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君子如兰
兰陵金氏家风奢靡，喜精致奢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这次新一任宗主继位金氏算是有所收敛的，除了门面装饰一如既往的华丽外，摆桌规矩，食物摆放都是小盘，搭配合理。也没有派莺莺燕燕来舞歌助兴。 魏无羡左顾右盼寻了一圈也没见着金凌，甚至连江澄的影子也没捕捉到。 蓝忘机则被安排到上座，魏无羡理所应当的跟在他身后，旁人又免不了一阵指指点点。
碍于蓝忘机刚继任仙督的威严，旁人只敢小声议论。 姚宗主墙头草做惯了，这么多年，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就急着煽风点火。这不，又开始了。只见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嘴上还嚼着兰陵金氏准备好的美味佳肴，却出言不逊道：“我听说，蓝仙督和夷陵老祖是那种关系……啧啧……我还听说，金凌还不一定是下一任宗主呢，毕竟……哈哈。” 与他交头接耳的是欧阳子真的父亲，为人懦弱，看人脸色行事，并不想惹事端故而赔笑应对。 老一辈还能顾及仙督的威严不敢造次，小辈们就没那么有眼力劲了。
“金凌，你别得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这回宗主之位可是我们金家长老们投票决定。”金阐盛装打扮到场，手上，腰上，甚至连头发丝上都缠满了金饰，一副财大气粗，胜券在握的嘴脸。金凌知道他私底下为了拉拢金家长老们废了不少物力财力，等的就是今天。私底下吵惯了，今天他舅舅江澄亲自给他束发更衣时，再三叮嘱，“一定要有家主的样子，不可再和小时候那样与他挣得面红耳赤，丢了家主的威严，叫旁人看笑话。”金凌本是听的耳朵起了茧子，但今日江澄舅舅表情难得露出点脆弱的温情，就像老父亲嫁女儿似得，甚至金凌从他转身时捕捉到他红了的眼眶。 不得已金凌感觉自己身上有了家主的责任，一瞬间似乎长大了，要承担起整个兰陵金氏的命脉。 “金阐，别乱来。”金凌明知胜负已定，还是好言相劝。 “什么叫乱来啊？你倒是说说。要打便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金阐给脸不要脸，越发嚣张起来，步步逼近金凌。
金凌一阵气结，眼看讲不通，继位仪式又马上要开始了，他便不予理会，快步走向宴会。 金凌又想起魏无羡跟他说过的话。“我跟你说金凌，你可千万别听他的，等你长大以后，你会发现你想打的人更多。但是到那个时候，你就必须，不得不跟这些人好好相处，所以趁着你年纪还小，想打什么人就痛痛快快地去打吧。” 当时金凌还不怎么相信，觉得魏无羡在胡说八道，那时候魏无羡又补充道：“金凌，你这个年纪不轰轰烈烈跟别人干几场，你的人生就不完整。”
果然如此。现在不得不跟他们表面上好好相处，成年人的世界真难。
金凌摇着头想避开他们，谁知金阐带着一帮子不知从哪召唤来的狐朋狗友不依不挠的紧跟在金凌身后，大有一种不大干一场不罢休的势头。眼看到了金鳞台正宴厅会。金凌又加快了几步，挺起腰杆来。 “姑苏蓝氏入场。” 一同响起的除了家仆报入场声还有金阐那个阴魂不散的叫骂声。 “金凌，你敢无视我。你有没有教养。”金阐紧随其后，故意激起金凌怒气，好叫他在众仙家面前出丑。 “你！”金凌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眉头紧皱强忍怒气。
“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是个有娘生没，嗯……呜。”一狐朋出声附和，说道没字时，活生生像喉咙里塞了只拳头，除了呜呜咽咽，上下嘴唇竟不能分开半分。 “金凌，你卑鄙无耻，你这个有娘生，嗯……呜。”又有一个强出头的狗友也想如法炮制骂出刚刚没骂完的话，结果没说几个字也不能再发出半点声音。 金阐一看情况不妙，带来的五个人都如同嘴被缝上似得，呆若木鸡。当下恼羞成怒。 他连想不想的认定是金凌搞得鬼，反手就要给金凌一巴掌。千钧一发之际，金阐居然抬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停住了。 原来魏无羡不知何时在金阐背后拍了一张符篆，现下他眯眼扬唇打了一个响指，金阐就动也不能再动一下了。 “哼，家教，我今天就来教教你什么叫家教。”江澄阴着脸走进来，对着金阐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怒斥道。 魏无羡一见江澄手上紫电哗啦啦迸发出耀眼的紫光，就知道他现在处于暴怒状态。
要是真当着这么多人用紫电教训金家子弟也不太合适。 魏无羡低下头，屈起手指刮了刮鼻子佯装作万分为难的样子在这群人四周走了一圈。 这群人就跟魔怔了似得抬起手掌，咣咣的对着自己的脸开始招呼起来，脸上却是愤懑不平的神色，看得魏无羡心里一阵发笑，表面上还要努力装作惊讶的表情，道：“孩儿们，不用下手这么重啊。知错就改是好的，但这也不用拿来作秀啊。” 魏无羡朝江澄挑眉示意。江澄手上的紫光渐渐黯淡下去。 江澄和魏无羡虽然有嫌隙，但对于维护金凌这方面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气氛缓和下来，蓝景仪用胳膊推了一下蓝思追，道：“思追，你好厉害，一下能禁言五个。” 蓝思追微微低头倒是没做回应，他再抬头时目光正巧撞上金凌，四目相交。
“多谢。”金凌朝蓝思追抱拳致谢。 蓝思追点头示意不必放在心上。 “成何体统。”又是一声怒斥，不过论起音量了明显比江澄的小很多，甚至透露着明显的疲惫。但震慑力却不容小觑。 金家人都低下了头。魏无羡抬眼去看，原来是金光善的夫人，许是好久没再见到，居然苍老的认不出来。 “金凌是兰陵金氏正统继承人。金子轩和江厌离之子。谁还敢有异议？”金夫人是金氏真正的掌权者，虽然因为当年打击太大，不再过问兰陵金氏的事宜，但权威是不容置疑的。 她此言一出，金阐等人一个个如丧考妣。明着夺权的人个个垂头丧气，暗着心怀鬼胎的阴谋也胎死腹中。
一番闹剧下来，金凌算是坐稳了宗主之位。 金老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由着侍女们扶下去了。多年的丧亲之痛把这位雷厉风行的老妇人摧残的不成样子。 众人虽说是默不作声，眼睛却时刻打量着场面的变化。金夫人一退场，姚宗主就忙着跳出来说场面话。他手里捧着一个礼盒，一脸献媚的跑到金凌面前，急切道：“恭喜金小宗主生辰，往后我们姚氏若有什么困难也要仰仗金小宗主的扶持啊。” 魏无羡嗤之以鼻，蓝忘机冷眼旁观。 有了姚宗主这个开头，众人也纷纷开始自己的献礼和说场面话模式。 金凌被包围着一脸不悦却又不好发作，既然已经继任宗主之位，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想模仿他小叔叔那样堆起满面笑容，结果没维持几分钟脸上的表情就垮下来，金凌再次感叹成年人的世界太艰难了。 正在这时候，宴厅开始往上呈菜品，金凌如获大赦，应付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劝说大家先就餐。
魏无羡笑着看金凌和他们周旋，不多插手，有些事总是要叫金凌自己来做的。 宗主们一般都坐在每桌的最前面，蓝忘机在他的座位坐好，魏无羡就只能在他身后落座了。 魏无羡坐在蓝忘机身后也不安分，他左顾右盼也不忙着就餐，仙门大家族几乎都到齐，除了清河聂氏前桌空着一个位置。 魏无羡瞅了一圈，最后目光又回到江澄身上，他觉得今日江澄的穿着有点诡异，轻薄的有点过分，领口大开，和往常截然相反。两人离得远，魏无羡看得不真切，微微眯起了眼。 魏无羡伸长脖子，蜷起一条腿另一条长腿无处安放，快要伸到前面桌上了。如此不雅的姿态蓝忘机自然看在眼里，只是魏无羡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吃饭。”蓝忘机站起身来提醒道。魏无羡这才轻轻咳嗽了两声，端起眼前精致的小碗。
“蓝湛，坐啊。”魏无羡招呼蓝忘机坐到他旁边一块用餐。蓝忘机也没犹豫。两人挤挤挨挨坐在第二排上开始就餐。 “多大人，还挑食。” 魏无羡筷子还没拿稳，就听一见一句呵斥。他抬眼一看，果然是江澄又在训斥金凌。 金凌手里拿着筷子灵活的把胡萝卜丝挑出来放在旁边。江澄一看就来气，没忍住又和平常一样训了金凌一句。 “舅舅，我现在是宗主了，你不能再这样。再说这个味道我不喜欢，一点也吃不下去……”金凌撇着嘴反驳道，不过二人都没注意到蓝思追和蓝景仪正往这边走。 魏无羡只当江澄对金凌太过约束，习以为常没怎么在意。 “蓝湛，礼物在你那吗”魏无羡夹起一块鲜美的鱼肉，看也不看往嘴里塞。
“在的，随便也在。”蓝忘机把两个杯子放到自己面前倒满水。 “待会吃完饭我们单独去找金凌吧。”魏无羡边问边吃，不幸被呛到了。看来“食不言”是有一定道理的。 蓝忘机点头表示赞同，把水递过一杯去，顺手给魏无羡捋背。 魏无羡被一块鱼刺卡在嗓子里，咳嗽声音大起来，引得江澄侧目，果然江澄瞟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魏无羡本来是紧挨在蓝忘机身上的，这回他怕江澄控制不住自己口出狂言惹恼了蓝忘机，连忙正了正身子瞪了回去。 蓝忘机察觉到江澄来者不善的眼神，面色当即变冷。
江澄不可能感觉不到蓝忘机的威胁，他虽然嘴上喊，“让他来，我怕蓝二吗？”但那实属是当时被激怒之言。冷静下来细想，蓝家现在是仙门之首，还是不能与姑苏蓝氏交恶。眼看着魏无羡狐假虎威，他却束手无策，一阵气闷，扭头看向金凌这边。蓝思追听从蓝景仪建议，把新鲜的胡萝卜洗干净又下山去买了个古朴的篮子装好，递到金凌面前。 金凌收惯了奇珍异宝，双手接过眼前这个并不起眼的小篮子，微微一楞。蓝思追微笑示意他不必客气当面打开也无妨。 金凌和他们算是同辈，也是过命的交情，平时打打闹闹惯了，也就没在乎繁文缛节那一套的，直接动手打开了篮子。 只见篮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胡萝卜。修根去叶，白白净净的。 “金凌，别客气啊，快吃吧新鲜的。”蓝景仪催促道。 金凌瞪大了眼看了一眼蓝思追，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没想到刚刚挑出菜里的胡萝卜丝，这回却要现场表演生啃萝卜。
“金凌，别咽口水了，知道你垂涎我们姑苏蓝氏的萝卜已经很久，这回趁着你生辰，我就给思追出主意……这可是思追大清早起来摘得……”蓝景仪滔滔不绝道。 “金凌，你不是不爱吃……”江澄反问道，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心想这算哪门子礼物。 “咔擦——”金凌一狠心咬下一大口胡萝卜，这个声音太过清脆，让江澄及时住嘴了，表情由不屑改为惊讶。 “看吧思追，我就说金凌肯定喜欢。”蓝景仪得意洋洋的说道。 “喜欢就好。”蓝思追很是欣慰。金凌低头缓慢的咀嚼着。 “金凌什么金凌，现在是金宗主不可直呼其名。”姚宗主捋着胡须，双手做辑一脸献媚的打断蓝景仪的话。 “不叫名那叫什么啊。”蓝景仪回怼道声音大了起来，虽说直呼其名确实有些不合乎礼节。但大家都这么叫惯了他也没在意。如今被姚宗主多管闲事当众指出，心里难免生出不快。 蓝忘机和魏无羡起身也朝这边走来。 “你们是平辈嘛，当然是叫字。”姚宗主见自己阿谀奉承不成反而把蓝仙督引来，低头哂笑道。 “字？金凌有字吗？”蓝景仪转头去问金凌。 金凌好不容易把胡萝卜吞咽下去，面带疑惑的摇摇头，转而抬头看向江澄寻求答案。江澄又是一阵气闷的默不作声。 “谁说他没有字，君子如兰，如兰便是字”魏无羡的回答使金凌眼前一亮。 “如兰，金如兰。好听，魏前辈这字是谁取得？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呢？”蓝思追问道。
“这字嘛，自然是亲近之人取得。”魏无羡抬手刮了一下鼻子，垂眼瞟向江澄。 “哼，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取得。也难怪这么多年金凌一直不知道。”江澄语气不善，说话夹枪带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