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讯
这是施然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施然的家在城市边陲，离荒漠并不远。施然仔细辨认了一下蘑菇云升起的方向，确定是荒漠那边传过来的动静。
事态比施然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除了那朵巨大的蘑菇云，不时还会传来各种激烈的声响。
没过多久，疏散组开始集合边境的人群，在城市中央建立起临时居住地。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出去了很长时间，至今都没有回来。
施然想，一定是自己和弟弟妹妹换了个地方居住，爸爸妈妈暂时找不到罢了。
但她心里还是隐隐生出担心的情绪，一旁的白锦儿紧张地握住双手，抬头看向自己可靠的姐姐：“施然姐姐，爸爸妈妈他们会没事的吧？”
“施然姐怎么可能知道，她又不在爸妈身边。”白许悠鄙夷地看着妹妹，吐糟道。
“我这是担心他们！我当然知道施然姐姐不知道啦！”白锦儿回嘴道。
“会没事的，”施然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一定。”
听见这边吵吵闹闹的，在另一个帐篷里的林默则拉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脸涨得通红的白锦儿，于是转头问施然：“又吵架了？”
施然点头。
林默则走近兄妹俩，用手揉乱他们的头发。在成功收获到两个嫌弃的眼神后，他笑着说：“好啦别担心啦，想不想去外面逛逛？”
两人的同步率在此时达到最高。
于是，在林默则的撺掇下，四个人偷溜了出去。他们先来到城中心的繁华地带逛了一圈，看着路旁那些精致漂亮的建筑，暂时忘却了心里的烦恼。
他们又找到一处高楼，在天台上眺望着远方。施然先俯瞰了整座城市，又看向很远很远那片焦黑的土地，显然那就是战争发生的地方。
像一团阴云般覆盖在大地上，刺眼得过分。
荒原常年发生战争，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免不了受到牵连，保全自己的生命都是一种奢望。
不过所幸，战争发生的地点只是荒漠，并没有蔓延到这个城市里，这里的安宁和谐并没有被打破。
“施然，你的愿望是什么？”冷不丁地，林默则问道。
施然偏过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的愿望——”林默则看着远处被战火碾过的土地，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当然是世界和平！”
“太大了，”施然嗤笑一声，无情地点破现实，“这个愿望可不好实现。”
“也许吧。”林默则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半晌又抬起，眼里含着不曾熄灭的光，“不过我会加油的。”
大概是之前走得太累，在两人聊天的时候，白许悠和白锦儿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白锦儿靠在白许悠身上，而白许悠靠着一堵墙，呼吸得均匀。
施然无奈地看了林默则一眼，林默则也无奈地摊开手：“没办法喽，只能把他们背回去了，总不能让他们在冷风里过夜吧。”
林默则背着白许悠走在前面。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却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住脚步，激动地拍拍施然的肩膀。
“怎么了？”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天上！”
施然顺着林默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
有两颗流星划过。
在临时安置点的时间很无聊，但还好有熟悉的家人和朋友在，本枯燥的生活也有了小小趣味。
在经过二十多天的迁移后，安置所终于同意所有人可以回到先前的住处。
也就是说，战争基本结束了。
施然带着弟弟妹妹下了车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迫不及待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然后用钥匙打开门，满心欢喜地想看到父母的身影。
家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施然的神情一下就变得暗淡，她转过头看向白许悠和白锦儿，他们的脸上有着同样的表情。
“没准是还在工作呢，”施然强撑起精神，开始安慰起两人，“可能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人除了日常要做的事情外，每天都趴在窗边。他们妄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等来了父母的死讯。
就像之前每天都会做的一样，三人照例辨认着从窗外路过的每个人。忽然，三人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但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
门被重重敲响，姨妈白薇从屋外径直走向沙发，然后让呆愣在门口的三人一齐坐在自己旁边。
她的表情很严肃，浑身散发的气场和自己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说母亲身边围绕着的是和煦的微风，那白薇身边则闪烁着凌厉的闪电。
“孩子们，我要告诉你们，”白薇的眼睛里瞬间流露出一种无可抑制的悲伤，“你们的父母，丧生在了这次战争里。”
施然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
耳鸣的声音回荡在施然的脑袋里，除了这恼人的耳鸣声外，其它什么也听不清，连带着视野也变得狭隘起来。
胸腔闷闷的，五脏六腑也开始叫嚣起来，抢夺着仅剩的空气。
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变得急促，她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白薇发现施然的异样后停了下来：“先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们来说一时无法接受。”
“丧生，是什么意思？”白锦儿愣愣问道。
“是死亡的意思，”白许悠的声音颤抖着，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就是说，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啊……”等反应过来哥哥说了什么后，白锦儿才开始号啕大哭，“哇啊啊啊，我不要他们走！我要爸爸妈妈回来！”
她的内心几近崩溃：“我……我以后一定认认真真练习跳舞，再也不会上课开小差了！我……我还可以把零食全部给他们，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只想要爸爸妈妈回来……”
白薇坐在一旁，没有干涉他们涌出的巨大悲伤。她只是久久地沉默，直到三人都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才继续说道：“按照法律规定，白许悠、白锦儿，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我生活了。”
“那姐姐呢？！”白锦儿用慌乱的眼睛看着姨妈。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义务，”白薇瞟了一眼施然，“而且，你现在的身份和户口都是假的，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未来。”
“嗯，”施然苦笑一声，“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然后，就是施然在路上遇到那张招募令，接着加入“血鹰”的故事了。
与这条小巷告别的那一天，施然一个人拉着比自己还高的行李箱，一步步走出了巷口。
老街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热热闹闹，孩童穿街过巷，路边的杂货铺边围着一圈人打着麻将，街口有人举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糖葫芦大声叫卖。
施然笑了笑，然后没有回头地走出了这条小巷。
她告别了这条老街，也告别了自己的童年。
在巷口不远处，林默则看着施然渐渐消失的背影，没有选择追上去。
他看着手里买好的糖葫芦，一如那天在窗子旁递给施然的那根，喃喃道：“再见，施然。”
这不是告别，是约定。