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云千载未染尘
流苏别院之中,装饰布局不见奢华之气。
从桌椅到茶盏,哪怕不起眼的小摆件,皆透着文艺雅致。
此间若有主人,那必是傲骨的文人墨客,退隐山林后寄情山水,处事又不失典雅之风。
别院的主厅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中绘有少女。
她身披绿萝,赤足坐于流苏树梢,长发垂落于地。发间饰以野花红果,一派出尘灵动之意。
“这画上,画的是山鬼?”晏安问道。
“此画出自于我祖父之笔。按他的说法,这是他在少年时,梦中遇见的神仙。”
晏安将狩神与画中人做比较,两者可谓天差地远,便说:“神仙怎会如此娇俏可爱。”
钟少卿抬眸问道:“晏先生如此说来,莫不是亲眼见过神仙?”
“一句胡话,你还真信了?”晏安反问。
两人打着哈哈,来到主卧,卧室衣柜满满当当挂着一排男装。
衣服从休闲到正装,各种款式皆有。
晏安问道:“这是上个客人忘带走了?”
“是我让人准备的。”钟少卿笑着摇头,“您仓促来这边,没带换洗衣物,可以用这些暂时替换。尺码是我根据您身材目测,要是不合适,我们重新量身定做就好。”
钟少卿如此细致的安排一切,令晏安不免受宠若惊。
“你这样客气,真让我不习惯。你岁数看上去与我差不多,我们就简简单单,交个朋友好了。”晏安在“简单”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那以后我叫你晏大哥?”
晏安听着觉得怪怪的,挠了挠头说:“还是喊我‘安哥’好了。”
因为温睿,他习惯了这个称呼。
介绍完整个院落,钟少卿临走时,带走了一只墨翠雕的赑屃摆件。
赑屃就放在卧室角落,能观察到其中的一举一动。
晏安对此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当人走后,晏安直奔厨房,打开冰柜,露出痴汉般的满足笑容。
院落中的一切食物用品,他全能免费享用。
这种档次的酒店,客房服务不会随意打扰住户,只会在晏安有需求的时候。
打扫、送餐,或是添置物品。
整个院落对晏安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大。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满足完口腹之欲,晏安找了个送餐的木盒,把乌龟丢进去,随即就是一通疯狂乱晃。
咚咚地撞击后,狩神在木盒里仰着肚皮,无论如何挣扎,也翻不回身。
“你、你这蠢货,有病是吧?好好的折腾你大爷干嘛?”
“大爷——”晏安不怀好意的拖长音调,“你给我说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都向道脉发誓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找到我,应该不是偶然。从很久以前,你就盯上我了,对吗?”
乌龟翻着肚皮,脑袋从龟壳探出,晏安居然能从乌龟的脸上,看出迷惑的表情。
“你该吃药了吧?发的什么神经?
“你以为你是天命之子,还是小说的主角?
“我堂堂一位神明,没事盯着你作甚?
“要不是你手痒嘴贱,去擦我神像,还骂我一通,咱俩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等乌龟发泄完,晏安戳着乌龟肚皮,“除非你向道脉发誓,不然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道脉誓言是这么用的?”乌龟濒临崩溃,“你这是有病,被迫害妄想症知道吗?”
弄到最后,乌龟怎么也不愿立道脉誓言,说会引起世界法则的注视。
可是龟在餐盒里,不得不低头。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神格做担保。
保证祂对晏安,没有一星半点多余的企图。
“既然这样,白天坐在流苏树上的小女孩,她为什么恶狠狠地瞪着我 。”
“别自恋了,”乌龟没好气道,“她哪里瞪的是你,明明是在瞪我好不好?”
“她是谁?”
“你自己去问,最近一段时间她有起床气,我可不想触霉头。”
“我怎么觉得以前好像见过她。”
“你?”乌龟一挑眉,“你在哪见的?”
“梦里。”
“神经病!”
不顾乌龟地挣扎,晏安带着它,来到流苏树下。
山间溪流,顺着人工开凿的水渠,在树边汇成池塘。
池塘里,几尾锦鲤在水中游曳,仅有一座石灯透着微光,照亮一切。
流苏树的千年岁月,只有真正接近,才能体会到那种时间之美。
树干上有一层薄薄的青苔,挂满了露珠。
晏安指尖触碰树干的刹那,流苏仿佛活了一般,舒展着枝桠,向天际延伸。
一轮硕大的圆月,不知何时,填满夜空。
晏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身已经不在流苏别院,而是来到了一片广袤的旷野。
身旁还是那棵流苏,但此时早已盛满白色花瓣。
月光下,它们晶莹如玉,好似素雪漫天飘舞,又如白云澄净无瑕。
“素雪繁花落满天,白云千载未染尘。”
晏安至此方才知晓,诗句描述的是这般殊胜梦幻的奇景。
“发什么呆呢?”狩神甩掉晏安的手,“这不就是灵昧地,值得这般大惊小怪?比我那里差太多了。”
“如今开始嫌弃我这差了,”轻柔的女声,悦耳的从身后飘来,“什么时候带我去你那做客?”
狩神身体蓦地僵硬。
晏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坐在湖岸边,用脚嬉戏着湖里的游鱼。
见女孩的样貌,晏安不由问道:“你有姐姐或是妈妈吗?”
突如其来得奇怪问题,令在场两神摸不着头脑。
女孩扬眉瞥了晏安一眼,动听的声音,说着伤人地话语:“凡人,真是丑陋。”
这一句话,将晏安对女孩的所有好感,打得烟消云散。
如果不是狩神拽着他,晏安非要冲到女孩面前,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就这英气的面庞,到底哪里丑陋了?
“狩,好不容易见了我,连面都不露吗?”
狩神强颜欢笑,转过身,“还不是你这些年总在睡觉,我不敢打搅你。”
“不敢打搅?不敢打搅就是偷偷摸摸找了个祭司,还让我给他安排工作?”
“这……你能沉睡,我撑不下去了。”
“知道把我吵醒得后果吗?”
“姐,我叫你姐了行吗?以后你都是我姐,我再不和你争了。”
女孩踢起一捧水花,身形转瞬来到流苏花枝之上。
圆月、花枝,还有长发,活脱脱就是别院主厅水墨丹青上,所绘之少女。
当两者联系在一起,晏安大致明白。
钟少卿一路以来的行为,究竟是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