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英雄
宋玉婵不知道自己怎么是到达缉查队的，但左思右想一番，还是让伏元渡半路转道，去学校接到小柏。
她深知命丧异种之手的人，其尸体往往难以完整寻回，支离破碎，只能找到一些残肢断臂。
蒋姐的搭档半道改口，不想让小柏去，多半是怕他母亲的遗体吓到他。
但那是他的母亲。
宋玉婵没有资格帮小柏做决定，万一长大之后的小柏的遗憾在此，因为未能见到母亲的遗体，而抱悔终身，那么她就是罪人。
就像阿渊死讯传来的时候，缉查队的队员端着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骨灰盒让她节哀，宋玉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
看不见的潮水如恶魔般逐渐将她整个人吞噬，无情地涌入她的身体，仿佛要将那颗正在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脏淹没，使其窒息。
那时的宋玉婵感觉自己要死掉了，她无措的接过缉查队队员手里的盒子，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哪怕是尸体。
“他已经不能看了，为了死者最后的尊严也为了让家属的心情，以及防止遗体照片泄露让民众不安所以缉查队负责收敛遗体的时候，一般会选择焚烧尸体，请节哀女士。”
是的，缉查队这样做并没有错。
可是，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小小的一个盒子呢
巨大的无力感充斥身体，宋玉婵抱着骨灰颓废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制造出阿渊还活着的真相，她模仿那个女人的方式用来代替他的存在，继续延续为他切生肉的习惯。
时间会淡去极致的情绪，悲伤渐去，宋玉婵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那天的阿渊出门之前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亲昵的整理着她凌乱的头发‘。
’“妈妈会等我吗”
还没睡醒的宋玉婵挣扎的睁开还未聚焦的眼睛，朦胧的视线闪烁着那双猩红的狭长眼眸，里面是她看不到的情绪。
视线渐渐聚焦，宋玉婵用手捧着青年的下巴，郁渊的长相和他的本体很像、昳丽、阴冷，妖艳又深邃，他是蛇，也是一只毒蛇。
但是在他最爱的妈妈面前，他会小心翼翼的收敛嘴里的毒牙，露出乖巧的一面，猩红的眼眸目光灼热又黏腻，瞳孔倒映着他母神的容貌，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血肉。
他缓缓勾出一个惑人的笑，面容一朵糜烂盛开的殷红之花。
很漂亮。
宋玉婵坚定的回答，“我当然会等你。”他们是家人，永远不会抛弃对方。
那是一场莫名的对话，那日的郁渊很粘人，也很不对劲。
他似乎知道自己那日不会在回家，在和她做着道别。
宋玉婵开始的查清真相的道路，反反复复的进入死胡同，步步艰辛，直到深夜的那个视频，把她引入的永恒之心。
但是到如今，宋玉婵最后悔的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她不想让小柏经历和她一样的事。
“是妈妈回来了吗”
坐在身旁的小柏乖巧的贴着宋玉婵，小手拉着包带，仰头问道。
稚嫩的面容，尽管神情看着依旧平淡，但孩子的眼睛藏不住的东西，眼里的盼望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宋玉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闪躲的看了眼窗外。
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出现异种，一时间她居然忘记这是一个人与异种共在的世界，死亡才是常伴在周身的东西才对。
和平安稳的生活从来都只在梦境里出现。
“回”
宋与婵唇部嗫嚅许久才吐出了这一个字，这个字说出口，泪水就已经盈满眼眶，倾落而下。
要怎么说。
告诉小柏他母亲的死亡。
宋玉婵本身就不算一个擅长语言艺术的人，这种情况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握住脖子上的项链。
伏元渡把空间留给了她和小柏，坐到了前方。
小柏看着宋玉婵落泪的眼睛，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很擅长观察日常生活的任何事物，一切东西在眼中都是可以追寻到真相的线，顺着线就可以看到真相。
他记忆力很强，脑中记得出生以来的任何事情，不正经的男人在摇篮前逗的样子，妈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他做鸡腿的样子，一切都很清楚。
历历在目。
小柏其实没有那么喜欢鸡腿，只是那个男人出任务之前说回来的时候会帮他带鸡腿。
但是男人没有回来，所以他才会固执的让妈妈做鸡腿。
第一次见到宋玉婵的时候，他就知道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很多，妈妈说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小柏知道，她没有失忆。
对于这个世界，她是陌生的好奇的，像是一个刚破壳的幼崽，初踏入这个世界。
他并不讨厌她，也不想让她哭泣，他拿出纸巾塞到宋玉婵手里，直言指出真相，:“你紧张不安或者思考时会握住脖子上的项链。”
“现在的你在紧张，在不安，在思索该如何告诉我妈妈死亡的消息对吗”
“是。”
宋玉婵聆听着小柏平静的话语，与他那犹如黑洞一般深邃的眼眸对视，顿感自己仿佛被这双眼睛彻底看穿，外层的皮肉如同被剥开，内在的一切都无处藏匿，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被全然看得干净。
“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小柏语气淡然的有些诡异，“去，把妈妈带回家。”
“不论是他还是妈妈，都是正义感爆棚的蠢货，不去的话就不会死了，这是很简单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
“一样的死法。”
“一样的人。”
“一样的虚假。”
这是小柏第一次说出如此冗长的话语，他那漆黑的瞳孔仿佛化作了无底的深渊，浓郁晦涩的恨意在其中交织、翻滚，犹如滚滚的熔岩，炽烈而深沉。
男孩稚嫩的面容在光线交错的车厢明暗交替，他看着宋玉婵，问:“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口中的双煞没有出现”
晶莹的泪珠在男孩眼中像是断掉风筝的线。
“这个世界没有英雄，我讨厌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