朝她点头，“没什么事才最好。”
凌沙看到宋然，这位小妹妹已经完全恢复，充满活力了。
“所以那个队长也不会受到处罚了吗？”
修改后的规定应该已经生效，不然她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嗯，”于简一回答，“其实我跟于繁去交涉的时候，才知道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可能是任务做得太频繁，意识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听说，他之前就有精神受损的情况。”
提到这事，宋然也主动开口，“那几个叔叔跟我道了歉，但他们说举报没办法撤销。不过还好姐姐你没事，不然我就该自责了…”
凌沙揉揉她的头发，安抚，“又不是你的错。”
是那群人误会了她，还差点真的伤到她。真要说，这事的“罪魁祸首”在旁边呢。
唐绍承赶紧摸摸鼻子。
为了不让唐绍承太尴尬，凌沙转移了这个话题，“你哥哥同意你留下来了？”
宋然摇头，“没有，他说除非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宋然眼里流露出一圈失落，“我今天，只是来谢谢姐姐的。”
看着宋然的表情，凌沙还是心软了，她叹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那小然，你自己呢，想留下来吗？”
“想。”宋然抬起头，很坚定地回答凌沙。
她知道这份工作很危险，但于她家的情况来说，缺钱比危险更可怕。
“行，”凌沙看向于繁，“那我的回答，也是想。”
于繁眨眨眼，立马反应过来，“你同意了？”
“你们总不至于告诉我，四个人同时等在这儿，只是为了接我出来，跟我打个招呼的吧。”
听到凌沙这么说，唐绍承哪还敢耽搁，飞快点击屏幕传下一台电梯房，“咱们直接去人员管理处。”
“不过先说好，我来蜃楼有我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
另外几人也很坦诚地告诉她，“咱们五个里，只有小然是为了赚钱。”
哦？凌沙眉毛一挑，看来这队，还真是组对了。
就在电梯房即将降落时，一道听起来有点熟悉的声音出现。
“5号！”
凌沙下意识回头，循着声源看去。
“是我。”斜前方，一个男生朝她不断奔来，“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还记得我吗？”
他眼睛亮亮的，就如同在考核里见到的那样。
“记得。”这清澈的眼神，不是6号是谁。
凌沙不禁意外，居然又碰到了他。只是距离考核已经过去了一周，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在这儿，凌沙都快要忘记自己经历的那场“梦”。
“看来你通过考核了。”
却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说完，6号脑袋就耷拉了下去，“没有，没通过，我还是太笨了。”
“没有？”凌沙惊讶，“那你怎么…”
听到这话的另外三人也都露出了惊讶表情，然而与凌沙不同的是，他们更多的是震惊。
“没通过还能进入蜃楼的，只有一种情况。”
“他是金卡，特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