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气不可泄,失不再来
不管是兵家还是其他什么学派,似乎很认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但仅仅是对于一场战役而言,有时候天时就能决定胜负。
这年的冬天,来的很早。
以至于十月就开始飘雪了。
气温骤降的连烤着炭火的李元徽都开始抱怨天气寒冷,就更不用说普通士卒。
好在这个时候棉花早已经普及推广了,制作棉衣御寒这种事不用后来人操心。
但只有棉衣是不行的,还得有炭火取暖。
合肥方面,留守负责后勤运转的新任长史李百室连夜组织了船队运送御寒的衣物,并发动士卒和百姓砍伐木柴。
等于是刚忙活完了秋收,就立即张罗起来。
江东方面,留守的司空张方平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往大江对岸运送御寒衣物和取暖的物资。
但大雪和严寒带来的影响,还是超过了众人的预期。气温骤降让许多士卒染上了风寒,就算没染上风寒,但整日在营帐之中瑟瑟发抖,军队也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了。
主场作战的西燕军还好,毕竟后勤补给线比较短,合肥距离濡须水路一天能发好几趟船。
江东方面虽然御寒衣物早就准备了,但炭火什么的就比较费时费力了。
而且对岸的芜湖也没有太多库存,需要吴郡、会稽等地进行筹措。
这样一来就需要时间了。
但骤降的气温可是没给魏军太多时间进行补充。
燕军方面虽然同样处在严寒之中,但比起魏军处境好得多。最起码关城内的士卒是有屋舍居住,也有取暖措施。
而关城后面的大军各营,因为紧挨着濡须上和七宝山,不缺柴火。
但魏军是不能因为目前的形势,附近够得着的地方木头早就砍伐了,用于安置防御工事。
不远处山上倒是又林子,但那是燕军的控制区域,且燕军在山上,居高临下,魏军一旦出营伐木必定会被燕军趁机突袭,所以魏军的只能收集下枯草杂木燃烧取暖。
但六万人的营地,几天下来,周围已经没什么可燃的了。
所以,在减员上,魏军是也是更为严重的一方。
其实对江东政权来说,冬季本就是最不适合用兵的季节。现在又气温骤降,这雪下的很是让人头疼。
“昨日我营里有数十个得了风寒的,今天听说又好几百了,这鬼天气,往年也没这么冷,偏偏今年,这北风吹起来跟小刀刮脸似的”
营帐内,一群魏军将领围着炭火盆烤着火,一个中年汉子披着大袄侃侃而谈。
这汉子身高八尺有余,体型彪悍,说话声音洪亮,有气势。正是东魏的征北大将军、水师大都督苗先云,他是曹元静的结义兄弟,两人早些年就一起贩私盐,情意深重。
还是太子曹炎的岳父。
起事之后,履历战功,整个东魏除了曹元静之外,他是军中第一人。
听着老兄弟的话,曹元静眉头有些皱的厉害,“你们营里也都差不多把?”
众将闻言全都不做声,只有兄弟楚王曹成接话道:“这情况兄长你都知道,咱们要说啥兄长你也肯定明白,这仗没法打了,再打下去儿郎们都得冻死在这江北,到时候燕军直接出来给咱们收尸就完事了。”
左将军陆恭仁规劝道:“陛下,楚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士卒皆不耐寒,目前棉衣都没能准备齐全,昨夜已经有人冻毙雪中了,长此以往,军心必溃。”
要让他退兵,他也是真的不甘心。
但眼下的情况,好像容不得他选择。
这种突如其来的气温骤降,不是人力所能抗御的,这是天时。
半晌之后,曹元静才道:“那就罢兵吧。不过我军与燕军对峙日久,要防着他们乘势追击,楚王和陆将军、朱将军伱们一起商议一个退兵的细则。不可操之过急老苗,陪我走走。”
众将闻言都起身恭立,苗先云则最后一个站起来,跟着曹元静后面出了营帐。
两人一前一后的除了营帐,时候并排在营里走着,身后跟着几个护卫。
踩在半化还没完全化的冰雪上,营地里很是泥泞。
一路走到望台上。
这座望台完全用土夯实堆起来的,有两丈多高,能眺望到不远处的濡须坞和东西两座关城。
“老苗啊,咱们这辈子可能都打不过淮河了。”
曹元静突然有些丧气。
原本自认为已经做了长足的准备,要跟李元徽这年人在濡须一带跟他耗下去。
拼资源、拼消耗、拼耐心,另外在拼一下运气。
但很显然,运气不在他这里,这场气温骤降对被人可能就是觉得冷了一些。
但曹元静觉得就是刺骨的寒。
苗先元听到这种丧气和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安慰和劝谏,而是笑着道:“那咱们就不打淮河了,能把江东守住,也挺好,大哥,你看你当了皇帝这才几年,白头发都比过去多了好多了,还不如在建邺享享福。非得跑这受冻”
曹元静听了这话之后也笑了笑,好像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道摇了摇头:“不行啊,张先生说过,守江必守淮,不把淮南拿下来,江东就守不住,啥时候北面想打咱们就打咱们,李元徽这小子指不准啥时候就打到建邺去了,我都没在他手里讨过便宜,曹炎和曹戎他们兄弟就更不用说了,你说咱们贩私盐的时候,天天也不用想这么多啊,也就是天天跟着官军兜圈子,现在不行了啊。”
苗先云道:“反正大哥你咋说,那就咋办,咱是没啥意见,这次要不是下面的儿郎实在扛不住冷了,都找咱抱怨,咱也不乐意在人群里说这些”
曹元静道:“你我的情谊,还说这些做什么?”
苗先云又道:“大哥,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啊,有些事咱不行就缓一缓呢?北伐复国,一统天下那是你的志向,但眼下姓李这小子在淮南却是不好对付,若是等北面彻底打乱了,咱们在北伐,是不是就容易了?”
曹元静听这这番话,并未出言。他知道,苗先云这个老兄弟这番话,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代表了很多跟他一起起事,拼杀多年的老兄弟们。
而且这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眼下虽然是天下纷争,群雄逐鹿。但北方几个强大的势力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并没有乱到只要北上就能势如劈竹,传檄而定的程度。
换句话说,这届的群雄,一个比一个能忍,一个比一个能熬。
都不想当出头的鸟。丝毫没有一言不合、抄刀就磕的草莽之风。
关中的李源、并州的拓跋,冀州的赵翊,青州的翟让,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这就让被地形限制的曹元静有些头疼。北面没打起来,江淮这个四战之地的稳得很。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江东这种无岁不战的风向,也是对内表明了一种态度。
那就是不能接受偏安一隅定位,一定得是“魏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必须要让整个东魏政权保持着进取心态。
因为曹元静和张方平这君臣两人明白,有些气一旦松了,就再也紧不起来了。
这也是偏安政权最容易出的问题。
一旦怠惰下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么以江东这个政权的地理位置和风气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是必然是一场场纸醉金迷和醉生梦死。
那个时候再说北伐?还伐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