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杯蛇7
于繁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老唐，你这、这话简直就是，在立flag啊。”他囫囵咽下，“可不能说。”
唐绍承只好淡笑回应，“好好。”年轻人的潮流话他略懂一些，知道于繁是什么意思，便赶紧将话头收住，“那咱们就吃完睡觉，明天继续干活。”
说到这里，凌沙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如果你们一直像今天这样全天都在工作，那怎么有机会去找蜃兽？”
于简一坐在凌沙正对面，听到她的问题，主动抬头解释：“一般情况下，我们通常会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等摸清蜃场的运行规则，再制定相应计划。”
灯光幽暗，四人即使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彼此的面容也有些许模糊。
此刻于简一下颌微抬，凌沙才看清了他掩藏在口罩下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线条利落干净，与于繁确有几分相似，他们样貌上的区别在眉毛与眼睛，于简一整张脸露出来，倒能看出两人的兄弟相了。只是于简一的左颊，有一道浅浅的疤，横着，几乎连至嘴角，给他平添上一抹鸷冷。
“我们的任务是处理完所有蜃兽，所以能全部引出一起处理当然最好，有时逐只寻找可能打草惊蛇，它们也是知道躲藏的。”
凌沙点点头，这么看，早上一来就遇到那两只并不算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搜寻一天，除了那个奇怪的男孩，连其他三只的影子都没瞧到。
不过对比之下，她这份工作已经方便许多，能在送货途中四处看看，了解更多信息。
“你身份比较自由，要是有什么发现或者遇到危险，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唐绍承用完餐，轻轻打了个呵欠，“我这年纪熬不动，就先上去了。”
“好，唐叔再见。”凌沙对这位大叔还是比较有好感的，虽然只短暂相处了这么一会儿，但能感受到，他是个热心靠谱的长辈。
几人给他道了晚安，目送他离开。
凌沙感觉自己总算能在这刻放松下来，可以暂时不去思考任务相关的问题。她注意力几乎集中了一整天，急需调节。
所以她没停留太久，吃完自己那份，也起身告别。
凌沙房间在304，三楼。酒店不大，没有电梯，只能走上去。
刚一走到二楼上方的转角，两道熟悉的声线就传了过来。
“……怎么样？”
“放心吧，小丫头一直在房间里呆着呢，我去看过，没事儿。”
是唐绍承跟魏拉。
凌沙一时进退两难，她又一次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对话，尽管是无心的，没来得及回避。好在说完两句，唐绍承便回了房间。
估摸着魏拉也离开了，凌沙才再次踏上楼梯。
结果一抬头，就见魏拉笑脸盈盈地看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
“您、您还没睡。”凌沙迎面撞上，不免尴尬。
“不许用敬语，我还年轻着呢，”魏拉撸一把黑猫的毛，“这小家伙半夜不好好睡觉，吵得我头疼。”
怀中的暗夜精灵抗议主人的抱怨，不满地长叫一声，“喵呜——”
“行行行，一点说不得。”
凌沙抵达三楼，黑猫一跃而下，走到她的脚边，用小脑袋不停地蹭着她的小腿，来回走过，细长的黑尾甚至卷起勾了勾她，这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啧。”魏拉双手抱臂，嘴角一扯，“好，你今晚就跟她睡。”
凌沙挠头，“啊？”
“我跟它说呢，”魏拉下巴指指黑猫，“它很喜欢你，想跟你一起睡，会介意吗？”
凌沙弯下身子把小猫咪抱起，“当然不。”然而看清它的模样，却发现并不像普通的猫，“它是核融兽吧。”
黑猫皮毛柔顺厚实，带有丝绸般的光泽，细看之下，还缀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斑纹，獠牙尖长，耳朵圆润，真要说，倒比较像豹子。
“对，”魏拉语气调笑，凑近身子小声问，“怕吗？”
凌沙静默片刻，出声，“不会。”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甚至还觉得，很安心。
帖子上的揣测说辞，与此刻的亲身体验，她选择相信后者。
“真的？”魏拉状似不信，挑起眉头盯住凌沙，“也不怕我？”
“嗯。”很肯定，也很果断的回答。
牧兽师在蜃楼里，大多时候都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就像帖子里说的那样：
【任务里遇见牧兽师，建议立即放弃，一秒都不要犹豫】
【咱是想挣钱，但也得有命挣有命花不是】
【咱们蜃楼也有自己的死神惹，哪里出现哪里药丸】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牧兽师的出现，确实代表着危机的存在。她不会反对他人的做法，但也不会盲目听从。
魏拉爽朗地笑一声，“哈哈哈，胆大的妹妹，我喜欢。”
知道魏拉为什么会这么问，凌沙想表示自己并无偏见，但她没有安慰过人，说话不免生硬，“魏拉姐，那些帖子，你别放心上…”
“区区误解，有什么好在意的。”她抚抚肩旁柔发，“再说，还能吓吓令人讨厌的家伙，多好。”
魏拉，可比她想象中坦然得多。
“他们说的也没错，默宝发狂时是会逮谁咬谁，只不过今晚你可以放心，它一切正常。”
凌沙垂下眼睫，与默宝对视，“好。”
“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没有的话，我可就要回去了。”魏拉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有一个。关于其他蜃猎者…”
本来凌沙是想着有聚集点，能看看还有哪些人是同事，结果今天回来得太晚，其他人已经各回各房了。
“噢，这个呀。”魏拉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到，“一个五六人的小队，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有小队？”
凌沙是知道蜃楼中有组队的，只是她目前见到的都是单人，还以为这次任务里，不会有队伍出现。
“嗯，一群聒噪的人，你明天说不定能见到。”魏拉揉揉眼角，“好了，就先这样。”这次，她是真的要去睡觉了。
凌沙道完谢，赶紧举起默宝的小爪子挥了挥，“晚安。”
——
一进房间，默宝就跳上了房中洁白的大床，完全没跟房间主人客气。
它趴低身子眯起眼睛，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接着，一个侧倒，躺在了枕头上。脑袋陷下去，凹出一个小小的窝。
凌沙被它姿势萌到，眼睛都覆上一层笑意。
像个小人儿。
屋内陈设简陋，与楼下大堂一样的极简风。凌沙大致检查一番，没有任何异常，便收拾收拾，也躺了上去。
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吧。
这么想着，凌沙拉过薄毯，将自己与默宝一起盖好。头沾上那片柔软，困意就立马席卷了全身。
她今天确实很累，是该好好休息。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凌沙隐约感觉自己的意识从深海浮起，想要冲破那层笼罩的水膜。
模糊中，房间里的黑暗似乎愈发浓郁了。
她记得，窗帘很薄很浅，月光可以透过，可以洒到她的身上，可以带来一点淡淡的温度。
可此时此刻，只剩一片冷。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月光，或者说，挡在了她的身上。
“呜噜。”
一道极小的猫叫声。
立刻将她拉出水面。
凌沙瞬间睁眼，直接对上一双红色竖瞳。
有一个诡异的长发女人，吊在她身体的正上方！
她们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凌沙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死气，阴冷、寒凉。
刚才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她的手就要碰到凌沙的脑袋了。
凌沙心脏狂跳，这是噩梦，还是现实？！
而一旁炸毛的默宝遗憾地通知她，是现实。
默宝弓着背，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四肢直立，头部歪斜，用双眼怒视上方的女人，这是受惊后的反应，也是进攻前的准备。
突然被发现，女人倒吊的身子往回缩了缩，凌沙视线跟着移过去，才看到她身体似无限拉长，扭曲着叠在一起，盘踞于天花板上，像一条巨大的黑蛇。
她一张惨白枯槁的脸藏在蓬乱的黑发里，在月光的照映下格外渗人。
凌沙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藏在薄毯里的手悄悄探索，直到摸住自己的武器。
她与这条如鬼魅般的蛇女静静对峙着，彼此都在找寻一个机会，一个让对方成为猎物的机会。
凌沙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她的房间，若她没有及时醒来，这后果不敢想象，虽然她现在穿有能量不低的工服，但还没有那个信心能在睡梦中控制好它。
“嘶。”
蛇女缓缓扭身，忽然间，一丝杀意从红瞳闪过，她似乎，先一步找到了突破点！
凌沙有一刹那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呼吸近被逼停，那是被“天敌”凝视而生出的恐惧。
这，就是核融兽？
是普通蜃兽完全无法匹及的，强大。
凌沙紧了紧握枪的手，凭这把小破枪，她能逃过此劫吗？
更何况，核融兽既然无核，那它的弱点，会在哪里？
凌沙根本来不及多想，电光火石之间，蛇女再次张开双臂，长长的指甲像十把尖刀，直直向凌沙冲来。
凌沙不再等待，一把掀开毯子，对准她的胸口，打了下去。
但小小的能量弹怎会对没有心脏的她造成影响，她的动作只停滞一瞬，就再次袭来，还带着股，被激怒的凶意。
可这一瞬，却让一旁静候的默宝找到了机会。
就在凌沙即将翻滚，躲避这凶残的一击时，默宝一个猛跃，扑上了蛇女的脑袋。
“啊——”一声厉叫。
默宝不断抓挠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头散乱的黑色长丝在空中疯狂甩动，场面一度可怖至极。
凌沙抬枪的手轻微摆动，难道是脑袋？凌沙不断找寻能射击的点，蛇女却连连缩回，拉开了距离。
默宝的攻击让她痛苦不已，双手拼命扯动，身体狂甩，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直到最后，她大吼一声，将默宝的身体狠狠从她脸上扯下，利爪刺破皮肉的声音传出，令人生惧。
默宝被猛地摔在墙上，却借着力道一个翻身，跳至床边的桌台，再次展开进攻姿势。
“哈！”
它压低身体哈气，眼睛死死盯住蛇女，对她发出强烈警告。
这一次，蛇女终于选择了放弃。她满脸伤痕，交错的红印让瘦削苍白的面庞更显恐怖，双眼怒瞪着，皱起鼻子露出尖牙，对默宝还以威慑，最终，缩动长身，消失进天花板。
凌沙盯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她居然可以直接穿过墙面，这岂不是…防不胜防。
总算走了。
默宝一个瘫身，倒在了桌面上。
凌沙赶紧将台灯打开，借着微光，她才看到默宝身上竟有数个深黑的孔洞，让她触目惊心。
是刚才！蛇女为扯下它，用尖刀贯穿了它的身体。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凌沙心中一揪，眼中酸涩。
她小心翼翼地把默宝抱回床，手指微抬，却不敢轻易触碰它的伤口。没有血液流出，不知能否恢复。
默宝尾巴扬了扬，轻轻勾住凌沙的手，似在安抚，告诉她没事。然后，它重重喘出一口气，虚弱地闭上了眼。
凌沙心跳都快停止了，直到看见默宝的小肚子小小地起伏，才终于将这口气呼出来。
而这夜，她守着默宝，再不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