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高雯的相遇
关于相差了七岁的高雯和徐天寻是如何成为朋友的，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徐天寻，在某个艳阳高照的下午被父亲叫进了屋子里，他脸色不太好，手里拿着旱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小天寻不敢说话，她默默地等父亲把这卷烟抽完了，又听到他深深叹了口气。
徐天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爹怎么了？”
“三年级念完就下来帮家里吧，天旭到年纪也要上学了，两份学费，咱家交着有点困难——”
“为什么？我不要！我想上学！”
虽然年纪不大，但徐天寻是知道在这个村子里，女人不上学、肚子里没有知识的下场的。
那些姑娘，才十几岁就早早嫁了人，再生一个又一个的娃，直到生出男娃，然后背着孩子们去河边洗衣服
她不要，她不想要。
她更想去同村的姐姐口中说的地方，西城去看看。
姐姐说，那里的小姑娘都打扮的很漂亮，上班的时候会买上一杯拿铁带到办公室——
“拿铁？那是什么？”徐天寻傻乎乎的问。
“是咖啡啦，就是一种饮料。”姐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摸了摸她圆乎乎的脑袋。
徐天寻的抗议当然是无效的。
作为一家之主，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徐爸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只有两个：打得过的，就用武力解决；
打不过或不敢打的，就闷声屈服。
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当然是处于这段纷争关系的上风。
于是，在听到这丫头片子胆敢哭哭啼啼的反抗自己时，他高高的抬起手，用布满坚硬茧子的手掌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下周就带你去退学！”
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多看一眼脸颊通红微肿、眼里还含着泪的女儿，而是一脚踹开有些摇晃的屋门，扬长而去。
后来的很多时候，在不得不接受自己怯懦性格的时候，徐天寻都觉得，这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自己这位不容许有半点不同声音的父亲。
以及那位眼里只有钱和徐天旭，很少会施舍给她几分爱的母亲。
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反抗，是不敢反抗。
不然不光反抗无效，还会遭来狠狠的巴掌。
小小的她，怎么敢？
父亲离开后，徐天寻眼角还挂着泪，她偷偷跑到村口的小卖部，手里还握着一张小纸条，被手心里的汗浸的都有些湿软了。
嘟，嘟，嘟，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一个慈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喂？”
听见这声音，徐天寻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刺的她眼睛生疼。
接电话的人，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了——
很小的时候，徐天寻便是奶奶带大的。
直到几年前，奶奶被一直在国外发展的叔叔接到了西城。
叔叔是父亲的亲生弟弟。和只会种地的父亲不同，他成绩优异，考上了大学后作为交换生去了英国的一所大学，又在那边的大公司做了很久，回国后第一家公司就开在了西城。
有钱又孝顺的他在征求了奶奶的意见后，直接把老太太接到了城里去享清福。而那天晚上，徐家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程度的争吵——
见钱眼开的母亲想跟随小叔子一起去城里过好日子，被父亲打的鼻青脸肿。
“去你娘个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敢给老子叽叽歪歪，老子把你打上西天！”
那时的小天寻并不知道，父亲为何会这样生气。
她太年轻了，不理解从小就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弟弟的父亲，在眼见着他能带着老娘去城里享福，住高楼，而自己只能在村子里，到死也走不出去的那种卑微。
“奶奶，您帮帮我吧，爹娘不让我念书了——我想念下去！我想上学！”
徐天寻还是没忍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没有提及自己挨打的事情，说了这些，只会让奶奶心疼，又无能为力。
还好，奶奶是疼她的，和村里那些老古板不同，在奶奶这儿，从来没有重男轻女那一套。
天旭是宝贝孙子，天寻也是她老太太的宝贝大孙女。
由于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对待天寻这个小姑娘，她甚至更加疼爱一些。
第二天，叔叔就差了自己的贴身秘书来到了村里，为此还和天寻的父亲大吵了一架，直到小叔打了电话过来——
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电话挂断以后，父亲背着双手没有多说就回到了屋子里。
秘书带天寻办理了转学，又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坐车来到了西城。
第一次住进高楼大厦里，小小的天寻眼睛里放着光芒——这一切都很陌生，又让她很兴奋。
在小区里玩耍的邻居小孩子个个都打扮的漂亮又新潮，女孩子们的发型都是她没怎么见过的。
而当时的天寻，梳着土到掉渣的麻花辫，尽管穿上了奶奶给买的小衣服，可她还是舍不得扔掉从家里穿过来的红色小布鞋。
用后来高雯的话说，真的很土，土到好像刚从地底下挖出来一样。
刚九岁的她，经常被同校的小孩子欺负。
素质这东西，好像向来和出身不太挂钩——在村里的时候，因为父母在身边，大家又都一样的土，天寻倒也没被欺负过。
可来到这里就不一样了，土土的打扮，土土的口音，让她立刻变成了被那群城里孩子欺负的对象。
小叔忙于事业很少回家，徐天寻也不会告诉奶奶自己的遭遇。她宁可被这群熊孩子欺负着，也不愿意回到村子里，早早的下来干农活，早早的嫁人生子。
那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不如死了痛快。
反正，就当她跑出来，能够上学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被那群坏孩子剪掉辫子的时候，在被他们故意推倒在地上、摔破膝盖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想。
高雯，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和当时的男朋友在学校附近告别后，高雯正嚼着口香糖哼着流行歌往家走，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如同小鸡仔一样的女孩子被一群人围堵在墙角。
那些人似乎在扒拉着她的书包，想要把她的书本撕碎。
“这倒挺幸运，起码明天有不交作业的理由了。”
原本是没想要多管这档子闲事的，高雯迈着大步继续往前走，却在经过那群人的时候不经意间瞄到了那受害女孩子紧紧咬着嘴唇，却死也不求饶、紧绷着的小脸。
不知怎的，她动了恻隐之心。
“喂！你们几个——”她停住了脚步。
那群小混蛋回过头，只见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女巨人”，脸色发黑的伫立在眼前，嚼着口香糖，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
高雯伸出左右手，揪起了面前两个小孩的头发，用力一碰撞，他们便痛得呲牙咧嘴。
“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们爸妈在家里是这样教你们的吗？嗯？哪个学校的？”
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个世面，如同老鼠见了猫，吓得四散而逃。
瞬间街上只剩下两个人，是依旧脸色不善的高雯，和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徐天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