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麻雀
杜小雷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舍友说他像是一个丢了魂的野鬼，眼神空洞，浑身湿透。给他毛巾他不接，给他热水他也不喝，问他什么话他都一句不答。任由湿淋淋的雨水从头发上流下，衣服没脱就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看着惨白的墙顶发呆。
舍友们以为他生病了，喊来了班主任徐严谨老师。班主任是跟班走的，高中三年徐严谨老师一直担任他们班的班主任工作。
徐老师也被杜小雷的样子吓坏了。他先是摸了摸杜小雷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烧。可是不论他怎么呼喊，杜小雷就是紧闭嘴唇，不回答他。
徐老师焦急万分，他一边给打急救电话，一边在同学们的帮助下，给杜小雷换了一身干燥温暖的衣服。
就在这时，杜小雷的嘴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字：“雷！”
徐老师问：“雷怎么了？你是被打雷吓得吗？”
杜小雷嘴唇铁青，面如死灰，仍然重复那一个字：“雷！”
徐老师一下子哭了，使劲地搓着杜小雷的脸说：“好乖乖，你可不要吓老师啊，打雷没什么可怕的，有老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
杜小雷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医生给他做了各种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专家们会诊后告诉杜小雷的爸爸妈妈，孩子可能是压力过大，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心理上出现了问题。
杜小雷的父母听后是一筹莫展。孩子如果身体出毛病了，能通过技术手段检查出是哪一部分出了毛病，只要对症下药就可以了。可是心理问题比较复杂，要是出毛病，是最难治愈，也最易反复。
更让他们焦虑的是孩子现在上高三，正是处于人生冲刺的紧要关口，闹了这一出，孩子还怎么考名牌大学啊？
别说名牌大学，就连能不能考上普通大学恐怕都得打问号了。
陈默和林灿来医院看了杜小雷很多次。为了让杜小雷重新振作起来，两个人用尽了招数。
陈默给杜小雷跳了一支舞，他本来是想模仿迈克杰克逊的经典舞步“天空漫步”的，结果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上，干脆趴在地上学起了“乌龟慢步”。林灿带了几只画笔，不顾形象地把自己涂抹成了各种大花脸，故意扮丑来逗杜小雷开心。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卖力表演，坐在病床上的杜小雷都没有丝毫的回应，面无表情，如木雕泥塑一般。
只有医院的走廊里有人播放起李荣浩的那首《麻雀》时，他才微微抬头，竖起耳朵，任由眼泪湿润眼眶。
“为给你取暖我把翅膀折断/我遭遇那些苦难/你却不管……”
从住院部下楼后，陈默和林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抱头痛哭。
刚才在医院是强忍着，怕杜小雷看见了会伤心，这会没有必要了。
陈默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之前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沉默不语，变得像痴呆一样了？
是不是很多人的洒脱不羁其实都是伪装出来的，大大咧咧的外表下真正藏着的一颗敏感又脆弱的心。
正在二人痛哭流涕之时，一个女生手捧着鲜花从远处走来，她先是在住院部门口徘徊了一阵，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突然她看到林灿和陈默也在门口，先是一愣，随后便像做贼心虚般抬腿就走。
她还没走出两步，林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曲闪闪，你给我站住！”
见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曲闪闪只好停了下来，转身走了回来。
林灿冷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曲闪闪低声说道：“我来看看杜小雷。”
“那你为什么走，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上去？”林灿靠近一步，逼问道。
曲闪闪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和局促，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正要上去呢，就是不知道楼梯在哪儿。”
她表演的很好，可是林灿早就识破了她的把戏，“说，杜小雷之所以变成这样，是不是与你有关系？”
曲闪闪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不可能吧，我听说他是被打雷声吓得。”
林灿骂道：“你放屁，有同学说看见你和杨浩当他面搂抱亲嘴，你明明知道杜小雷喜欢你，你做这种恶心的事来刺激他。你还是人吗？”
曲闪闪眼含泪花地说道：“他们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灿见曲闪闪还不承认，更加怒不可遏道：“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是吧？！曲闪闪，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
曲闪闪“哇”的一声，蹲下身嚎啕大哭：“其实，我也讨厌现在的自己。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我好想回到过去啊。”
高三年级办公室里，张心和主任正在和他的得意门生徐严谨老师聊天。不过聊天的氛围不像以往那么随和轻松，显得十分沉闷压抑。
张心和表情异常严肃，轻轻敲着桌子说：“我觉得我们的眼睛不应该只紧盯着学生的成绩，还得重视一下孩子心理教育问题，尤其是学生早恋问题。”
徐严谨回答道：“这个问题我在班会课都强调过了。”
张心和突然把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厉声说道：“不是强调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的！如果这样的话，那开学开一次班会，以后一个学期甚至一个学年都不用再开了吗？”
徐严谨第一次看温和的老师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大气不敢出，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心和继续说道：“我问你，你们班杨浩和曲闪闪谈恋爱的事，知不知道？”
徐严谨说：“我问他们了，他们都不承认。说只是好朋友而已。”
张心和几乎是用一种嘶吼的方式问道：“好朋友？好朋友能在学校里搂搂抱抱吗？好朋友能在大庭广众下亲嘴吗？你身为班主任是怎么教育的学生，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对学校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
徐严谨心中的自责和懊悔到达了极点：“对不起，老师，是我失职，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我一定会对这件事进行深刻的反思。对于犯错误的学生，我也会向学校申请对他们进行严肃处理。”
张心和停了一下，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了，尤其是他看到学生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时，他的心更是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
徐严谨是非常优秀的老师，有想法有魄力，有担当有责任心。教学能力和带班能力都是一流，多个学校争相来挖他。要不是自己苦苦挽留，他早就另择高就了。
说句难听的话，普通高中收的学生良莠不齐，就是由你折腾，你能带出几个双一流呢？放他去生源和资源都更好的学校，不是更能发挥他的聪明才干吗？
可是土生土长的自己心有不甘啊！
把好的学生集中到一块，再把好的老师集中到一块，那不就造成了教育不公了吗？每个孩子都应该享有平等受教育的机会，他们也需要优秀的老师啊。
谁知道那哪棵花生会有米，哪片云彩会下雨呢？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辛苦。但是既然当了老师，而且是高三班主任，要明白肩头担子重量不轻啊。”
徐严谨难过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再次道歉道：“老师，对不起，我没把工作做好。让您失望了。”
张心和心头一酸，含泪说道：“你的工作一直都做得很出色，很优秀。获得了很多荣誉。这一点我是自愧不如的，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只是菜鸟一个，只知道埋头苦干，却不懂得方式方法，经历了很多挫折才积累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自以为可以胜任一切，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在杜小雷这件事上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那一天，师徒二人坦诚相对，对于如何做好高三学生心理疏导，以及如何教育学生正确对待早恋问题在办公室聊了很久。并拟订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准备在教师会议上讨论，完善并切实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