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浦市练兵（一）
沅水唱着古老的歌谣一路流到中游，在浦市古镇回旋、停留，然后，又穿过小镇奔向远方。
浦市古镇江面十分开阔，倚靠高耸入云的代朝山，雄峙于武陵山脉的起端，是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一条古驿道贯穿全境，通往云贵川和东南亚，是进出山货物的集散地。到下游辰州府要走两天的水路。
浦市江滨系千万年冲刷的河泥堆积而成，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水运发达，商贸繁荣。从外面运往云贵川的货物在此卸下大船，改走旱路换上马帮驮运；或者改换小船装货继续走水路，沅水上游水道狭窄，水深不够，大船无法通行。运送货物繁多，诸如盐巴、布匹、花纱、日杂、铁器、火药、瓷器等百货，通过古驿道，从浦市、乾州、凤凰过境输送到大西南；而去湖南的辰溪、溆浦、洪江，以及贵州的锦屏、凯里等地的通过水路上行到目的地。
客商走汉口、洞庭湖、常德水路下行的货船，要在浦市古镇停留。大货船补足山里货物，比如水银、朱砂、铁石矿、煤炭等矿产资源；或者捎山里的特产，比如白蜡、蓝靛、药材、桐油、木材，以及铁壳猪、甜橙、板栗、鞭炮等货物，水上运输十分繁忙。水陆运输交汇，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使沅水边的浦市古镇变成繁华的商埠中心。
宽阔的江面上，时常停靠有上百艘大货船，收帆后的桅杆像一杆杆落叶树木生长在水中。到了晚上，货船挂上了红灯笼，水浪与灯火相映成趣，宛如灯光的海洋。各色各样的大船连成一片，船员腔调迥异，南腔北调融合，气象万千，景色蔚为壮观。
起义军选择在浦市古镇训练新军，厉兵秣马，储备粮草，以抗衡官兵。他们坚守通往苗疆的咽喉要道，不敢松懈。进入仲夏，太阳愈烈，酷热难熬，上天恨不得用熊熊大火烧干沅江和大地，火上浇油要熔化世间万物，人类的苦难变得更加深重。
这一天，起义军首领相单程从前线秘密返回，率领部将检阅新兵训练成果，督促鞭策，力求为前线部队输送更多的新生力量。受托练兵的九峒峒主兼起义军的副总指挥长的石兴邦，带领姚沧水总教头和诸将领，组织新兵和当地乡绅、百姓夹道欢迎。
苗鼔队敲响了迎宾的鼓点，人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从沅江大码头到老街李家祠堂二里多长的青石板路上，站满了高呼口号和围观的人群。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气氛热烈而又隆重，场面非常宏大。
“咚咚咙咚呛咚呛，咚咚咙咚呛咚呛，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热烈欢迎相将军凯旋归来！”
“打败官兵，保我家园！”
“天佑义军，武陵必胜！”
“誓死抵抗，决不后退！”
相单程骑着大白马在一群年轻的慓悍的官佐的簇拥下，不断地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敬。他们的马队徐徐地通过中正街，一行人入驻李家祠堂下榻休憩，准备第二天检阅训练队伍。
李家祠堂位于浦市古镇的下游，占地面积达一百多亩，建有三厅三堂，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祠堂拥有花园、马廊、客栈。客舍里外洒水清扫，栽花移草，布置一新，专门供相首领和随从人员临时居住。昔日宁静的祠堂变得热闹非凡，人流如织，人欢马叫；院内院外临时加派了双岗双哨，戒备森严，防范十分严密。
接风晚宴上，负责训练新兵的副总指挥长石兴邦邀请了古镇的头面人物悉数出场。有地方要员，文人贤达，商贾乡绅，有头有脑的二十多号人物齐聚在李家祠堂，参加为相首领洗尘的盛大晚宴。
石兴邦和总教头姚沧水陪同相首领坐上了首席。在首席依次作陪的人有：肥头大耳的浦市商会会长沈万春，自高自大的民团团长瞿开军，呼风唤雨的船会总舵主曾涛，私塾学堂的才子李鹏举。商会的副会长们和各村寨的头人，以及新兵训练营的官佐安排在下席入座，也一并参加了接风宴席。
八仙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美食飘香，高朋满座，推盏换杯，气氛相当热闹。女佣们来回穿梭上菜。
相单程首领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身强力壮，正值壮年。他是五溪蛮苗王山人氏，“巴代”的后人。此时，他站起来，双手拱揖，满怀豪情地酬谢道：“各位父老乡亲，乡绅贤达，鄙人初到贵地多有叨扰，倘若有考虑不周之处，得罪了诸位，还望海涵。如今武陵逢多事之秋，战火蔓延，局势难以控制，可恨朝庭官军欺我族太甚，妄想赶尽杀绝五溪蛮夷！我们唯有反抗，不畏强暴，誓死保卫家园，方能不丢失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保我族人平安。我等承天意，顺民心，十万义军与马援老儿周旋于壶头山，决不让敌人前进半步。在此，我谨代表前线将士感谢诸位的大力支持，你们是义军最坚强的后盾！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义军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谢谢大家！干杯！”相单程举起了酒杯。
“干杯！”众人高声附和并自发地鼓起了掌。陪客一半是受酒精的刺激情绪变得激昂，另一半是因为相首领的讲话引起了共鸣。
“相首领英明卓绝，治军有方，亲民如子，我们商会一定倾力相助，筹钱筹粮踊跃捐献，恭盼大军早日凯旋而归！我们商会的代表向相首领表示敬意，一起敬您一杯酒！”沈万春邀约几个副会长来到相首领座位旁，一齐躬身敬酒。
“沈会长识大局，明事理，不愧是我武陵的中流砥柱，令人敬佩。有汝等鼎力相助，我大军将尽早攻克壶头山，打到洞庭去，跨越长江直捣黄龙！”
“好！干杯！”下面呼应声连片，举杯同饮。
“相首领，在下是民团团长瞿开军，武陵蛮子一个！别的本事冇有，只晓得杀人放火。倘若碰上马援那老儿，我要割了他的头颅献给您当夜壶。来，我敬相首领三杯！”他拿起酒杯连干三杯不眨眼，又引起下面一片喝彩声。
“瞿团总不愧为当今盖世英雄！”相首领回应一杯交口称赞。
船会总舵主曾涛见瞿团总敬了酒也站起身来敬相首领。他为人精明，非常圆滑。他左右巡视一番，观察到今日的现状，晓得要说些场面上的话才能应付过去。他生平怕见官怕见兵，对于官霸兵匪既小心防范又不敢得罪，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他是吃水上饭的人，打交道的多是一帮穷苦兄弟，讲究和气生财义字当先，他们抱团取暖共渡世难。他们所倡导的文化正如码头驿馆悬挂的对联：五湖生意如云集，四海财源似水来。
曾涛脸上挤出笑意恭维地说：“相首领英名远播，令沅江的排帮弟兄佩服得五体投地。排帮弟兄讨生活还得靠义军高抬贵手，留一线生机。我代表排帮敬您！”
“好，曾总舵主是明白人，与相某脾气相投，一根肠子到底，不绕弯绕翘，你是我苗人的好弟兄，我也敬你！ ”
曾涛管理百十号沅水边讨吃的排古佬，上下几十号大码头都由他派人经营。战火燃起后，水上运输风险增大，生意也清淡了许多，他对义军和朝廷官兵两边都不敢得罪。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呀！相主帅英勇无俦，豪气干天，我敬英雄一杯！”秀才李鹏举戴着遮阳方巾双手捧杯上前恭敬。
“秀才敬酒，岂敢岂敢！同敬、同饮！”相首领站在首位上恭祝秀才并一起共饮。
“相首领在上，我和总教头率新军将士敬祝您万寿无疆！所向披靡！”乾州峒峒主石兴邦和姚沧水一左一右站起来敬酒，下面的新军官尉也纷纷响应，站立了一大片，朗声叫道：“恭祝相首领万寿无疆，所向披靡！”
“好！汝辈有骨气胜利就有希望！干了、干了！哈哈哈！石峒主，新军训练如何呀？”相首领酒意上面，满脸酥红，豪情迸射，他向身边的下属高兴地询问。
“报告相首领，托您的福，新兵集训半年有余，土气高涨，信心百倍，一个个练就一身高超本领，将士们时刻准备着上战场杀敌。三军将士只等您一声令下，甘愿赴汤蹈火，杀敌人片甲不留，气死马援那老儿！哈哈哈！”石兴邦亦喝了酒，豪气倍增，激动地表衷心。
“好！石峒主，传令下去，本帅明日阅兵，要重赏有功将士，犒劳三军！”相单程庄严地下达命令，又引来众人一阵欢呼。
翌日，一百艘战船在沅江大码头列队集结。相首领带领随从端坐于大码头主台搭棚里，隆重地观看新军水上阅兵式。这支队伍是相单程决战制胜的法宝，他非常器重。
宽阔的沅江江面上，牛角声声，旌旗猎猎，五千新兵披甲挂枪，整装列队。他们站立在甲板上，精神抖擞，威武有仪，准备接受起义军首领相单程的检阅。
新军总教头姚沧水协助石兴邦训练新兵，日夜操劳，新军训练初见成效。他教授将士排兵布阵，攻防转换，搏击厮杀，火器突击等实战科目。此时，他一身戎装站在首舰上，手挥帅旗，用旗语向检阅台上相单程报告。
“报告元帅，新军集结完毕，准备就绪，请您指示！”检阅台司仪官及时翻译旗语。
“阅兵开始！”相单程首领庄严地发出号令。
“喳！”姚沧水接到指令，把帅旗一挥，指挥众舰列阵，调度演习战船各就各位。
看到指挥旗令，全体舰队开始行动起来。训练有素的士兵进入各自岗位，擂鼓的敲响了鼓，升帆的拉起了风帆，掌舵的把握着航向，划船的士卒划动了大船桨，战船破浪前进。
观礼台上，司仪官大声地向各位嘉宾通报演习情况：“第一场，沙场秋点兵！”
“嘡！嘡！嘡！”三通号炮响起。江面上，一百艘战船依次从下游向观礼台驶来，经过观礼台时，桅杆升起了战船的图腾旗并打出了“向首领问好”的旗语。
“这是龙字号舰。”龙的图案飘扬起来。
“这是虎字号舰。”虎的图案飘扬起来。
“这是猎鹰号舰。”鹰的图案飘扬起来。
每驶过一艘战船，观礼台上都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陪同的石峒主也不忘向相单程介绍各船字号和特点。相首领满脸新奇，啧啧称赞，并向每一艘驶过的战船挥手致意。船上的官兵起劲地擂响战鼓和铜锣，节奏鲜明，铿锵有力，呼应士卒们整齐的划桨号子声，战船犁开一路水浪，昂首阔步前进，更加坚定有力！
全体战舰驶过观礼台进入到第二个章节。司仪官高声报告：“第二场，江山万里巡！”
随着姚沧水总教头令旗的变化，战船不断地变换队形，巡弋在江面上。战舰一会儿组成了雁阵式，一会儿又呈一字型排开，或三五成群围猎，或猛虎掏心长驱直入，在辽阔的江面上尽情的施展身手。猎旗飘扬，鼓声激越，士卒个个奋勇争先用力划大桨，昂扬的战船凌波展翅一路前行。战船犁开水面，雪白的浪花扑打船头，似与官兵嬉戏，似与天地争辉，涛声、鼓声、呐喊声交相辉映，恍如春雷破空，犹胜万马奔腾。
“第三场，擒贼先擒王！”司仪官又大声报告第三章节。
“这有什么新奇呢？”相首领心里纳闷，寻望江面。
司仪官高声解说：“据前方探子来报，发现下游有敌船侵入五溪蛮疆域，距离我方五里水路。我方主帅紧急调兵遣将，派出主舰龙字号率领副船拒敌。”
宽阔的江面上，假想敌船气势汹汹的从下游闯入；姚沧水率队出战，双方舰艇列阵于江面，展开了一场对抗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